密室民宿杀人案(19)
逮捕归向阳后,因为太晚孟思期直接留宿在了警局,第二天曙光才亮,她就醒了,梳洗过后,准备一天紧张的工作,归向阳杀人的证据是接下来最关键的事情。
冯少民几个人一大早也赶到了办公室,早上的工作还没有开展,一位民警就冲进办公室说:“冯哥,归向阳一直嚷嚷着要见韩队,闹得不可开交。”
“他想见谁就能见吗?”冯少民冷声拒绝,民警只能退出门去。
“等一下。”冯少民说,“现在就审讯归向阳,我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好。”
二十多分钟后,在审讯室,孟思期再次见到了归向阳,这次冯少民直接坐上了主审位子。
归向阳一副坐不住的样子,他拍了拍桌子,“冯少民,你以为我不认识你,叫我姐夫来,我要见我姐夫。”
“归向阳,我劝你老实一点,你姐夫停职了,现在他根本帮不了你,何况你就算找到他,他也会依法处置你。这些年,你在外面作威作福,没少提人家名字吧。”
“你他妈说什么!”归向阳火冒三丈,“我姐夫岂是你能诋毁的。”冯少民双手抵桌,以强硬的姿态回应:“我警告你,将杀害孔曲山的事老实交代,法不容情,你做过的事是逃不掉的!”
“冯少民,你是越老越糊涂了,上次我说没认出你,原来老成这样了,我早就想骂你,你当年犯的错误你自己没点数吗?要不然这队长的位置还轮不到我姐夫,今天我姐夫停职,你想当回队长过把瘾是吧。”
“你!”冯少民对峙的气势突然顿住,他眼睛蓦地发红,干涸的唇轻轻张了几下,像是陷入僵局。
孟思期看在眼里,为冯少民出现的这番情形担忧,可他向来是极其冷静的。也因归向阳的话产生不解,她不明白归向阳说的“错误”是什么,在她眼里,冯少民是一个对自己严格要求的老警察,何况犯了错误,他今天也不可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那么这种错误可能并非是触犯法律的,而只是冯少民做过的一件错事,那件错事可能对他打击很大,如果没有那件事,或许他今天至少是一个副队。
不过孟思期并没有打探别人私事的习惯,在她看来,归向阳这纯粹就是挑事,激起矛盾,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她思虑时,唐小川霍地站起,警告归向阳:“归向阳我警告你,不要什么话都乱说,你嚣张什么,我们一定会将你绳之以法!”
“我等着你们找证据,你们怀疑我杀了人,怀疑那个龟孙子的话,那就去找啊,找到孔曲山,找到他的尸体!”
归向阳咧着嘴笑了起来:“以为我是吃素的,几句话就想治我的罪,你们还嫩着呢!”
空气一下子变得十分沉闷。
“审讯结束吧。”冯少民站了起来,语气有些沉重,并没有看向归向阳,“你老老实实在这呆二十四个小时。”
“行,我配合,完全配合,快点找准证据?冯大队长!”
然而回到办公室,在罪案板前,孟思期感受到,大家的心情似乎跌到了谷底,孔曲山在八年前被害,别说尸体了,可能任何线索都没有留下,曾经的纺织厂现在变成了批发区,不可能再找到什么,何况当时警方已经进行过排查,难道还要对那片地方挖地三尺。
冯少民踏出审讯室时,脸上的情绪就回归了平静,此刻他冷静地问大家:“你们觉得,归向阳会把尸体怎么处理?”
