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胸口怒放
【一】
“你认识她吗?”
“嗯,传闻中被自己的鬼舍弃的人?那也是没办法吧。”
“真是吓我一跳呢。鬼的新娘中还有那样的人呢。但是听说在鬼之里,鬼比新娘更加嚣张,想不到真的有”
“她不是被其他鬼求爱了吗?我听说鬼喜欢美少女呢!”
“你对自己的容貌没信心吗?”
“呃。应为一个星期都不够十个人跟我告白。
“他们知道你的性格后都不敢来告白吧。那个女生只是样貌不行吧?”
“嘘!会被听到的!”
“呃,我很大声吗?但一般来说,鬼不满意的少女都会让她回家吧?为什么她还留在学校呢?”
“去问问她本人不就好了。”
“讨厌,你去啊!”
“我才不要。听说连父母都抛弃她呢,太恶劣了。我应付不了。”
“那真是太恶劣了。”
尖刻的笑容回荡在走廊中慢慢消散。
那些清脆动听发的声音只会说出讽刺的语言。一个人留在教室中,她倾听渐渐远离的脚步声,被突然闯入视线的蓝天吸引,情不自禁抬起头。
“神无什么时候回来呢。”
光映射在眼中。紧握的双手轻微颤抖,喉咙发出低沉的名叫。
别哭——她斥责自己。因为这一句话就轻易掉泪,只会让人觉得可笑。但即使抑制住眼泪也无法抑制胸口澎湃的感情,她用里踢倒眼前的桌子。
僵硬不快的声音在室内回响,造成些许回音,然后消失。比跟硬物撞击的脚更痛的是,即使受伤也不会血流成河的内心。她按住胸口,蜷缩着身子,一个熟悉的男人走进教室,惊慌地跑过来。
“怎么了!?”
那焦急的声音让她全身颤抖。男人伸手触摸她的肩膀,她迅速挥开他,盯着男人。
“别碰我……!!”
“桃子。”
“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那是近乎悲鸣的叫喊
“什么啊!你就那么想取笑我?”
“不是的,我只是——”
“别管我。把新娘带刀这里来以后,庇护翼应该是自由的吧?你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尽管现在的她闭上眼睛、塞住耳朵,但那些过分的词语却总能冲口而出。明知道这些话有多伤人,但她还是继续说。
“让我一个人,别跟来。”
桃子咬牙制止住颤抖,咬着下唇。男人沉默,身子微微摇晃地离开教室,她终于深深舒一口气。
别哭,她再次劝慰自己。
“不是一直都没事吗?以后也一定没事的。”
他低喃着,仰望天空,原本澄净的世界不知何时变得模糊,所有轮廓都消失了。
她倒抽一口气,压抑住哽咽。别哭,她不停地对自己说。
神无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把教室的吵杂摒除于意识之外,回想昨天发生的一切。在本家跟敌人战斗的光晴和被伊织缠着的丽二,在他们回鬼之里的途中与他们会合。一路上他们一直担心敌人会追上来,但所幸的是她杞人忧天,四个人平安回到鬼之里。
在鬼之里最让她吃惊的是职员宿舍别栋——就是华鬼的房间的样子。以惊人速度重建的房间,黑棕色的木柱和白色的墙壁,满是可爱花纹的家具,奢华的食器并排着,完全无视此房间主人的性格和兴趣,完全变了个样子。
“你喜欢吗?”
让原本朴素的房间装修成现在田园风格的,是丽二的新娘萌黄。神无依旧睡在将近正方形、不太舒服的床铺一角上,今天早上老实告诉了萌黄说床不舒服。闭眼想着回家后好好在房间中探索一下的神无,感觉到四周那不屑的视线和议论声,不由得全身乏力。被班上的人鼓励是经常有的,被讨厌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独自一人或者混入人群中——熟悉守护自己的办法的神无,即使多么痛苦仍然是装作感受不到四周那骇人的第一。
但今天不同。神无站起来,走向浑身散发着恶意光波的少女。
“江岛,我有话想问你。”
“什么?”
被朋友包围着的四季子冷然地看着神无,周围的少女也一致转向她,神无感到背部闪过一阵恶寒。神无不安地开口,比预料中更密集的注视让神无紧张不已。虽然无法知道自己不在学校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教室的气氛明显改变了。神无看到水羽站起来,不想要得到更多的反感,于是以眼神指示水羽别动。
她知道气氛在改变着。四季子站起来,走向门外。跟在她身后出去的是关根优奈——总是跟四季子一起的高挑少女,两人来到走廊上。
“有什么事?”
