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灵归处
【一】
文化祭第二天，整理好物品的神无站在上锁了的玄关前。
虽然必须开锁到学校去，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沉重地像灌铅似的。
一想到自己回学校也许会遇到昨天那样的事，就忍不住颤抖。神无咬着唇，凝视门把，突然电话的铃声响起。神无身体僵直，倒抽一口气，慢慢走到电话机前。
深呼吸然后拿起听筒。
「啊，早啊，神无。是我，桃子。我担心你所以来接你了。」
意外的人让神无吃惊，对方却只是说了「我在楼下等你」就挂断了电话。迷惑的神无放下听筒，犹豫一会儿後走向玄关，穿上鞋子，一个接一个得打开了锁。走近电梯，下定决心按下楼层键。电梯下降带来身体的震动，神无闭上眼，不一会儿电梯就发出到达的提示音。
「一起走吧。」
迎接神无的是打电话来的桃子。她对吃惊的神无露出笑容。向从厨房走出来的萌黄鞠躬。
「能麻烦你跟大家说一声吗？今天我跟神无先回学校了。」
桃子以父母亲般的语气说，萌黄笑着点头。桃子牵起呆站在电梯中的神无的手，悠然地把她带出了职员宿舍。
「萌黄真明白事理。我也想要那样的姐姐呢。啊，神无，昨晚你没睡好吧？脸色很差哦。」
一大早心情就莫名高涨的样子，没在意神无迟钝的反应，自顾自地说这话。
「你想继续逛摊位吗？模拟店就算了，不如我们道外头看球技大赛吧？听说部分性别哦。一开始以闪避球减少竞争对手人数，然后就抽签分组、男女混战决胜，最后胜出的人就进行个人选拔赛。虽然我也有运动神经啦，不过那肯定需要很大运气。听说一不小心就玩过头了，幸亏我没参加。」
桃子快乐得诉说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情报。每前进一步，身边的人流就增加，喧嚣声也不断增强。大家都那么兴奋是因为接下来举行文化祭的缘故吧。神无把书包抱在胸前，尽可能低头往前走。
来到校舍入口处，桃子突然站住。跟随其后的神无抬起头，看到脸上尽是而已的四季子站在面前。
「昨天你到哪里去了。」
「你什么时候做了风纪委员？」
桃子惊讶得问，四季子脸色迅即变得凶恶：
「我在问朝雾，你就不能闭嘴吗？」
「谁回答有什么关系？走吧，神无。」
「有关系，难得我还准备了感动的再会呢……浪费哦。」
擦身而过时，四季子这样说。神无不由自主地看向她，浮现在那魅力侧脸上的丑陋表情瞬间消失，宛如能面表演一般表情完全不同了。她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凝视着手上的写真，国一发出低沉的呻吟。昨天他在学校中寻找照片上名叫「朝雾神无」的女生，但没有找到。除了因为学校太大，也因为举办的节目太多了。庭院中因球技大赛而热闹非凡，讲堂中举行演讲，室内运动场举行戏剧表演，再加上模拟店和展示会，让他根本不知从何找起。
「……我总觉得这女生是不存在的。」
国一歪着脑袋。写真中的少女尽管外表阴沉瘦弱，但她身边的人却非常引人瞩目。隐约记得这情景的他，深感疑惑地盯着照片。
这现象，跟鬼头新娘出现时很相似。国一守护的新娘也是这样暴露于众人耳目下,伴随着危险长大成人的。
「想要夺走鬼头新娘位置的女生。」
他坐在一块岩石上，皱眉自问。无论怎样，四季子的话都无法让他释怀。那个表情阴郁得仿佛预言世界末日的人，真的会为了权威而采取行动吗？会用刀子刺伤别人吗——想到这里，国一越来越迷惑了。
「还是直接去问她比较快。」
国一从岩石跳下来的瞬间，脚下土地微微下陷。国一吃惊地俯视地面，本以为埋在泥土中的岩石稍微偏离位置，草丛中露出生锈一般的物体。国一奇怪地推了推岩石，岩石底部露出黑暗的缝隙。
「防空洞吗？」
国一想，这也许是用于供人躲藏的地方吧。虽然四季子给他准备了体育准备室，但不知何时有人来，国一实在无法休息。根据四季子的话，国一是「部外者」，只是在鬼之里呆了几天就消失了，现在突然出现不适太好，因此他必须藏起来。而且目前他丧失了记忆，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行踪，也许就会有性命之虞了，四季子如是说道。
然而她让自己藏起来却又命令他处理掉麻烦人物，不适自相矛盾吗？关于这问题，四季子解释道「现在大家都全心投入文化祭，不会太注意你，因此你可以自由行动」，她还让自己必须把握机会。
「对付一个小女人也要那么谨慎。」
无法释怀。四季子似乎认为身为三翼之一的他比某些人能力要差，因此有所警戒，这一点教国一难以理解。他凝视着黑暗的缝隙，陷入思考。因为他腹部被刺中三次，四季子会不安也是理所当然的。即便如此，问题不是更大吗？很多新娘都把庇护翼当成自己的盾牌，四季子也不例外。以冷然的眼神看着国一，嘴巴上却装作关心、为他着想的样子。
纠缠的矛盾。
