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灰色的忧伤
如果真的可以没有思想的话,或许我们可以不需要清醒,不如就活在那朦胧得像梦一样虚幻的色调中,沉静、美妙,偶尔做个黄色背景的梦,寻找一下迷失的感觉。
大清早就收到短信:九点半之前到南京街肯德基门口,否则别想要画。本大王。
我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如果我不去,不知她又会耍什么把戏,我赶紧穿衣服出门。
等我赶到时,按她约定的时间,现在早已过了二十分钟,连忙发短信给她:“我到了。”
她没有立刻回复,我想她也许正窥视着我,就在我环视着找她的时候收到回复:“迟到这么久,你完了,我已经把画卖了,你看着办吧。”
我知道这是女孩惯用的伎俩,哄哄就没事了,于是求饶:“我认错还不行吗,堵车了,你出来吧,只要你把画还给我,今天你要什么,我全包了,行不?”
“好,那你在对面的珠宝店买件首饰送我,我就出来。”
我进到珠宝店直接问服务员什么比较讨女孩喜欢且价格不贵,对方问了我女孩的年龄,然后推荐了一款八百元的蓝宝石仿制手镯给我,我二话没说刷了卡。
我站在肯德基门口,刚举起手中的袋子,她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一把将袋子抢过去,高兴地打开,戴到手腕上摆弄着,嘴里嘟囔着:“便宜你了。”
其实,买假货就足以糊弄住女孩子的。“我的画呢?”我问道。
她怪笑着说:“没带来,你迟到这么久,还想要画啊,真是的。”
“那好,我走了。”我压抑着怒火说,我早该料到她不会这么快还我,女孩最厉害的就是能抓住你的欲望收放自如,把人耍得团团转。
“不行。”她瞪大眼睛,“我等你那么久,你要陪我逛街,不然我就把画卖了,你信不信?”
我真想打人了,这个无赖的丫头,看着她无辜的眼神,我扬起的手又放下了。她抬着脑袋说:“你打啊,杀了我吧,我死了,我的朋友也会把画卖了的。”我见她说得跟电影台词似的,心里暗笑。
她见我脸上没有生气的表情,撒娇地扯扯我的衣角:“走了,我不气你就是了。”女人的温柔是很有杀伤力的。
“哎,走吧。”我妥协了,一股柠檬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我纳闷地问,“这是什么香水?怪怪的。”
“小熊宝宝,不喜欢啊?”她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摇着脑袋自言自语:“真搞不懂你,一会儿搞得成熟性感,一会儿又扮清纯。”
“说什么呢?”她不理我,瞅见店就往里钻,我在她身后机械地跟着。嫌慢的时候,她就用力扯我;挑选东西的时候,我就坐在一边看着。本以为她会买上一大堆,结果逛了两小时依旧两手空空,我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提高警惕。
“我渴了。”猫一样懒懒的声音。
我无奈地看看她,吸口气说:“要喝什么啊?”
她摇摇头,指向对面的“哈根达斯”,我瞬间明白了,她这是要吃世界上最贵的冷饮。
“过去吧。”她说,我木头人似的跟着她穿过马路,看她买下冰激凌,然后对我做调皮的鬼脸走在前面,得意得像个公主。
红灯亮的时候,她回头用纯情的眼神看着我,我莫名其妙地问:“干吗,怎么不走了?”
“刚才你都没牵我的手,你不知道过马路要拉着女孩的手吗?一点也不会保护女生。”
我瞪了她一眼,抓过她的手,感觉很纤细。她高兴地笑出酒窝,看起来天真可爱,我的心情也跟着开心起来,看她好像很幸福的样子。
后来回想,她也正是这之后才开始真正地剥削我,LIU,JO,是意大利一个年轻的国际化时尚品牌,知道这个品牌的人都应该会了解它的价格。
“怎么样?好看吗?”她换了件黑色的上衣,柔美又不失帅气。我点点头,眼神在四周流离,并不是因为有美女在身边还不知足,而是实在累了,我已经不知回答了多少遍这个问题。
“喂,看什么呢,帅哥。”牟欣把单据递给我,嘀咕:“傻傻的。”
一个小时后,我的卡刷去了两万三,LIU,JO、b+ab这样的牌子,我活到现在为止都少有进这种店,不是没有勇气,而是真的很贵。这死丫头,幸好天色阴沉了下来,灰蒙蒙的暴雨来临的样子,要下雨了,谢天谢地。
我看着阴沉的天空说:“我送你回去吧,要下雨了,顺便把画还给我。”
她转过脸,不出声看着外面冷清的街道,我以为她正酝酿着泪水呢,外面就下起了雨,水泥地上很快散发出尘土的味道。她望望天空,极其兴奋地跑出去,和那些躲雨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站在雨地里,像个小姑娘般嬉笑着,转身向我招手,见我不动,就跑过来把我硬拉出去。淋雨,原来是件挺美妙的事情。
密密的雨一直不停下,她迷人地笑着问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淋雨吗?”
