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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本色[九零刑侦] 正文 恶魔在人间(17)

    恶魔在人间(17)

    路鹤打着伞,走了一段路,皮鞋和裤脚全被雨水打湿了,他没有管这些,继续走向十字路口,终于在路口等到了一辆出租车。

    他坐上车,将雨伞在车门外抖了抖,才关上车门,“师傅,市区,溯江灯塔。”

    今阳市市区中心,溯江横贯,江两岸都是繁华世界,一座高高的电视塔,坐立在江边,她耸立着,用她俯瞰的姿态,见证了市中心的繁华变迁,见证了这个城市的沧桑变化。

    溯江的水是相同的,然而它每一段流域却不尽相同,有的承载繁荣,有的漂泊冷清。路鹤当然也知道,溯江上有货轮,也有游船,有欢声笑语,还有流浪歌声,江底有鱼群,也有泥沙,对于刑侦工作的他来说,还有沉冤未雪的尸骨。

    出租车很快到达灯塔下,路鹤下车,从很远的地方遥望,这座灯塔就像一座白色烟囱,但是站到她的脚下,路鹤感觉到了她的雄伟。

    灯塔最顶端亮着照射江岸的白灯,他擡起头,从雨箭里感受那光照的温度。

    在灯塔附近行走,他的目光遥望着灯塔的四周,四周并非一片漆黑,在雨中,还有城市繁华的点缀。

    刚才在家,路鹤从照片中的窗户上,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白影,像是一个白色烟囱,因此他推断那是溯江灯塔。

    拍照的地点应该不是平地的房间,可能是几层楼上,白色烟囱的高度和大小,还有光照的角度,预示着拍摄的位置是在江对岸的某个楼层里,拍摄角度朝上。

    他站在溯江的岸边,遥望着江对岸的建筑,那里是市区最繁华的一片区域,高楼大厦林立,而其中一处就是罪恶的发源地。

    路鹤在雨中,在冷风中站了许久,他没有顾及自己身上已经湿透,目光比灯塔的光还要灼热,穿透雨幕,在对面的建筑群上游走。

    第二天一大早,路鹤回到了办公室,大声命令:“一队,所有人,马上联系城市规划局,要到城建图,还原溯江灯塔对岸的建筑群,要一比一!”

    一队成员这会刚到办公室还在添茶倒水,听了路鹤严肃的命令,不自觉紧张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路鹤发现了重要线索。

    路队要的一对一应该是尺寸比例的一比一缩放,这其实是技术科擅长的工作,但路鹤更希望一队牵头来完成,因为时间紧迫。

    罗肖国马上说:“严春,你跟我马上去趟城市规划管理局。”

    “好,罗副!”

    罗肖国总是第一个知道路鹤想要什么,他马上又吩咐:“还有双玺,你找技术科,问下能不能尽快制作建筑模型。”

    “行,这就去。”

    *

    二队办公室里,孟思期早上上班后第一时间打开了笔记本,准备将卢广生教授的话做一些分析。

    孟思期昨天从上海回到今阳市后,被他们的车子直接送回了家中,她发现出差一趟整个人都特别累,她本来昨天晚上想分析来着,结果疲惫地睡了。

    昨晚下了大雨,沙沙的雨声就像催眠曲,她提笔没一会,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是今阳市电视台记者,今天是2024年8月13日,有一则紧急新闻,今天上午十点钟,城市规划管理局下属单位拆迁溯江灯塔附近的居民区时,在一个装满水泥的油桶里发现了人的白骨,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真相,引入深思。我们将报道切回现场……”

    现场一片嘈杂、喧闹、惊惶。“把渣土车开走!”“没听见吗?这是刑事现场,还拆什么拆!”“保护现场,市局同志现在就在路上!”