慌忙追出去的神无,发现两人在走廊一角等着,可以拉开距离站在稍远的地方,想不到四季子先开口发问。
“关于贡的事情。”
“啊,他?他转校了好寂寞呢,我还想跟他好好相处。”
“……你在森林用刀刺他吧?”
“刺他,谁?难道是我?——别说这样些诬陷人的话了。”
四季子冷笑,玩弄着披肩的长发。他那横蛮的态度完全没改变,简直把神无当成空气了。
神无吃惊得睁大眼睛,四季子怜悯地叹息道:
“如果指示问这些无聊事,我们先回教室了。走吧,优奈。”
“等一下!他没事吧,现在怎样了,如果你知道——”
“烦死了。你有证据吗?喂……难道因为他也向起求爱了,所以你在意他的行踪吗?”
四季子突如其来的指责让神无无言以对,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恶毒地凝视神无。
“我会这么不愉快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呢,朝雾。”
“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想知道国一是否安好。她想当时在场的四季子也许知道,所以才会鼓起勇气询问。看着拼命想解释的神无,四季子把修长的手收回口袋中。神无赶紧后退一步,背部撞上了某柔软温热的肉墙。
“干什么呢?上课铃要响了哦。”
回头一看,是拿着书包的桃子。也许是错觉吧,桃子脸色很差。她对神无笑了笑,转而看向四季子。
“……碍眼。”
“四季子,别再这里。”
被优奈阻止的四季子直勾勾地凝视桃子,然后故意似的别开脸往前走。然后停在神无和桃子面前,狠狠地盯着她们。
“烙印是给予被选定的人。想到像你这样的人都是鬼的新娘我就很不愉快……走吧,优奈。跟这种女人说话,连我们都变得低级了”
“我们也觉得有像你这样拼的恶劣的新娘,同样非常不愉快。”
桃子没有回避四季子的视线,讽刺地笑说。尽管态度跟平常相同,但她紧握的拳头却在轻微颤抖。四季子没有发现桃子的异常,只是跟优奈走了。
“外表是美丽,但整个人都恶劣透顶。”
瞪着两人远处的背影,桃子低喃,然后舒了一口气,转向神无。
“啊,早上好。我睡过头了所以现在才上学。神无你也是今天才上学的吧。想不到你会跟江岛对上了。”
“我有点事想问她……”
“神无你提出的?还是算了吧,她那种人绝不可能回答你。一看到她那自己为是的样子我就火气大了。啊,预备铃响了,回教室吧。”
神无迈开步伐,肩膀失望地垂下。这样就没人能告诉她国一是否安好了。垂下头奏者的神无突然看到桃子的侧脸,不解地问:
“土佐塚,你的眼好肿哦……?”
桃子的眼睛有点浮肿,而且眼角也是红红的。简直就像是哭过的样子。桃子别过脸,神无更加觉得奇怪了。
“我昨晚通宵看漫画,眼睛很累。睡眠不足真糟糕啊!”
她开朗的回答也没有了平常的霸气,反而更像强撑,神无不解地停下脚步,桃子仰望窗户说:
“咦,那不是木藤前辈吗!?他回来了……喂,好几个人都请假了,而且理由都一样吧。神无,你之前到哪里去了?”
桃子回过头,因为背光关系脸容看不清楚。神无觉得很受伤,没说设么。
同个时刻,北楼三楼,特别室。
“原来如此,真有趣。”
四面的墙壁上都没有窗,只听到空调的运作声音。响眯眼环视没有任何用品的室内。没是用特殊金属造成,即使是鬼也没办法简单破坏。而墙壁上也涂抹着据称目前仍在研究阶段的素材,但能在这房间就证明素材已经有某种程度的实用性。如果文件的信息正确的话,那就是个有趣的实验了。
“你想干什么呢……律,随便找个理由,把钥匙退回职员室。”
“这钥匙怎么了?”
