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博物馆无头分尸案(17)
陈杰蓉小跑到停车场,远远就看见路鹤和孟思期走在一起。
月色正浓,即便在紧张的工作中,她的情绪仍然停顿了一会,两个人,背影笼罩着月光的光晕,步伐一致,并肩走在月下,他们的身高匹配,身材都很完美,忍不住让人有种感觉,这两个人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彼此守护。
她最近因为这件案子忙碌不停,更无暇顾及生活,然而这时,她弯起眼睛,宛然一笑,她想起曾经刘局有意无意地对她说过的话,“你工作闲暇之余,多和路鹤交流交流。”
闲暇之余交流,刘局的意思也很明显,路鹤在警局是“青灯古佛”,从来不接近女孩子;她在局里也是“常青藤”,与男人绝缘,这样两个人能交流什么,那必然是交流感情。
她明白刘局的想法,但是她心里并不认同,她和路鹤是默契的同事,路鹤于她而言,是她在事业上最好的朋友和搭档,他们可能因为工作的话题而无话不谈,但绝不会交流关乎感情的话题。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见到项杰,心里的感觉。
忍不住,她的眼眶含着月光照亮的晶莹,她纤白的手一抹,顿时想起她还有重要的事情。
今天中午从上海火车站返程时,她就给一队办公室打过电话,后来又给二队办公室打过电话,都没有人接听,再给法医室打电话,才知道两队都去搜查行动了。
这件事说重要也不重要,她也不好打扰刘局,只得马上登上火车,希望晚上能见到路鹤,将这件事尽快告诉他。
“路队!”她又小跑了几步,喊了一声。
路鹤正走在车门前,扭头一望。
孟思期寻着声音,在月色中,她第一眼就瞧见陈杰蓉。
她在月色中快步走来,胸脯起伏,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唤了一声:“蓉姐!”
“思期!”陈杰蓉边走边回了一声,走到两人身前,她有些喘息,“你快看看,我刚从……”她的喉咙微微梗塞了下。
路鹤接过文件夹,安慰说:“慢一点说。”
在路鹤抽出文件的时候,陈杰蓉语气放缓了些:“之前检查尸体的时候,我发现死者胃内管壁僵硬,胃壁有肿块,当时我有些怀疑,一度我以为是良性肿瘤,但是这边的仪器检测不出。我带了一些胃组织,去过今阳市大医院交流,说法不统一,所以我才去了上海,上海我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导师,在肿瘤研究所工作,我将胃组织交给了他,最后得出了准确的结论。”
路鹤已经打开了文件夹,里面是盖了公章的检测单,但是夜色中,文字根本看不清,他擡起头,继续听陈杰蓉讲解。
孟思期经历了一天的搜查,再加上晚上的审讯,早已疲惫不堪,然而这时却叫她全神贯注,试图听清陈杰蓉口中的每一个字。
陈杰蓉说:“我们发现死者,主要是胃部,有癌变细胞,虽然没有完全扩散,但是已经到了中晚期。”
这个消息无疑是本案的一件很重要的线索,所以陈杰蓉才那么急。
因为有个问题马上提到了台面上,如果凶手知道死者是癌症患者,为什么还要杀她。
在这个年代,癌症的治愈率并不是很高,即便有治愈的可能,也许需要大量的费用。
除非凶手并不知道死者患癌,结合李牧骁的口供,这是很有可能的。
在孟思期的脑海里,她快速思虑着种种可能性的答案。
陈杰蓉说话很快,这番话说完,她还在平复呼吸,微微浮动的喘气声在寂静的夜色里传出有韵律的性感。
路鹤磁性的声音说:“好,杰蓉这件事的确很重要。不过,今天李牧骁已经认罪了。”
“认罪了?”