    “轰隆!轰隆!”渣土车的声音发出巨响,碾压着孟思期的耳膜。

    她是被冻醒的,也是被雷声惊醒的。风吹打着窗户,将没有上栓的窗户推开了,一片雨夹带着风吹进来,瞬间打在孟思期的头上、脸上、脖子里。

    她打了个哆嗦,慌忙去拉窗门,在雨幕中,她远远地看见了一点亮光,那光她知道,是溯江灯塔。

    在关窗前,她好像沉浸入了那点光中。那是黑暗的暴风雨中,最亮的光芒。

    她不自然就想到了路鹤,也想到了父亲孟星海,其实他们有交集,孟思期记得,路鹤和孟星海有交集。

    当时白骨的新闻在电视上播出后,孟星海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当警察,谁敢说不牺牲”,她不知道孟星海的那句话其实带着一层悲伤。

    后来在孟星海病重之际,孟思期偶然发现,路鹤在三十年前去世,而孟星海从警也有三十多年,他们都在今阳市公安局,也许他们相识呢?

    那次她坐在孟星海的病床前问他:“老孟,你认识路鹤吗?”

    “路鹤?认识。”孟星海头靠着加高的枕头,淡淡地说。

    “你真的认识?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去市局报道的那天,我见到了路鹤,他是刑警一队队长,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我很荣幸能成为他的下属……”

    孟星海停顿了下,混浊的眼眶里渐渐湿润,“那天,我还见到了你的孟姨。”

    “孟姨?”

    孟星海轻轻“嗯”了一声:“期期,爸爸一直不希望你了解警局的事情,因为,爸爸看到了太多的牺牲,悲欢离合,我希望你一辈子都平淡、幸福……”

    那次孟思期没有再次问下去,因为她发现父亲的精神有些不济,她将他加高的枕头拿掉了一个,“爸,你再休息一会。”

    一阵瓢泼大雨顿时冲击在孟思期的身上,她的思绪全断掉了,她马上将窗户关上,溯江灯塔微弱的灯光被她关在了窗外。

    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脸颊和锁骨,把冷冷的雨水擦干,她突然想起,那天路鹤也是这样,用毛巾将她身上的湿漉擦干。

    昨天晚上孟思期没怎么睡好,孟星海弥留之际的话一直在她耳中回响,他说了好几件未破的案子,最后一句话是,“路队,太可惜!”

    可惜路鹤在英年之际就牺牲了,可惜他没有余力继续追寻路鹤的步伐,可惜,他已经垂垂老矣,即将走入终点,无力再为路鹤的死寻找真相!

    “思期,在想什么呢?”赵雷霆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将她从无尽的思绪里拉出来,他将一张磁带放在她办公桌上。

    “磁带?”孟思期看了看他。

    “对,这次去上海,卢教授的话,当时你应该也没记多少吧,我包里有个录音机,我偷偷录了一份。”

    “可以啊赵雷霆,”孟思期情不自禁露出笑靥,给予他夸奖,“不得不说你是福星!”

    其实卢教授说了很多话,那个故事,以及许多专业的术语,孟思期当时顾着听故事,也听不懂那些专业词,因此基本上没怎么记,但有录音就好办了。

    赵雷霆眉开眼笑,又回到座位将一台录音机拿了过来,这录音机又大又重,里面应该装的是两到三节一号干电池,但也可以插电。

    “不是,你去上海背着一个大包,就是装的这个。”孟思期有些不可思议。

    “对啊,录音机,照相机,我都带了,衣服那些吗就只能省了。”

    “所以,住酒店也没换衣服呗。”孟思期假装嫌弃地笑了笑。

    “是啊,那还能怎么地,时间那么紧。也许路鹤也没换呢,这算不算诋毁他的形象!”

    孟思期假装生气:“诋毁,赵雷霆你太坏了。”

    “你看你,和路鹤去了趟上海,人就变了。”

    “嗯?”孟思期微微愣了一下,她变了?她怎么变了,她没有啊。

    还在想着“变了”的事情,赵雷霆做了个鬼脸走开了。孟思期没再多想,把磁带装进录音机里,按下电源键,她把音量拧小,每次放音,也尽量贴着耳朵听,主要是不想在办公室制造噪声,她再次对卢教授的话反复听了两回。

    昨天,向卢广生描述了姚仁俊的症状,卢广生的第一句话是,“根据你的描述,病人是阿尔兹海默症症状没错”。

    当时卢广生给出这句话,似乎就建立了姚仁俊是阿尔兹海默症的事实,所以孟思期才会一直都沉浸在失落的氛围中。

    但是明显的,卢广生这句话的语气不是很肯定,他是用不确定的语气在描述一件确定的事实。

    他后来用了一段故事还有不少专业术语来向孟思期阐述,阿尔兹海默症的特殊性,还有绝望的本质,他其实是想告诉她,他也没有办法辨别姚仁俊是不是伪装的。他作为医生只能通过病人症状来判断是不是这种病症。