“跟你没关系。”
响简要地对看着钥匙的律下命令。这间一直关闭的房间的钥匙不知维护会在国一手上。从不自然的内部装修来看,这里肯定是用于某项研究。但这不是吸引他的地方,只是觉得眼前多了一项能理由的东西。毫无疑问,他知道了所有使用方法,剩下来按照步骤就好了。
“那边的调查好了吗?”
“……嗯,那女人是在六月中旬转校进来,班上也似乎很不安定。那也是当然的。”
“真够愚蠢。”
响轻易想象到那情景,以无聊之极的口吻回应了一句就走出房间。律有点吃惊地继续说:
“她有父母跟姐妹,非常普通的工薪族家庭。母亲跟姐姐、妹妹都是美人——只有他一个人是例外。她跟母亲、姐妹关系都不好……那女人的鬼……好像对别的新娘求爱,跟那新娘离开了鬼之里。”
“何时?”
“把新娘迎接来的第二天。现在那鬼的庇护翼同情她,留在她身边。”
响眺望着有点难以启齿似的律。原来如此,那女人被抛弃了。鬼会抛弃自己的新娘是罕见的,而且迎娶的第二天就下定决心了。被留下来的女生没有可去的地方,只能继续留在鬼之里。在美女众多的鬼新娘行列的两个异类——互相依靠扶持,也真够滑稽难堪的。
“似乎能利用。告诉我那个女人的名字。”
“土佐塚桃子。”
“从内部把九翼的守护渐渐瓦解……什么,竟然回来了,吗?”
律顺着响的视线眺望窗外,看到悠然踱步的华鬼,吃惊地走近窗户。
响不屑对受伤的人出手,鬼头本家发生的事让响决定撤退。这样没有损失。用于阻挡三翼脚步的由纪斗身受重伤无法下床,但对响来说,完全不影响自己。
响把手放进口袋,紧握着那个木雕人偶。
耳边响起那句今天早上被告知的“他还在昏迷状态,没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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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迟到的桃子一整天都很开朗。休息时间总会来到神无的旁边,询问在本家发生的事情。不习惯跟朋友聊天的神无,只能用心地说明之前的状况。当然也有好几件事不能告诉她的。华鬼受伤、国一消失的理由、还有四季子的恶行——
不能说。而且也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话题。
“那个人,是指高槻老师的新娘吧?好温柔的样子。”
放学后,神无和桃子、还有水羽肩并肩地走回宿舍。桃子指着在职员宿舍别栋旁边取义务的萌黄说。她上午好像外出了。白色衬衣加上松身裤,戴着奢华饰品的萌黄给人一种简单而华丽的感觉。
“果然是美人。我要走那边了,明天见。”
来到联系的学校、男生宿舍、女生宿舍、职员宿舍的十字路口前,桃子挥挥手转过身去。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神无为桃子那种怪异的感觉而担忧不已。她在学校时的确很精神,但那种不自然的感觉始终困扰着神无。
“神无,你怎么了?”
“没什么……”
回应着水羽,神无看向职员宿舍。发现建筑物旁边停泊着一辆汽车。
“咦,是华鬼父亲家的车子。这么说,华鬼从本家回来了吗?嗯,这该如何判断呢。我对他宣告了,应该是劲敌吧?”
水羽意味深长地说,那表情宛如恶作剧的小恶魔一样灵动,神无不按地看着他。
“现在的确如此。”
心怀鬼胎的少女注意到神无的反应笑了。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华鬼会回学校,但事实摆在眼前还是特别紧张。看着宿舍别栋,心想还是找地方逃比较好的神无,看到萌黄提着大桶衣服艰难走着时,快步走过去。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吗。”
“我来帮你。”
萌黄没让她接手,反而拜托她开门。
“在鬼头本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键入建筑物内,萌黄马上发问。丽二和伊织相识,在本家他被伊织纠缠着。想到回合时丽二狼狈的样子神无没回答什么,回头看向水羽。
“没什么发生。”
平常说谎不结巴的水羽为难似的苦笑,甚至连语调都怪怪的。
“是吗?”