我突然很想抽根烟,在雨里,因为我的脑海里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女孩,一样在雨中欢快地嬉闹,此刻却眼神深邃地看着我,凄凄切切,这样的情景,好像似曾相识。
她继续向前跑,然后站住,转身遥望冲我喊:
“我们谈恋爱吧!”
隔着茫茫的雨雾,看不清她的表情,好像哭了,雨水顺着头发和脸庞滑落,一种美妙的、悲切的、童话般的感觉在心底荡漾着。那一刻,我打心底愿意相信她不是坏女孩,竟还生出一种纯洁的好感来。
手机铃声大作,这该死的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
号码很陌生,但是本地区号,铃声越叫越急,我本想拒接,可她说:“接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情人吧?”
“出事了,姜仪,帮帮我。”是王海沙哑的声音,充满恐慌和无助,好像杀了人似的。
“王哥,你慢慢说,出了什么事。”我暗自猜测不会是遇上黑社会绑架了吧。
他很小声地说:“你身边没有别人吧?有警察找过你吗?”
“没有。”我看看牟欣,她的头发滴着水。看来王海犯事了。
“有人告我弓虽.女干,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想出去避避。”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弓虽.女干?什么样的女人需要王海这样的好男人去弓虽.女干?王海是那种很有男人味的汉子,不少来整容的少妇都希望能和他做情人,王海从来没有动过心。
“你现在在哪里?”王海的钱大部分都在他老婆那里,这事他肯定不敢随便说。
挂掉电话我一直心绪不宁,看看牟欣说:“你先回去换衣服吧,别感冒了,我有急事。”
虽然平时说话不多,但王海和我交情很好。我刚来医院实习的时候,是他教我不少东西。我在心里揣测,一夜情已经见怪不怪,平时老老实实的汉子,放着美女不泡,找小姐也行啊,干吗惹这档子事。
我脑子里晃动着那些撕扯衣服、狰狞亲吻、暴力冲击、女人的哭泣、尖叫和打骂的场景。
我确定没人跟踪后,才进了那家不怎么干净的旅店,按响了313房间的门铃。
“请进。”声音沙哑,红肿的眼睛,正靠在窗边抽烟,王海像变了一个人。
“还好吧?”我走过去,感觉他抽烟的样子很消沉,那股老实忽然变成冷血的痛苦。
我把装着钱的黑色塑料袋放到他眼前。他没有动弹,看上去心灰意冷,我拍拍他的肩膀:“事情已经这样,想开些吧。”
“死我都没有怕过,可这样算什么?”他的话让我以为他不想活了。
我抽出一根中华烟夹在嘴边,看看他的脸色,点燃烟,深吸了一口,仿佛自己也犯了罪。看着简陋破败的房间,这就是逃亡的开始。
“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是想知道事情的经过。男人与男人之间同属一块泥土,上帝捏出来的质量是一样的,因为多了灵魂和女人,才变得不同。
“造孽,糊涂。”王海仿佛在忏悔。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说了一遍,可能有隐瞒,基本内容还是听明白了。那个女孩勾引他,发生了关系,他给那个女孩钱,她不肯要。被她的痴情感动,所以王海一直与之纠缠。那个女孩其实对他不错,起码让他在肉体和灵魂上得到了解脱。女孩答应他只做情人,但后来反悔,逼他离婚。
完全是一个陷阱。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想象着这个逃亡的情节,会不会和黄秋生演的一样刺激和变态。
逃亡。王海迷茫地望着窗外。
他狠狠把烟头拧灭,在窗台上留下一个黑漆漆的烙印:“臭婊子,我对她那么好,她妈的还去告我,真想打死她。”
“那个女孩是做什么的?”