    其实孟思期知道,咨询任何一个专家可能都得不出真实的答案,除非采取强制措施,譬如给予姚仁俊出其不意地威胁,让他快速产生撕破“伪装”的反应。

    但是作为警察,这样的举措存在一些道德上的争议,警局和韩队是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正在她思虑如何攻破姚仁俊的伪装时,门口传来冯少民的声音:“小孟,小赵,你们都在,刚刚局里接到了一个电话……”

    孟思期站起聆听。

    冯少民一边朝她走来,一边说:“姚仁俊的儿子姚坤明,刚刚联系警局,希望我们对他父亲做针对阿尔兹海默症的检测。”

    孟思期怔了一下。姚坤明不是很反对给姚仁俊做检查吗?为什么突然又主动这么做。

    冯少民看出了她的疑惑,他的眼底同样是疑惑。

    赵雷霆从座位里快速起身,欣喜说:“是不是姚坤明被思期说服了,那天思期说了一番话以后,明显他态度发生了变化,他肯定知道隐瞒不报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孟思期摇了摇头,“这不对。”

    那天她的话的确让姚坤明不好受,但是远远不足以让他改变主意,因为那不仅仅关系到他父亲,而且也关系到他,他不会“自掘坟墓”,除非还有隐情。

    冯少民分析说:“我刚才也在想,姚坤明为什么要这么做,结合你之前的推断,我感觉姚仁俊可能遇到了危险,或者遭到了威胁。”

    赵雷霆满脸不解地走到两人身旁,没有说话,认真在听。

    孟思期瞬间明白冯少民的意思,从理论上来说,姚仁俊完全没有必要配合警方做检测,只要家属一直拒绝,那么警方难以强制执行。

    除非姚仁俊近期遭受到了某种威胁,威胁的根源也在怀疑他是不是真正的阿尔兹海默症,因为姚仁俊一定知道一些重要秘密,那么只有真正的阿尔兹海默症或者死亡才能让姚仁俊闭口,让威胁者安心。

    所以姚仁俊必须要和警方联合,即便有被检查到伪装的风险,在一定程度上得到警方支持,甚至让官方证明他是真实的阿尔兹海默症,那对他才是真正获利的。

    “师父,”孟思期语气略急,“我怀疑这两天姚坤明一定去过养老院,单独和姚仁俊见过面,做检查这可能是姚仁俊本人的意思。”

    “行,马上打电话和养老院确认下。”

    孟思期连忙冲向座机。

    赵雷霆抓了抓鬓边的短发,“不是,你们也让我反应一下,都这么急的吗?”

    孟思期已经拨通了养老院的座机,接电话的是养老院前台,孟思期说了身份,要求道:“何玲女士在不在,请她接个电话。”

    不一会,何玲接起了电话,孟思期问:“何女士,从前天到现在,姚坤明有没有去过养老院,见过他父亲?请如实告诉我。”

    在问这个问题时,孟思期有些紧张,她认为,如果姚坤明没有见过姚仁俊,可能并不能说明姚仁俊有问题,也许这次主动要求检查就是姚坤明的格局打开,主动配合。

    按理这两天不是姚坤明习惯的周末探望时间,但如果他去过养老院,见过姚仁俊,那么姚仁俊有问题的可能性很大。

    何玲的回答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孟警官,昨天下午,姚总确实来过一趟养老院,他们在房间见过面。”

    孟思期一时有些激动,但她面色稳定,依旧冷静地问:“当时你在场吗?”

    “姚总说,儿子有些心里话想对父亲诉说,因此我自然就做了回避。”

    “谢谢你何女士,有什么需要我再和你联系。”

    “好,孟警官。”

    孟思期放下电话,擡眸望向站在不远处静静等待的冯少民,声音激动:“师父,昨天他们两人不但见过,而且他们两个单独相处过,我怀疑,这一切都是姚仁俊的把戏。”

    冯少民声音响亮:“赵雷霆,你马上联系精神病院检测中心,对姚仁俊进行全面检查,拆穿他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