总觉得自己丢失了某些重要的东西，那种郁闷的感觉让国一不由得呻吟出声。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国一回过神，转身。
「你在干什么？」
是一脸不高兴的四季子。她心情有多不好，从她的粗暴的语调中就能了解一二。国一移动身体，挡住了岩石下的缝隙，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她。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四季子早上来过一次，警告国一小心行动就回学校去了。听到国一的话，四季子极端不悦。
「我很忙的。优奈要避人耳目，朝雾又随时消失踪影——啊啊，也许她都没参加文化祭呢。你去空置的教室找找也许会找到她。如果找到了你就直接行动吧。当然要选择人烟稀少的地方了，如果人多，你就把她带到安静的地方去。」
「怎么带？」
「这个你自己想吧。她好像蛮在意你的，你说几句她就会跟你走了吧？」
「在意我？」
「是啊，你没丧失记忆前，她可是引诱过你哦？如果只是你就好了，我也不是心胸狭窄的女人。不过她想从我手上抢走鬼头，就太过分了。不让他消失我的怒气无法消除——要刀子吗？」
语气因情绪激动而扭曲，四季子扬声问道。她从制服口袋中拿出一把形状简单的刀子，优美的指尖抚摸着刀身上的凸起。
看到闪耀锐利光芒的刀刃弹出来的刹那，国一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本能警钟响起，他全身僵硬戒备着。
「贡你不需要这种东西呢。」
看到国一的反应，四季子马上收起刀刃，不自然地笑了笑，别开脸命令道「去吧」，就回校舍去了。
四季子的注意力似乎完全倾注在学校那边。因此国一认为她并没有发现岩石底下的防空洞，紧接着往校舍走去。越是走近校舍，学生们的喧嚣声越是明显，国一小心留意不引人瞩目地走着，突然发现停车场一辆全黑的轿车。
全身毛孔都倒竖。他知道在自己所不认识的气息在靠近。对方压倒性的存在感让他身体自然而然地想要逃避、拉开距离，紧张得手心冒汗。
「鬼头……？」
他无意识地开口说出了一个超乎自己意料的词。现在的鬼头是成将。国一长期伺候，崇拜不已的高洁的鬼。但现在感觉到的那股气息像成将却又不是成将的，蕴含着异样的威严感。
不是成将——那，是谁呢？
背后不远处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还有枯叶被践踏的干脆声音。只要回头就能知道对方是谁了。国一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背后的人是成将。能接触到成将一直没显露的一面，改是多么高兴的事。
但直到脚步声远去，国一还是无法转身。那股气息无声息消失了，让国一更加混乱。
「成将？」
国一茫然低呼，以手捂嘴。如果那人不是成将——如果是别人的话，自尊心强烈的主人会有何等感想、何等行动呢。
嘎啦，横梁悬挂重物发出的声音响彻耳边，国一栗然。
【二】
虽然午餐跟桃子一起吃，但因为对周边的人心存恐惧，神无完全食不下咽，比平常吃的更少。
「你这样会病倒的。」
看着脸色苍白沉默不语的神无，桃子无奈地耸肩。神无无言地低下头，突然听到四周传来切切私语声。
「听说昨天，有人看到贡了。」
「贡？就是那个转校走了的贡国一？」
「嗯，对。听说当时他正在校内溜达呢。」
「看错了吧，一个月前他不是因为父母的关系而出国了吗？」
「应该看错了吧。虽然那个人坚称绝对是本人。」
神无看向讨论的人，原来是同班同学们。几个关系比较好的男女坐在一起，低声讨论着自以为的秘密情报。
「也许他又转校回来了。」
「不可能吧。」
男生们大笑出声，女生们也笑了起来。
「对了，那人还说看到神无了。」
自己突然出现在话题中，神无吃惊地看着桃子。她边玩着手机边开口说：
「虽然有点可疑，但真的出现目击者了，但为什么贡不光明正大出现呢？」
桃子停下打短信的动作，说了几句後又挪动手指。
「……跟我没关系吧。」
一直盯着画面看的桃子叹息，然后关上手机。马上口袋中传来熟悉的短信到达声响，桃子皱眉。然而她却不想看短信。
「没关系吗？」
神无不由自主问，桃子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没关系」。
「下午有什么计划？」
桃子站起来，把餐具放回回收处，问神无。跟着站起来的神无收拾好餐具，两人走出饭堂。对待特定活动没多大兴趣的神无没有回答桃子的问题，一脸疑惑。
「我还以为会很好玩呢，跟期望的有点出入。虽然这样悠悠闲闲的，明天还能休息的安排蛮让人高兴，不过很累啊。今天我们逃课吧？南楼经营模拟店，北楼举行展示会，中央楼不就是空荡荡了？中央楼三楼有旧电脑室和图书馆，我们可以再那里打发时间！」