他沉默良久说:“她是上海人,父母离异。”
“这女人真他妈厉害。”我暗自骂了一句。
这是另一个窦娥冤。他在心里恨她,却同情她。这种男人像女人一样脆弱,而且贱。
“那女人没有开价吗?”我的意思是说用钱解决。
他闭上眼睛摇摇头,空气里弥漫着家具的陈腐味,电视机上放着几张光盘,一个旧DVD机。这点和一般的旅馆不同,能够看电影,应该也有A片租。他脸上的肌肉没有再动弹,半开着口说:“其实,她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她告诉我她爱上我,可我做不到。”他在他的妻子眼里,永远算不上是好男人,妻子在他眼里,或许就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吧。
两个男人在一间昏暗的旅馆房间里,像电影里的常见场景,阴沉而颓废,黑白色调里再清楚不过的灵魂和肉体。
我们都是逃犯,只不过,一个在逃,一个在犯。
最近一段时间没有什么新片,即使是大清早脑袋也觉得昏昏沉沉,昨晚看《蜘蛛侠3》的时候睡着了,只一小会又被打斗的声音吵醒。看着自己赤身裸体的样子,还真有点像太阳神阿波罗,一身的古铜色,象征着自由和强悍。
看看时间已经十点,随便喝了点果汁起身出门。
我非常喜欢欧洲风格的建筑,感觉那像是古希腊神话里的东西。穿过一条这样的街,我去了邮局,给老太太寄些钱回去。她一个人在东北生活,我想把她接过来,可没有事业,自己都还是个流浪者。
王海的事情没完没了,这几天满耳朵都是这样的声音。回医院的时候,门外围着一大群人。我费了好大气力才挤进去,一个女孩正坐在我面的前空位置上跟警察说话。
她一见我就低头沉默,我心里忽然明白,她就是那个妖精,王海口中的祸水女人。
“你知道王海在哪里吗?”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
我看看四周,确定她是在和我说话,冷冷地回答一句:“不知道。”
“可是,王海说你们是最好的搭档。”她低头不再说话。
今天外面是个阴天。
这时门口传来女人的吼叫着,好像所有这样的丑事都要有这样一出戏。我认识她,王海的老婆,有着乡村妇女的性格,很快被警察推了出去,但走廊里像发疯的母猪的叫骂声仍旧传来,一会儿骂女孩是狐狸精,勾引她老公,一会儿又骂她王海不是人,真不知道她在维护谁的尊严,或许是因为太爱她的丈夫吧。叫骂声慢慢变成哭吼声,声音微弱,她蹲在墙边哭泣,女人都经不起如此毁灭。
女孩身子有点颤动,但依旧冷静,低着头压低声音又问我:“能告诉我王海在哪里吗?”
我望望门口的警察,又回头看看她冷酷的脸、妖艳的衣服,怀疑她是不是在使诈。我站起身出去,心里很郁闷,没有回答她这个重复的问题。
迎面正好撞上了小妓女,我的怒火猛地蹿了上来:“你跑来干吗?东西也不还给我,你们这些小女孩一天都是怎么想的?”
“我可不是小女孩,是女生,怎么了?今天吃了火药还是硫黄,还没点就着。出什么事了,说说,我帮你解决一下。”她的口气不小,我心说别给我惹麻烦就行。
“我的同事被像你这么大的一个女孩缠上了,赖不上人家就去告他弓虽.女干,闹得满城风雨,同事只好跑路。惹上你们这样的女孩不会有好下场的。”我故意叹气。
“哟,学得像老头似的。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有你要的答案。”她拉着我就走。
“干吗带我来这里?”她把我带到了一所学校,我猜不出她的诡计。
“你不是想了解一下现在的女孩吗?正好今天的舞会我缺个伴,让你见识一下现在的女孩。”她带着我穿过繁茂的小树林,来到一栋红色的大楼前。
“什么舞会?”我好奇地问。
“就是学生会组织的舞会。”她停住,伸手示意我看远处的烟,说,“看过《挪威的森林》吗?记得那个片段吗?”
“卫生巾?”我知道她说的是烧卫生巾避孕套的那段,难道上海也有这种情景?
