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胜境,云迷蜀岭,一道金光破开万丈雾海,直戳云霄。
楚瑞清擡头一看,便见悬空的宝剑裹着辉光,颤动着发出嗡鸣。它像是拥有自己的意识,想要飞向天边,用山间大雾遮盖身影。
“大师姐!”
楚瑞清听见师妹担忧的声音,她冷静地甩出纸剑,轻松地翻身而上,稳稳立在半空中,镇定道:“小贝,我去追剑,你呆在阁里别出来。”
楚瑞清身着白衣,束发如墨,踩在脚下的纸剑竟离地悬空一米,颇有御剑飞天的仙人姿态。她乃峨眉派内门大弟子,师承云蒙真人,跟同门师弟师妹修行于峨嵋云岭阁,今日正是她拔剑的日子。
按照门内规矩,学成的弟子可在剑冢中拔出命定之剑,替代以往练习用的纸剑。楚瑞清作为大弟子,是同辈中第一个拔剑之人,无奈师父云蒙真人正值闭关,没人为她护法,只得独自降服飞剑。
这飞剑很不安分,不但生来傲气十足,还颇为狡猾。它跟楚瑞清大战数回合,发现不敌对方,竟产生逃窜溜走的念头,找准机会便冲向云雾!
“想跑?”楚瑞清不由挑眉,她指尖微动,乘着纸剑俯身追去,寻着那淡金的剑气,纵身翻滚的云雾。
底下的师妹小贝眼看楚瑞清飞身离开,急得原地跳脚,大声喊道:“大师姐,不能飞!不能飞!”
峨眉景区的管理人员上回就警告他们,不允许在山间练习御剑之术,怕引起游客恐慌。三师兄阚和好不容易出面摆平此事,他当时千叮咛万嘱咐,如今大师姐又忘了!
楚瑞清眼中只有飞剑,她哪顾得上小贝的喊叫,一眨眼便消失在雾海山间。
峨眉山雄伟秀丽,其中时开时合的云海颇为有名,白茫茫的云雾在山岭中环绕飘移,只让山间的青葱翠绿半遮半掩,别有一番滋味。山边的游客本在拍照,却见云被中闪现金光,一道身影飞驰而过,不由诧异地揉揉眼。
“那什么啊?是不是有人飞过去啦?”那人不敢置信道。
“胡说八道,你看到的是猴吧,这里的猴凶得很!”同行人笑笑,显然并不相信。
今日云雾正盛,御剑的楚瑞清借助云海的遮掩,并未引起什么恐慌。飞剑见她紧追不舍,骤然提速,朝着东北方向冲去,速度之快,竟连凡人肉眼都看不清。
楚瑞清自不会相让,当即朝它追去,无奈纸剑资质不敌真剑,一时半会儿追不上。
云岭阁内,小贝焦虑地来回踱步,她久不见大师姐归来,顿时方寸大乱。她在门内年纪最小,修为低微,帮不上大师姐的忙,然而师兄们又不在,一时束手无策。
“小贝,快过来,看我带什么回来啦!”门外,低沉愉悦的男声响起,阚和抱着崭新的铁牌进屋,上面还刻着“川蜀非物质文化遗产峨眉武术示范点”。
小贝看到三师兄回来,像是瞬间找到主心骨,她带着哭腔道:“三师兄,不好啦!大师姐上天了!”
阚和:“???”这是什么怪招,师姐不早就学成御剑好多年,怎么又开始瞎飞?
小贝磕磕绊绊地将来龙去脉说完,从楚瑞清拔剑到飞剑逃窜,直让阚和眉头越来越紧。阚和连忙占了一卦,卜算大师姐的方位,然而他得知结果,脸色却越发难看。
阚和弱弱道:“师姐离开前带钱了么……”
小贝满脸天真,理所当然道:“师姐几十年没下山,怎么会带钱?”