唐小川说:“埋掉是最直接的,纺织厂面积那么大,谁知道埋在哪儿,后来纺织厂一拆,说不定尸骨就被掩埋深处。”
冯少民蹙眉,“这并不是不可能,但当时警方已经排查过一轮,是当地派出所联合市局的同事办公的,算是大面积排查,而且还有警犬相助。”
赵雷霆说:“如果不在厂里,那么是不是在归向阳的住址附近,有个理论,凶手会将证据藏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这个一是便捷,第二个是安全,这样他就可以完全掌控。”
冯少民再次拿起卷宗,“你说的对,当年警方也考虑过,归向阳那时也是嫌疑人之一,因此他家附近曾经就被仔细排查过。”
“那龙善文家附近呢?”赵雷霆又提议。
“都在当年的调查范围。”
赵雷霆不免叹了口气:“那这样的话,归向阳果然有勇气面对我们的审讯。只要他不开口,那么一切都成了谜了。”
冯少民说:“所以,这就是这件案子最艰难的地方,如果归向阳一直是嫌疑人,韩队可能一直回不到工作岗位,这也非常麻烦。”
一时大家都有些情绪低落,冯少民看了眼孟思期,她刚刚一直沉默不语,也许有些想法,他问:“小孟呢?”
孟思期的确一直在思考,但是思考的方向和他们一致,她只得回答:“师父,我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
冯少民点了点头,半晌,他扫视大家一眼说:“大家也不能在这里等着,我个人有一些想法,如果认为尸体被掩埋可能受局限,有没有可能尸体被藏在什么特殊的地方,譬如尸体被装进某个从没有人翻过的箱子、井底、地窖?尸体被砌进墙里?我以前遇到一个案子,尸体被人混进水泥里,这些都是藏尸的手段。”
冯少民的话让孟思期内心一怔,她不自觉联想到了路鹤,在原世界,路鹤的白骨被藏在装满水泥的油桶里,所以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她不由在内心产生一种隐隐的不安。
见大家都没回应,冯少民说:“大家今天上午分头行动,再到纺织厂旧址和当年家属楼再走访一遍,问一问当年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或者传出异味,争取找到些有用线索。”
大家明白冯少民的思路,都答应了下来,冯少民和孟思期一路,前往当年旧家属楼那块。几位民警也一起参与到走访当中。
不过物是人非,当年的家属楼很多都被拆迁了,几乎都盖了新房子,因此只能走访一些曾经在纺织厂工作的老人。
在询问一轮后,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当年纺织厂倒闭,那是一场说来就来的闹剧,最后又因闹剧收场,可能很多人关心的是自己的命运和前途,又有谁会去关注与之无关的事情。
中午,四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在一家小饭馆碰了个头,大家都没有什么收获,脸上的表情都很沮丧。
冯少民只得吩咐,下午再把范围扩大些,加派人手,在纺织厂和家属楼旧址周围走一走。
经过一下午走访,收获依旧空空,线索全无,冯少民望着远远的热闹的批发区,又望了望早已翻新的家属楼,物是人非,犹如一场电影落场,人去楼空,没留下任何影像,他的眉宇渐渐皱成川字。
孟思期就站在他的身旁,眼见着天边的落日如金,这一天就要过去了,归向阳在傍晚也就满了二十四小时,将无罪释放。
她知道冯少民不甘心,她也一样,但是刑侦工作有时候就不得不面临遗憾,悬案是警察一辈子都耿耿于怀的事情,有些经手的案子直到警察临终都没有破解,就像她的父亲,在临终前,口中还念着几个案子。
孟星海躺在病床那会,带着试图宽慰自己的笑容,他嘴里却念着与此截然相反的话,“那小女孩才多大,爸妈就死了,一直都没有找到罪证……连环杀人案,好多年了,恐怕凶手都死了,家属们还没有等到凶手伏法……大学的碎尸案……”
这样的话,他说了很多,他是带着遗憾去世的,孟思期当时并不理解,她觉得父亲只不过是一份工作,为何到了临死前却仍旧不放过自己。
不过今天,她似乎明白了,也许她今后也会像父亲那样,在临死前有自己无法解脱的夙愿。
徬晚的树梢挂上半月,在蓝色的夜雾中如蒙上一层薄纱,路上有浪漫的情侣,紧挨着行走。
这是三层楼的小区,一栋楼道内的三楼,传来啼啼哭哭的声音。