“走啊!”她牵着我的手进了楼。
我真不应该来这种地方,这样的场面会让我感觉回到以前,想起过去那些短暂美好的时光,在记忆深处重温那种久违的快乐,只会让我伤感,无法回避地想起以前的女朋友。
场内音乐很有情调,灯光的昏暗程度和夜总会差不多,许多年轻人走来走去,像是开报告会似的找位置。一个留着柔滑的长发、穿着迷你短裙、黑色套头衫的女孩正夺目地在舞池里摇摆着,舞姿很优美,应该是学舞蹈的。
“看什么,色狼,那是校花,走了。”小妓女牵着我穿过去,看到许诺和三五个男女生坐在一起。
许诺微笑地打量着我说:“HI,帅哥,已经给你们占好了位置。”
“好,美女。”我并不喜欢八0后打招呼的方式。
“谁啊?介绍一下,欣欣。”
“男朋友,姜仪。”
“是挺帅的,我以为许诺吹牛呢。”
我坐在牟欣身边一阵尴尬。我的年纪有点像老师,这样的舞会他们是不欢迎也不允许老师参加的。我环视着四周,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桌子凳子就开始剧烈响动。
音乐换成了节奏强烈的SALSA音乐。
许诺像着了魔,起身慢慢走向舞台,他们的动作使人看起来像鬼,生硬地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摆,在我的眼里他们都是小鬼。
“那两个女生挺清纯的嘛!”我说。
“女孩有哪个不清纯!”这话倒有道理。
她指着旁边桌子穿一个白色短裙、黑色的丝袜,一脸清纯的女生说:“像那样精心打扮的,一般都是大一的学妹,被衰气的男生骗进来,头脑简单,幻想着大学的生活有多么美好,能够展示自己美丽的舞会是她们的幻想之一,最终都会被男生引诱到毒品里,发生性关系,丢掉梦想。”
她的话让人感觉有点夸张,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学生时代有那么可怕,并却无知。我以为只有那些打扮妖艳的放荡女孩才会乱交,面对这样纯真的女孩,有些不敢相信。
“你也这样过?深有体会嘛。”我开玩笑地说。
“去你妈妈的,”她踢我一脚,“我去厕所。”
趁小丫头去上厕所的空隙,我马上问旁边一个帅帅的男生有没有烟。他随手掏出一包,动作很熟练地直接从烟盒里弹出一根。我像个古代抽鸦片的烟鬼,也不管这里让不让抽烟,微颤地点燃,猛吸几口,神思伴着烟雾中的尼古丁沉寂下来。
“来。”牟欣把我拉了起来,神秘地跑到一扇门前,门半掩着。
“什么?”
“自己看,现在女孩的真实写真。”
屋子里一些年轻的男女围在一起,如果不仔细看,不会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刚才那个白色短裙的女生被眼前的药片吸引着,旁边的男生暧昧地引诱着。学校可以教给人知识,却教不了抵抗诱惑的能力。摇头丸,这种初期致命的毒品,诱惑了多少生灵堕落其中。
女生看他们吃了,确定没有毒似的,或许是面子和被他们怂恿,她也小心翼翼地拿起,往嘴里放。我想阻止,这是在亲眼见证罪恶,牟欣拉开了我。罪恶本来能让人兴奋、麻木,为什么此刻我却只有恶心、木讷。
“为什么不让我阻止?”
“虚伪!你不是冷血、涩情吗?现在真正糟蹋学生妹的现场表演不是很好看吗?”她在挖苦我。
“我又不是畜生。”
“你就是变态狂,猪,怎么样!”她开始撒娇。
脑子昏沉起来,呼吸从思维里耗尽氧气。我心情糟糕地逃了出来,心里像是看见自己的幼崽被残忍地杀害的动物一样无能为力和难受。等我缓解过来,看着牟欣明亮的眼神,忽然感觉我对世俗和人性的认识或许还不如她。
心里突发许多感慨,不知道我是高兴还是内心烦闷,喝了不少酒,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像个醉汉却脑子清晰,搂着小妓女上楼,我坚持走楼梯。眼睛蒙着层水雾似的,合上又睁开,我能感觉自己的脚踏在坚实台阶上。
我想起艾青的一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视线里出现一个穿着睡裙的小女孩,正扶着楼梯下来,一步一步很小心,好像穿着冰鞋生怕滑倒似的。我嬉笑着说:“等学会劈腿就可以按到电梯按钮,好好学。”
开门进屋,耳边无声的寂寥,我晃着脑袋环视客厅四周,刺眼的灯光,自己靠着沙发,隐约有抽泣声,是抽泣,我知道是自己在哭。
婵,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嫁给一个老外,我等了你那么多年。心中的感情悲痛和空虚,无时无刻不在回荡着。
一个柔灰色的身影在楼角的树木旁边转悠。我留意到她,是害王海的狐狸精。我很不喜欢她,像对洗头房那些频繁出卖肉体的妓女那样讨厌。
她形影孤单地在那里走动,穿着暴露的小背心、短裤,印着吊带和丁字裤的痕迹。她还来做什么,我忍不住走过去,想挖苦她几句。
“你好。”她先轻声说。
“你来干吗?王海不会回来这里的。”我毫不留情。
她低下头,给人一种特别悲的感觉,连空气都开始忧伤。她沉默着,我原本想说的话被咽下,语言在情绪环境里改变。
我问她:“为什么要告王海,他对你不好吗?真的弓虽.暴过你吗?还是你勾引他的?”