阚和:“……”
两人对视一眼,像是想起关键问题,都陷入迷之沉默。
修行之人寿命极长,外表相貌更不受影响,楚瑞清常年待在山中,对外界的认知怕是停留在第二个千禧年之前。她对如今人类社会的了解,恐怕跟二师兄不相上下。此处顺手一提,他们的二师兄是峨眉山上的猴王,是猴不是人。
小贝迟疑道:“师姐那么厉害,应该没问题……吧?”
大师姐楚瑞清修为精深,又向来靠谱持重,在小贝心目中无所不能。虽然师姐对外界一无所知,但她聪颖好学、有勇有谋,估计没几个时辰便能飞回来?
小贝和阚和现在出去追人,肯定赶不上大师姐。他们只能在云岭阁内惴惴不安地等待,浑然不知御剑的楚瑞清速度可媲美现代高铁,已经踏上遥远的旅程。
天空中,楚瑞清紧追飞剑,竟一举冲出川蜀地区,有成语名为“一日千里”,生动形容她的现状。如果是往日,她离奇地悬浮空中,恐怕早有市民举报,被人当做不明飞行物打下来,好在沿途省份雾霾严重,竟没人注意到头上高速移动的小点。
她乘的是师妹小贝制作的纸剑,纸剑本身是门内的练习用武器,跟难以驯服的真剑没法比。双方追逐数小时,仍不分胜负,周围却逐渐下起小雨,烟雨蒙蒙。
楚瑞清感受到清凉的雨滴,她不由抿了抿嘴唇,加速冲上前。纸剑不能长期泡水,必须速战速决!
京西别墅内,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落地窗,黑发的苍白青年坐在轮椅上,遥望远方的流水。他的额发略长,眼神阴郁,脸上透着几丝病态,双腿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毯,上面还放着一本《倚天屠龙记》。
他安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声,望着外面的雨景出神,看晶莹的雨滴从绿叶上坠落。
管家贴心地上前,他将微微敞开的窗户合上,低声道:“二少爷,回屋休息吧。”
青年见雨声被隔绝在外,隐隐有些不快,他擡眼望向管家,慢悠悠道:“我在自己家里,还没资格选择呆在哪?”
管家迟疑道:“当然不是,只是雨天吹风,很容易着凉……”
这话听上去关怀备至,却不知如何刺激到对方敏感的神经。青年当即暴怒,他愤愤地捶腿,歇斯底里道:“我这样的身子,跟雨天有什么关系?就算每天是晴天,不也说没就能没!?”
“你们不都盼着么?最好让我连口气都别透,死了才算好!”
“咳咳、咳咳……”青年一口气骂完,便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似乎上气不接下气,面庞毫无血色,看上去相当虚弱。
“您不要胡思乱想。”管家面露无奈,他伸手递去温开水,却遭到对方拒绝,只能担忧道,“二少爷保持心情愉快,才有利于病情的恢复。”
“哼,这话我自出生起就听,二十几年却越病越厉害。”青年冷笑道,显然并不认同。这副劣质孱弱的躯壳,束缚他二十多年的自由,现在仍毫无长进。
管家微微叹气,他望着偏激倔强的二少爷,实在无法再劝。二少爷自小便被病痛缠身,从未尝过健康的滋味,偶尔换季变天,或者柳絮沙尘,都能让他大病一场,致使他的性格越发古怪。
二少爷有时安静异常,捧着武侠小说便能读一整天,有时又阴阳怪气,一言不合便暴躁大骂,让周围人如履薄冰。管家偶尔却能理解他的想法,只能在温室中静养的将枯之草,心中唯余荒芜和绝望。
青年平复刚才的咳嗽,突然道:“我要出去。”
管家皱眉:“可外面在下雨……”
青年面无表情,他的眼神凉如寒水,淡淡道:“非要我重复第二遍么?”