“对,他似乎并不知道死者患癌,但这件事我也会跟进一下,我会查一下各大医院近期有没有二十多岁女病人的癌症记录。也许还能解答一些新问题。”
“好。”陈杰蓉点头。
孟思期也在思虑路鹤所说的新问题,如今有个疑点一直没有解决,那就是阮梦樱为什么突然离开,一年后回来时为什么又对李牧骁表现出另一副面孔,会不会和她得了绝症有关。
她思虑时,路鹤对陈杰蓉说:“一起上车吧,我送送你。”
陈杰蓉表情顿了一下,马上微笑道:“不用了,我还要回去收拾一下。”
孟思期看她这般风尘仆仆,这连几天估摸都没有好好休息,她有些心疼,连忙拉住陈杰蓉的手,“蓉姐,一起吧,有什么工作明天再做,现在都九点多了,你得回去好好休息。”
陈杰蓉看了看她,像是犹豫,但又缓缓点了点头,“行,一起吧。”
陈杰蓉拉开后座车门,“思期,你坐前排吧。”
“我还是和蓉姐坐一起。”孟思期转身从另一边上车。
车子启动,孟思期和陈杰蓉聊了会儿,问问她在去上海旅途中顺不顺利,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儿,陈杰蓉都是微笑回答。
她说在等待检测报告期间,和导师去外滩走了走,她看到了正在兴建的东方明珠塔,如果顺利的话,这两年就会竣工。
她当年在上海读医,对上海还是有一些感情,不过毕业后回到了今阳市,有个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家在这儿。
她建议孟思期等东方明珠竣工了,一定去看看,那儿会很漂亮。还有黄浦江外滩的江风,吹在人脸庞上,能让人忘记烦恼。
她还说起了刚工作时的情况,说自己对解剖尸体还是很忌惮,因为和她在医学院解剖的尸体完全不同,不过她很快就熟悉了法医工作。
在聊到工作两年后,陈杰蓉的描述停止了,孟思期正听得入神,忽然发现微弱的灯光中,她眼眶晶莹湿润。
她没有打扰她,也许回忆过往会让人产生许多留念,那是人最纯朴的情感。
“蓉姐,你睡一会吧。”
“嗯。”陈杰蓉望了望她,微微含笑,“思期,你要好好的。”
孟思期点了点头,虽然她没有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这一定是对她的祝福。
陈杰蓉休息了一二十分钟,车子停住,她醒了过来,和两人打完招呼下了车。
陈杰蓉的家离警局也不近,夜路,路鹤也没开得那么快。
路鹤再次启程,孟思期躺在靠椅上,望着窗外的夜色,思绪还在陈杰蓉的描述里,她能感觉到她曾经亦是意气风发的女孩,她回到家乡,面临新工作的青涩、决然,但是今天她是一名优秀的法医,几年之间,她完成了蜕变,她也希望能和陈杰蓉一样,完成蜕变。
风一吹,让她的思绪飘散了。
座椅上的文件夹掉了下去,孟思期捡起来,再一次想起这份文件夹所指向的内容,以及路鹤所说的新问题。
阮梦樱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如果她知道,那一定去医院检查过,也就是说,医院里一定有检查记录,这种大病不会是假名,因此阮梦樱这个名字很可能出现在某家医疗记录上。
这也许是路鹤说到的去医院调查,如果调查到了绝症记录,那么就可以解答一个问题,阮梦樱当时为什么借钱,为什么不辞而别,她也许就是知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不过又有问题解释不通,阮梦樱从离开到再现,过去了一年,如果她得了绝症,再次出现在李牧骁面前,应该不是那种健康的状态。
所以阮梦樱当时是因为其他原因离开了李牧骁?有可能在很后面的时间检测出了绝症,她或许以为自己时间不久,那时候,她再次见到李牧骁,她希望李牧骁离开她,给了很决然的拒绝,让他死心。
如果故事真是这样的,那么李牧骁因为“背叛”杀害阮梦樱,就完全是误会。当他知道真相后,一定会让他痛不欲生。
李牧骁已经认罪,这些可能并不重要,但是对于刑警来说,不仅仅是追寻犯罪过程,还有犯罪动机,以及完整的证据链。
在孟思期思虑的过程中,车子到达了她的家门口,她很熟悉的家,一座别墅,外面有大院子,此时十点多,屋内仍旧灯火通明,要么叶秀慧在看电视,要么常姨在等她回来。
孟思期走下车,正想去车窗向路鹤辞别,路鹤推开了车门,也走下了车。
两人目光相对,他的瞳孔里揉进了月光的冷白,然而他自身的温热,又让这种冷白变得柔和。
“思期,今天很累,回去好好休息。”
“嗯,路队,谢谢你。”
“客气了,去吧。”
孟思期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路队,明天医院的事情让我去跟踪吧。”
路鹤站在空旷的空间,习惯双手插在棕色皮质上衣口袋,整个人都如青松笔直,他答道:“不用急,你先好好休息。”
孟思期转过整个身躯,重新面对着路鹤,“路队,你是不是认为,阮梦樱因为得了绝症所以断然拒绝了李牧骁,你想调查清楚,还阮梦樱一个公道,她并没有欺骗感情,她不是背叛者。”
在孟思期的心中,追凶破案也许只是其一,她还想还受害者的公道,也许路鹤是同样的想法。
路鹤抿了抿唇,往前走了两步,近距离,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月色下正面向她。
他缓缓说:“还不止是这些,真相是永无止境的,我们刑警就是探索埋藏在深渊,最真实的真相。”
“我有一种担心,这个故事可能并不是这么简单。但愿只是担心……”他的语气忽然有些淡淡的忧伤,“我们的工作先做到这吧。接下来等等法院的审判。”
孟思期再次点头,她露出一丝微笑,像是特意给路鹤的,她摆了摆手,朝院子里走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觉得不对,路鹤说真相永无止境,但他又说工作先做到这,这不符合他的性格,难得他只是不希望她参与进去,是路鹤发现了什么,担心她的安全吗?
她站住,转过身,那边月光一片,路鹤站在光芒中,正远远地目送。
也许因为她转身,路鹤缓缓朝她走了几步,他的步伐很均匀,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律上。
走到身前,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递给她,“办公室拿了点创可贴,家里有碘伏吗?”
“嗯?”孟思期有一点点迟钝,她伸手接过的时候才想起,她的膝盖今天被蹭破了皮,但她早已忘记了这件事。
“谢谢路队,家里有碘伏。”从他手里接过创可贴,掌心里有他的温度,创可贴应该一直被他捂在口袋里。
“回去吧,早点休息。”
“好。”孟思期弯了弯唇,“你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