“不知道,”她情绪有些激动,声音都在抖动。
“他贪图你的美色,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开始不说话地哭,泪水在地面溅出一朵朵细碎的花。
我并不想真正地打击她,只是想让她知道不要冤枉好人,现在感觉她并不像在演戏,也不是想像中的妖精。
“你爸妈呢?”我只好转移话题,她的父母从没有出现。
“他们早就离婚了。我爸整天不回家,我妈跟一个男人去了香港,没人管我。一个月前,我才离家出走来了上海。他们说上海和香港一样繁华,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不要我和那个男人跑去香港。”她满眼泪水地看着我,我心软了,不知道王海是不是也这样被打动的。
“你穿成这样不怕在陌生的地方遇到坏人吗?上海太复杂。”
“没想过。”
一个家庭的破裂,不仅只是破碎了一段爱情,这个爱情的结晶也破裂了,那碎了的心,就这样变了形地让人心疼。
“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于慧,于丹的于,智慧的慧。”她还知道《论语心得》的作者。
“你在上海有工作吗?住在哪里?”
“没事做,住在王海给我安排的地方,很好的房子。”
“王海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嗯。”这句话仿佛刺激了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我怕,他有一天会不要我了。”几个字从她嘴里轻轻吐出,却震撼了我的心灵,我看见了那么真切的悲伤。
“爱不是一个笼子,把别人困在你的笼子里就可以的,那不是爱,爱是自由的意愿。”我能说出一番这么有哲理的话,或许是依赖以前的文学功底。
我继续说:“我想你要是不告他的话,他会依然对你好的,你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对你最好的人呢?”
她仍抽泣着。我递给她一张面纸。泪水或许可以证明那是无心伤害,我心头被渲染得湿湿的,原谅了她。
这是一个矛盾的世界,为了苍白的爱情的继续,在那悲苦的心里萌发了这样一个变态的念头,就像怪兽把自己的爱人吃进肚里让爱永存心底那样,没有对错。
她抬头看着我,眼睛红肿地说:“我知道我不应该那样做,其实,我已经后悔了,你帮帮我吧。”
我心里一阵欣喜,冤案终于可以澄清了。我带着她去公安局,在路上她又告诉我一些关于她的事情。曾经被出租车司机抢劫几乎被弓虽.女干,在上海一家公司打工的时候,老板在办公室里光天化日弓虽.女干她,外面的人都看见了,因为窗帘只拉了一半,她挣扎着跑了出来,那些人无动于衷,装作没有看见。
的确,人情在现在社会已经冷漠到残忍的程度,高声宣扬拒绝黄色,最后却是自己在支持着它的继续,这样的故事太多了。
我问她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不报警?她支吾地说下班的时候,没有证人。我奇怪地问:“到底是什么时候?有没有人看见?”
她犹豫地说:“我不记得了。”
我发觉她说话很没有逻辑而且含糊。我开始怀疑,她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但是我知道,她们讲述这些伤痛不管真假,都是为了自己能被人关心,这些人缺乏爱。
我带她去公安局澄清事实,旁边一个警察用脚踹着一个衣着肮脏头发凌乱的男人骂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涩情狂,连女人的屎也吃。”他们不知道怎么处理他,毕竟他没有杀人放火,只是跑进女厕所偷看女人尿尿和吃屎。
出了警局,天阴沉得好像要下雨。她沉静在忧伤里,轻声说:“送我去火车站吧,我想回北京找我爸,他应该会要我的。”眼神里有希望,却徘徊在要与不要里。
我送她到火车站,给她买了票和吃的,看来她是不要再见王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