跟平常一样笑得端庄的女人,抱住衣服继续在走廊上前进。知道微笑的她消失在走廊拐弯处,水羽才深深喘息了一下。
“真恐怖……”
水羽无力地说。神无盯着萌黄消失的走廊好一会儿,才想起丽二的脸。
早上见面时,丽二的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虽然详情她不清楚,打应该很辛苦吧。坐电梯到三楼,水羽走出去,神无继续住四楼去。她为难地从书包中拿出钥匙,停下脚步。这里除了内部人员不得进入,其实没必要关门的,但玄关还是理所当然地上锁了。锁链加上门闩锁,还有无论从内侧还是外侧都必须用钥匙才能解开的锁。萌黄似乎根据时间和场合,认为嫁人也是敌人,希望用门锁来进行暂时的隔离。
“……嫁人也是敌人。”
最后一个是为了对付华鬼设置的门锁。看着钥匙,神无进入玄关,擅自上锁的话,难得修好的房子又要被毁坏了,于是她没上锁,只是脱下鞋子。在本家时也有上锁,但结果还是没必要。难道华鬼的身体还没恢复吗。搞不懂意识清醒的他还是意识不清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做些随便的举动反而会有反效果。
神无舒了一口气,停在厨房门前。本来结婚后,新娘就能从自己的鬼手上得到一张银行卡。虽然能买到自己必须的东西,但华鬼没有给神无银行卡,因此萌黄就细心地为她准备了一切必需品。堆满食物的冰箱、大量的衣物、生活必需的电器、甚至连日用杂货备齐了。萌黄说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说,这让神无非常敬佩萌黄。
如果没有她,三翼也许会给他准备,但肯定没有这么细心吧。曾经煞风景的四楼被统一刷上柔和的颜色,这也是萌黄的细心之处。想到分别适萌黄的样子,一个人吃饭肯定很寂寞吧。
大量一下四周后,神无走到房间,换了衣服再来到厨房。打开了冰箱的门,看看时钟,再眺望玄关,虽然明知道那人很可能不回来,但她还是决定做两人份的食物。尽管难以想象两人同坐一起吃饭的场景,但她做好了,也许华鬼会吃一口的。想到伤势痊愈的他有可能又是满身杀意地对待她,神无怯懦不已,但还是默默地开始做料理。
当她停下来时,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时钟指着起点。
放好料理坐下来,神无才发现这几天自己都在大批人的围绕下吃饭。虽然气愤不完全是好的,她吃饭时也在想自己一个人吃饭会更好吧。总是习惯一个人吃饭,认为以后也一样的她,今天却有种怪异感。
食量本来就小的她没吃多少就收拾碗筷,只剩下华鬼份的食物。接下来也没什么好做的,到浴室放出热水,确认几点然后进去洗澡。泡在热水中,呆呆地痴望天花板的神无,想起车子闯入本家大厅的情景,闭上眼睛。虽然她害怕得不敢问谁,但大屋肯定半毁了。华鬼昨天应该住在职员宿舍某处吧。
想到华鬼的样子,同时也想到手持利刃的响,神无心情不由得阴郁起来。敌人手上有过一的木雕人偶和四季子的刀。虽然想要拿回来,但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突然玻璃外头传来声响,神无睁开眼睛,隐身在浴池中。浴室隔壁就是更衣室,再隔壁就是走廊。她屏息,发现声响慢慢地移动到走廊,停在门前,也学感受到神无的紧张,声响再次移动、消失。
凝视玻璃的神无松一口气。肯定是华鬼回来了。向来对她只有负面情绪的华鬼会放过她,也许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安心的神无沉入热水中,边想着怎么办,边起来擦干身体穿上睡衣,仔细吹干长发后,为已经不疼的脚敷上湿布,然后放轻脚步,走出浴室。跟响战斗中伤势更加严重的华鬼必须治疗。想确认他有没有跟多伤口的神无,逐一推开房门寻找华鬼,最后站在寝室门前。
虽然知道华鬼回来的只能在这里了,但她还是害怕。站在门外几次深呼吸,小心地敲敲门,然后才推开门,穿过门缝感受华鬼的气息。但意外的是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把门推得更开的她,没看到华鬼,吃惊地走进房间,终于发现华鬼穿着制服躺在床上。
耳边传来他跪着的呼吸声。陷入沉睡的他毫无防备,连神无靠近也一动不动。
走到窗边的神无,看到床上放着几个普通的枕头,但华鬼反而枕着水羽给她的腊肠犬毛玩偶,神无吃惊不已。面对这幅超越想象的情景,神无心底的紧张消散,不由自主伸出手。为他解开领带,小心地触碰他受伤的肩膀——突然,本以为睡着的华鬼抓住了她的手腕。神无吓得不能呼吸,想要拉回手,他却不肯放开,神无惊叫出声,身体一倾斜跌倒在他怀抱中。视线猛烈摇晃,被冲击吓到的她闭上眼睛,为那突然出现的温热,双眼圆瞪身体僵直。
华鬼抱在胸前的玩具——粉红兔子出现在眼前。神无知道自己也在华鬼怀中,恐惧得身体僵硬,屏息静气——三十秒后,发现华鬼再没有其他行动才稍微喘口气。华鬼紧紧抱着神无躺下,完全没有想动的感觉。
神无怯懦地抬起头。
因恐惧和紧张而狂烈跳动的心脏,看到透顶那张睡脸后,恢复正常。
“……华鬼?”