韩长林在屋子里听到这声音,头痛脑胀,他坐在卧室的木地板上,头枕着墙,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凉凉的。
张雅静悄悄走过来,给他递了一杯水。
韩长林接过杯子问:“张雅……”
“嘘!”张雅用手示意他小声。
韩长林没言语,直接把一杯水喝完。
张雅走进屋,将门轻声关上,坐到韩长林身边,两人手臂紧挨着,张雅小声说:“你就别多想了,再等等。”
“我看张荟都哭了一下午了,再不露个面,我以后指不定是你家的大罪人了。”
门外,张荟从下午两点多就来喊门了,口里声声说姐夫才能救归向阳,还说有人看见姐夫回家了,姐夫要是见死不救,那她就去投河。
这把小区的物业都惊动了,上来劝解,又通知了张荟的父母,五点钟,许兰芳也过来了,一边劝张荟回家一边骂韩长林不是东西。
可张荟认了死理,就是哭着不走,非要姐夫给个话,到底是救不救他亲妹夫。
这会她声音又从并不隔音的门外传进来:“姐夫,我以前要是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以后拿刀子割肉给你还,求你帮帮向阳,就这一次这一次……”
韩长林听得瘆得慌,又喝一口水,但杯子里已经空了。
张雅一把抓住他手腕,小声说:“张荟小时候就是这样,争强好胜,我成绩但凡比她好,我衣服但凡比她好看,她都要哭闹,所以我妈从小就宠着她,我是挺容忍她的……”
韩长林总觉得这对姐妹都有些争强好胜,他不明白一起长大的亲姐妹为什么总是攀比。
张雅说:“可我争气啊,学习成绩不要家里操心,学校上得也比她好,我工作也比她好,那时候我刚认识你,可把她气坏了,她在家告诉我妈,指定要找个比你好一百倍的男朋友。”
韩长林笑了笑,在纷乱的情绪下被张雅的话逗笑了,不过七八年前,他在市局,确实算得上铁饭碗,是名副其实的公务员,张荟觉得姐姐找的对象好,按照那种性格一定会妒忌。
想到这,韩长林反握住张雅的手,他感觉自己在张雅心中份量挺重的,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地方。
张雅说:“所以呢,她后来找了归向阳,根本就没有去了解人家,因为归向阳有钱,她那时候眼睛都冒绿光,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找了个有钱人。”
“我要是看上钱,我当时怎么可能跟着你……”张雅特意看了他一眼,因为声音有意压低,她的眼神看起来有几分年轻时的韵味。
韩长林揉了揉她的手掌,他记得张雅曾经说过,嫁给人民警察是她最幸福的事情。
然而外面张荟的哭啼声和许兰芳的辱骂也让他心烦意乱。
张雅安慰说:“不要出去,你要是出去了,帮不上忙,她会恨你一辈子。”
韩长林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与其假装做好人,不如装聋作哑,要不然真就像张雅说的那样,被恨一辈子,他倒无所谓,但张雅得回家,他也要考虑她的感受。
不过经历这次事情,韩长林心里也有了想法,他淡淡地说:“张雅,如果归向阳真出了事,我就去把队长辞了。”
张雅一时急了,她又不敢大声发火,就使劲扭了一下他胳膊。
在他忍着疼痛时,她用眼睛吼他,“你试试,你和归向阳又没来往过,你试试我就离婚……”
韩长林后悔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张雅,不过他早就做了这个决定,他无法容忍自己八年来与一个杀人犯共处屋檐,而且他还是刑警队长,说出去,都会被笑话。
虽然目前归向阳没有定罪,但是像这种案子他经历得多了,无非就是能不能找到证据的事。
屋外,张雅的妹妹张荟趴在门边上哭得伤心欲绝,眼泪几乎快干了。
小区的人看到韩长林回到了家,可是里面的人就是不应答,要换平时她早就骂了,可今天不同,这世上唯一能救向阳的就只有韩长林。
她是今天才听说归向阳被警局带走了,因为归向阳有时会在外面谈生意,晚上住公司,她没放心上,结果第二天公司有人打电话回家,问归总在不在家,这一下她就慌了,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归向阳让警察抓去了。
她一早赶往警局确认情况,才知道归向阳涉及一桩命案,这么大的事她是第一次听说,当时差点晕阙。
她对归向阳很了解,平时有点油嘴滑舌,但人老实,事业心强,工作忙碌,又能抽出时间照顾孩子,舍得给她买贵重衣服首饰,怎么可能杀人呢?