“……”管家最后无可奈何地服软,温言道,“那我陪您出去走走。”
青年断然道:“不要你,保镖就行。”
管家拧不过他,只能千叮咛万嘱咐保镖,目送保镖推着二少爷出门。
户外的小雨没停,别墅区内草木茂盛,宁静异常。两人在屋檐下躲雨,保镖站在一侧,病弱青年坐在轮椅上,他畅快地吸入一口饱含雨水味道的湿润空气,像是闻到自由的味道。
青年指着不远处的草丛,忽然发问:“那是什么?你去看看?”
保镖没看出二少爷所指方向的异常,犹豫道:“好像没什么……”
青年挑眉嘲道:“这么敷衍我?”
保镖眼见二少爷要发怒,只能硬着头皮打伞去查看。因为二少爷身体不好,平时步行很少,别墅区内又安全,保镖便没太担忧。他打伞回来,却发现原本坐人的轮椅空荡荡,二少爷不知所踪,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雨点滴滴答答,青年生怕被人追上,他强忍肺部灼烧般的感觉,冒雨朝目的地奔去。他并不是残疾,只是前不久生了场大病,才乘坐轮椅出行。如今他狂奔几步便浑身难受,但内心踊跃出的自由与向往,却让他打起精神来。
什么病痛,什么静养,什么二少爷,全都滚蛋吧!
他恶劣而坏心眼地想,反正束手束脚二十多年,倒不如放纵一把,然后毫无遗憾地死去。他才不要做病态孱弱的提线木偶,他也要像其他人一样,在外面随意地跑!
他最喜欢跌宕起伏的武侠小说,羡慕书中人物矫捷的身手和健壮的体魄,向往荡气回肠的江湖故事。然而,现实中的他却是病床上的废物,甚至一阵风都能吹倒。身边的人每天嘘寒问暖,反而让他心中的厌烦和不甘更深,为什么只有他如此?
他不需要同情,更懒得搭理虚假的感同身受,他只想痛快地燃烧一回!
青年跑到高桥上时,已经浑身湿透,他亲眼目睹雨中烟雾缭绕的美景,难以自制胸腔中的兴奋。过去,没有人允许他出行这么远,他只能在室内遥望高桥,今天的他却站在桥上。
即使明天高烧致死,也算没有遗憾。
他望着桥下的流水,眼眸中波光潋滟,不知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越过桥身。
稍微靠近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常言道,不作死就不会死。初出茅庐的二少爷过于亢奋,开始在危险的边缘大鹏展翅,他做出幼儿园小孩都不会干的离谱举动,无常识地翻越,最终乐极生悲。
布满滑腻青苔的桥面沾满雨水,他一脚滑落走空,顺利地跌下高桥,向下栽去!
嗡嗡——
他还没来得及惊呼,刚感到可怕的坠落感,身边就有旋风袭来。
下一秒,他被拎住后领,稳稳地悬浮在空中。他诧异地瞪大眼,看着面前飞过一把散发金光的古剑,随即听见悠远的嗡鸣声。
楚瑞清一手提人,一手背在身后,她沉着地停在纸剑上,跟不远处的真剑对峙!
她和真剑激战数回合,真剑却突然俯身向下冲。她只得也从高空降下,打眼便看到有人投河,干脆顺手将人救下。令人意外的是,古剑现在变得安静下来,跟她保持着距离,不再疯狂乱窜。
敌不动我不动,楚瑞清不敢莽撞上前,怕刺激到古剑再逃。他们的剑都有一定灵智,不是没有意识的器具,单靠蛮力降服也不行。
被救的二少爷满脸懵逼,他先茫然地向下望了望,自己果然是双脚悬空,下方是潺潺流水。他微微扭头,努力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只能看到对方白衣长衫的腿部,好像是个踩在剑上的人?
二少爷:等等,踩在剑上,还是悬空的剑?好像哪里不太对??
《大话西游》里的紫霞曾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二少爷万万没想到,他的未来师傅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她会踩着奇怪纸剑来提他,还是用提小鸡仔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