不安地呼喊了一声,回应她的是规律的呼吸声。神无困惑地想他有睡得那么香吗,边缩着身子想要从他怀中逃出来。但应该睡着了的华鬼别说松开手臂了,反而还更用劲抱住她。全层只有这房间有正式的床,神无怀疑是否有别的被铺,但这种状况下实在不能放松,神无拼命挣扎。但华鬼的手劲始终没有松懈下来。
被华鬼紧贴式地抱着的神无,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发现抵抗无用。要让他松手除非他醒来。下定决心的神无以不安的表情仰望华鬼。
然而看到那张安稳的睡脸时,她的决心开始动摇。
残留点点抗拒的神无的身体完全失去力道。
现在包裹着自己身体的手臂,并不是想要伤害自己。本能上领悟到这一点。心底就能产生一种安心的感觉。只要华鬼在场,任何时候都是紧张不已的神无,为这种莫名的安心感到疑惑,深深叹息垂下眼睑。
她手腕中是被压迫着的兔子。为了给兔子留一点空间,她稍微蜷缩起身子,去马上又被有利的手腕拉回去。
这不行。
神无苦笑,歪着脑袋想。耳边是规律的心跳鼓动声。华鬼的呼吸声还是有条不紊,在静寂中柔软地回响着。
神无闭上眼。
细细数着他的心跳声,眼皮渐渐变重,慢慢地她也陷入深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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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肩膀的痛楚让华鬼轻轻喘息。手掌的伤口已经不碍事了,但肩膀缺了一块肉。就算贵的自我治愈力多优越,要完全复原都需要一段时间。他暗中咒骂“真麻烦”,突然发现手臂中传来怪异的触感。那种无意识让人想拥抱的舒服手感,使得他皱起眉头。很久没实过深眠的他为了确认那东西的身份而睁开眼——然后全身僵直。
完全超乎意料。问题不是对手是谁,而是他身边没有人就无法安心入眠。通常他都保持浅眠,以警惕前来攻击的敌人。他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大意就会丧命,对华鬼成为鬼头一事深感不满的鬼可不会分时段攻击。因此他不接近任何人,无论身边有没有人他都保持浅眠。
——应该是那样的。
“深眠时候开始……”
她深眠时候来的,华鬼意识混乱地凝视怀中的少女。神无还是悠然地抱着兔子,睡得很熟。即使说全层只有这里有床,两人睡在一起也是没办法的,但事情始终太奇怪了。尤其看到神无被自己紧抱着的状态,让他心绪更加混乱。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强压住混乱的心,梳理思绪。
昨天父亲没让他这个儿子吃放,就因为他讨伐敌人无能而赶他出大宅——原本就讨厌本家的他,对父亲擅自威迫他回到大宅的行为深感不满,于是饿着肚子就坐车回鬼之里高中了。回到学校,遇到的都是好奇的目光,而且居住的宿舍装修改变得让他晕眩。尽管这一切都让他非常生气,但现在怒火已经完全吹散了。
也学还是半睡半醒状态吧,所以尽管碍眼的女人在怀中也没有不愉快的感觉。伸手拨弄洒落在白色床单上的黑发,滑过指尖的头发发出沙沙响声。
他模糊地想着“如果多长些肉,抱起来就更舒服了”,突然手臂动了动。本以为是毒素未清的肩膀作痛的华鬼,看到怀中的少女身体颤动,似乎快要醒了。
看着手上蠢蠢欲动的神无,华鬼不知为何闭上眼躺下来。
感觉到她的视线,华鬼觉得自己应该继续装睡。以前的他会毫不犹豫地消灭她吧,但跟在本家时一样,充斥神经的杀意枯竭了,甚至可以说完全消失不见了。
想着想着,发现神无奋力想从自己双手间挣脱出来,华鬼顺从地放松了手脚。神无退下床铺,轻微喘息地站了一会儿,安静地走出房间。
不知不觉紧张起来的华鬼躺在床上低喃。
搞不懂。
莫名加速的心跳,是单纯为了刚才的景象而感到混乱吧——他擅自下了定论。然而心地还是很不安。没想起与她相处的事,他就烦恼不已。
正当他转牛角尖时,远处传来剁东西的声音,味增汤的香气随之而来。
突然他想起来了。昨天经过厨房失,看到桌面上有饭菜。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肚子真饿了,他随便吃了几口,意外地合胃口。
“……料理好吃吗?”