她了解向阳的人品,虽然外表看上去焉坏,但骨子里很热忱,人一点不坏,在她心中,向阳不可能做那种傻事,她还等着他回来给天天补习功课呢?
但是她又担心向阳出事,向阳在外面做生意经常得罪人,有人诬陷他、陷害他,完全无法防范,要是警局听信谗言,把向阳定罪,她以后都不知道怎么活,也许只有姐夫能救他出来。
她仰着泪眼看向许兰芳,“妈,你说向阳要是被陷害,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蓉啊,你这哭的妈都难受,向阳是个好孩子,你放一百个心,不会有事的。”许兰芳苦心安慰,又朝着屋门埋怨,故意让里面听见,“没见过这么冷血的东西,还是一家人呢,平时好吃的好穿的都给他用,你看看,他懂报恩吗?”
此时,楼道楼梯里,站了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偶尔有大人过来拉小孩吃饭,但是又会换一波,反正看客总有那么几个。
他们好像并不懂大人的世界,只是觉得这家人比电视剧里有意思。
华灯初上,小区里都点上了灯,唯独韩长林家还暗着,好像这屋里根本没有人影。
不一会,一辆进口奔驰车停在楼下,男人下车,松了松领带,迈着高档皮鞋走上楼梯去,他看见扒在楼梯栏杆边看热闹的小孩,挥了挥手,“都滚蛋!”
小孩子们被吓住,纷纷从他高大的身躯旁钻下了楼梯。
张荟听到声音,猛一回头,脸上的泪水、不安和绝望顿时消散,那站在楼梯口上的人,正双手插兜,语气有些焉坏:“回家了张荟。”
“你没事了?”张荟想爬起来,但是一下子腿脚酥麻,许兰芳忙拉起她一只胳膊。
归向阳三两步跑上来,将她抱起,“老婆,你什么时候见我有过事,我这命硬着呢,岂是几句闲言闲语能陷害的。”
张荟破涕为笑,捶了他一下,“你真是混蛋,你要是真杀人了,我可就把你分尸了。”
归向阳脸色顿了一下,又笑了:“行啊,是五马分尸还是砍瓜切菜?”
“你还跟我皮!”
“回家吧,回家吧。”许兰芳发话了,三个人准备下楼,许兰芳气不过,又回头捶了两下门,“我警告你韩长林,以后这个家你不要来了……”
卧室内的韩长林听得心惊肉跳,张雅却笑了笑,这次声音大了几许:“你这么怕我妈。”
“爱屋及乌呗。”
张雅笑容更甚:“这不挺好,归向阳回家了,我们也解放了。”
“咦,张雅,我怎么感觉这几天不上班,腰都动不得。”
“都奔四了,还以为自己年轻呢?”
“咱体力可不差啊,来——”
“我说你,要不要脸。”
外面夜色微浓,归向阳拉着张荟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张荟说:“妈,你也看到我姐夫是什么人了,以后这个家,我不想再看到他。”
“你放心吧,他想进这个家门我能许吗。”
“唉,这多大点事,看开点。”归向阳迎上笑脸说。
“你不知道,有多欺负人,这还是一家子呢,我都跪下了,”张荟眼睛又红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许兰芳说:“这种人啊,就是以为自己当了个领导,肯定要拿点官威,你说吧人心都是什么东西。”
“她就不是东西。”张荟咬牙说,“当年姐看上他,我就说了,别说是个警察,可他有什么,一身穷命,也不管家,这老房子住了多少年,都不如向阳公司的工人,平时我姐跟着他不遭罪吗,现如今,他见我受欺负了,便躲着看戏。他女儿将来还不是要上大学要花钱,向阳,要是以后他找你借钱,你可得紧实了,不是什么小鬼都能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