他心底暗自说“不错”。虽然不喜欢自己被她吸引,但却找不到被吸引的原因。
不一会儿后,陷入思考的华鬼耳中传来开门声。
神无客气地喊了几次华鬼的名字。想要回答,但自我质疑让华鬼无法开口。看到华鬼背对自己、一动不动的样子,神无关上门,然后就拿着盛有早饭的托盘回来了。
味增汤和热乎乎的白饭——那香味直往华鬼鼻腔钻。
神无把托盘放在边桌上,静静地推出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华鬼才坐起来。表情玄妙的他拿起盛有味增汤的碗。
轻啜了一口,说了声“不错”。杀意始终没有出现,他俯视自己的手腕很是不解。
神无从电梯中出来,又停下脚步。
虽然给华鬼准备了食物,但他睡下去会赶不及上课的,他想回去喊他。
“早啊,神无。”
才踏出一步就被水羽喊住了。
“怎么了?忘记带东西了?”
“早上好……华鬼还在睡。”
“啊,别管他了。华鬼是重要人物,就算出勤天数不足也没人在意。”
“学生会长真不像话,扰乱风纪。”
“因此副会长才会忙得不可开交。”
光晴跟丽二回应水羽的话,神无看到他们从起居室出来。她低头打招呼,迅速就得到元气十足的回应,然后四人陷入一片静寂。
“四楼,华鬼回来了吧。……没什么事情发生吧?”
光晴表情玄妙地问,神无吃了一惊,想到早上的事情脸颊潮红。想不到自己一直戒备的华鬼的臂弯竟然如此舒服,让她一觉熟睡到天明。
“没、没什么。”
神无慌忙回答,走出职员宿舍,往学校去。
“他哈想对新娘真的没有兴趣呢。”
丽二悠然地说着,并排到神无身边。神无看着丽二的侧脸,他耸耸肩。
“虽然华鬼讨厌新娘是出了名的,但我们预料他面对拥有自己烙印的女人多少会有点情感。他在本家时的反应让人在意。我还想如果他袭击你就马上上去四楼救你,想不到安静得很。我还以为华鬼不在四楼呢。”
思绪还停留在两人同窗而睡的事情上的神无,察觉到三翼的警戒更加狼狈。现在她终于再次确认华鬼是男的。也许他会睡得那么熟也是罕见的吧。
“他的伤害没好,昨晚睡得很好。”
想到本家的事情,神无慌忙辩解。睡着的华鬼恐怕是无害的。因此她打算让三人别担心,他们的表情却更加复杂。
“华鬼很浅眠的。几乎不会熟睡。”
配合神无步调走着的水羽不解地说。
“经历之前的事情,还能安然熟睡吗?”
“真是不可思议呢。”
接连的讨论让神无无法反驳。
他们说得对,过去受过这么多伤的男子,即使面对一个弱女子也无法安然入睡吧——神无突然想起华鬼的睡脸。那毫无防备的睡脸,完全不存在任何戒备的样子。而她自己在华鬼的身边也睡得很好。
“……安全。”
怎么说呢,彼此都有这种感觉吧。神无歪着脑袋。警戒台人的她,无论跟谁单独相处总是不习惯、异常紧张,当然也不可能睡着了。因过去经验而对外敌敏感的她,只有确认过地点安全才会入睡。
昨晚神无在华鬼怀抱中熟睡了。就是说,她自己判断那是安全的地方。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他不应该被纳入安全任务范围才对,但睡着的事实却驳斥她的理论。
神无为难似的皱眉。
对睡着的人产生戒备之心是奇怪的——对,奇怪的。
“他睡着时很安然。”
醒来时,她很不解。既然有危险的时候,当然也有不危险的时候。但睡着了意识朦胧的他身上却完全没有危险的感觉。那塔大可以等他熟睡后躺在床铺一角。在他醒来前到外头去,那不是更安全吗。型号他睡得很熟,宽敞的床铺也足以容纳瘦小的她。
为三翼判断他浅眠的话感到奇怪之余,神无继续思索。
如果能在舒服的床上睡觉,调整时间也是很容易的。变成抱枕的神无,想起蜷缩在他怀中睡得安稳的自己,新章加速跳动,让她圆瞪双眼。
跟丽二和光晴分别后,与水羽一起走向教室,坐在椅子上神无感觉身体的变化,皱起眉头。今天早上开始就怪怪的。心跳加速,整个人惴惴不安的,而且觉得腹部沉重,感觉怪异。也许是因为这几天发生太多事了,神无叹息。平常能好好休息的周末也因为到华鬼本家去而无法休息。陌生的生活让疲劳加剧,因此引起身体不适吧。
想到这里,神无抬起头。
“神无?”
桃子站起来靠近她。仰望着桃子,神无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有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站起来。
“怎么了?”
“我、我出去一下……”
含糊地交代完,神无走出教室。无视吵闹的室内,小跑步地在走廊上前进,跑到厕所又快速跑出来,头脑混乱地下了楼梯。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猜好,结果来到了保健室门前,想了想,鼓起勇气拉开了门。
“神无,怎……”
神无看着丽二,嘴巴张张合合地动着。
人是跑过来了,却害羞得不知该如何说明状况。这种青空应该跟桃子商量吧,神无脸色通红咽下到唇边的话。丽二领悟似的“啊”了一声,在附近的柜子上拿出一个小袋子,来到神无面前。
把小袋子交给神无,他指着走廊深处。
“女生厕所在那边。”
丽二的话让她脸色更红,神无轻声道谢后小跑步消失在走廊拐弯处。丽二眺望着神无消失的走廊,挽着手叹息。
“真是可喜可贺啊。”
一回头,看到了从椅子上滑落的一树和拓海。身为他庇护翼的少年,苍白着脸指着门。
“丽二,刚才的……!”
“嗯,是的,是神无。”
丽二笑着回答,两人脸色更加苍白。
“但跟之前完全不同……呃!”
“是啊。应该是有觉悟了吧……能守护吗?”
一树跟拓海猛烈摇头。看到两人吃惊得忘记坐回椅子上的样子,丽二不由得苦笑叹息。对他来说,这些都是预料之内的反应。但超越预料的是华鬼的烙印。被誉为历代最高鬼头的鬼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是一种诅咒束缚。
自我保护、拒绝长大的神无终于也踏入了女性阵营,那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麻烦啊。”
手撑着脸颊,心情焦躁的丽二,不着边际地低喃。
憋了庇护翼一眼,再次问:“还是不行吗?”
“不行。我们已经尽力不伤害她。再下去没有守护她的自信。”
“我也不行。”
本该是守护新娘的庇护翼,不能成了伤害新娘的祸首。两人说出了正确的判断,丽二困扰地点点头。守护者还是多点好,但也不是强制规定。被新娘的色相诱惑到的庇护翼已经没用了。别说没用,甚至还可能造成危险。
那让人惊叹的华丽之花已经盛开。毫无疑问被称为妖花的种类。拥有魅惑人和鬼能力的烙印,灼烧着丽二的心。他用理性压抑住那股骚动,淡淡地拿出手机。
应该守护的女生——无论任何情况,这都是不变的事实。在手机上按了一下,丽二耳朵贴近听筒。
听到带萌黄那略带刺的声音,他苦笑着。
“萌黄,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他低声说,突然想起来的拜托吓到萌黄,她以不解的声音询问。萌黄声调的变化让丽二安心,接着说:
“可以请你为了神无,煮一锅红豆饭吗?”
电话那头传来抽气声,简单几句话似乎让萌黄察觉到一切。她高兴地应允了。她乐观的声音是真正为神无高兴,丽二笑了。
终于盛开的妖花。这样守护她的人只剩下三翼了。
而危害她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