桃子提议，没等神无回应就走出去了。无论是人多的地方还是人少的地方，自己都会害怕，然而从桃子的性格来看，她应该是喜欢祭典活动的人。想到桃子是在担心自己，也不好有什么异议。神无跟着走上楼梯。一如预料，三楼一个人都没有，比想象中更加闲散。电脑教室位于北楼一侧，里面有最新型的器材，但利用频率却不高。
「听说有人会巡逻呢，要小心别被发现了。」
桃子神色宛如想到恶作剧点子的小孩一般闪亮，她低声说，朝图书馆走去。一楼是职员室，里面设有饭堂，跟其他楼层的结构明显不同，二楼三楼跟南楼构造差不多，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就看到写着图书馆三个字的牌子。快一步到达的桃子，扭动门把，扬声说：
「上锁了！什么嘛，真是的，难得我们来到。」
她用力摇晃门把，嘟着嘴走到旧电脑室门前，确认门也是上着锁，不高兴的抿唇。桃子确认其他教室情况都一样後才会到神无身边来。
「等一下，我现在……」
桃子正要说点什么时，手机响起。桃子摸摸口袋中的手机，无奈地耸拉着肩膀，不情愿地拿出手机接听。
「我现在很忙！啊？人手不够？那跟我没关系吧？随便你怎么做啦，能不能别烦我？」
她粗鲁地喊了一通後，挂断电话，甚至直接关机。
「那家伙的态度真是气死人了。」
桃子对吃惊的神无招招手。
「我到职员室借钥匙，很快回来，你等着。」
「一起吧……呃。」
「神无你留在这里。刚才只是上个走廊你都快要倒下的样子了，我偷偷拿了钥匙就回来，借用几个小时应该没人会发现吧。」
套梓若无其事地说着，留下彷徨的神无跑下楼梯。茫然的听着远去脚步声的神无，马上打起精神，慎重地确认附近是否有危险。尽管明知道桃子去拿钥匙很快就会回来，但毫无防备的等候着实让她无法冷静。神无走到桃子没试过开门的教室前，一扇门一扇门地尝试开锁。本以为所有门都上锁了，但第六次尝试竟然成功开门了！神无不由自主抬起头，看到门牌上什么都没写，也就明白为什么这扇门没上锁了。这似乎是空置的房间。教室中央杂乱地堆放着长桌子和塑料椅子。
神无舒一口气，走进室内，关上门，蹲在一角。昨天的事情让神经变得比平常更敏感。身体涌上一种让人窒息的倦怠感。她垂下脸，再次深呼吸，突然长廊上传来脚步声。
然后——
「找到了吗？」
低沉的男声让她毛孔直竖。瞬间，昨天近距离看到的那两张男性脸孔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不，这边没有，响呢？」
「……现在还是别联系他吧。他正为电话接不通而发火呢。」
「发火吗……因为有那件事？」
「我一直都反对他才去那种方法搜集情报。」
「我们怎么反对都没用吧。总之先找到他，然后把他带到响那边去，不然我们也不好交代。」
「响认识前三翼吗？」回来了根响打声招呼也很正常吧？」
「别问我。由纪斗你去庭院搜寻，我再到模拟店去。」
「嗯。」
谈话中断，脚步声消失，但两人的气息就在跟空置教室一墙之隔的地方徘徊。
「怎么了。」
律低声询问着。
「……这气味……是鬼头新娘的吧？」
听到比律更加低沉的由纪斗的声音，神无全身不由自主剧烈颤抖起来，甚至连牙齿都因害怕咯咯直响，神无赶紧捂着嘴巴。教室前后各有一扇门，中央还有一个紧急逃生口，不习惯摆弄铁制逃生门的神无很可能无法及时打开逃生门。那么能供她安全逃生的只剩下一扇门了。连同别栋的走廊各楼层有着一定间隔，今天因为是文化祭，除了一楼外的所有走廊都关闭了。就是说，她能选择的逃生通道只剩下楼梯了。
「真的很相似。」
律肯定由纪斗的说法。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神无尽量蜷缩着身体。听到由纪斗说「去找找看吧」时，她赶忙趴下，在地上匍匐前进。如果留在太显眼的地方，不就等于主动送上门了。她往前移动，感觉徘徊于走廊上的气息越来越接近。
「由纪斗，先别管鬼头新娘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贡国一。」
听到这个名字，神无猛然抬起头。由纪斗涩涩的点头，两人一同远去。直到声音完全听不见，神无才站起来，越过窗户看向走廊，谨慎地把门拉开一点点，确认没危险才走到走廊上。
「贡国一。」
负伤消失的他现在就在鬼之里——而且应该是他同班的响正在找他。安心之语不由得深感疑惑的神无四处张望。希望能在庭院中找到国一的身影。突然发现跟学校相邻的森林中有一抹黑影，不由得低呼。她跑到窗边张望了一会，打开窗玻璃，整个身子探出去，看向森林。
「华鬼的车……？」
其实她并没有看见完整的车身——对车子了解不多的神无只是随便打量一眼。如果车子外形相似，搞错了也不足为奇。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不是教职员的车子。学校有独立的停车场，而且也没有老师回驾驶「漆黑的高级轿车」上课。确认车厢内没人後，神无推测应该是忠尚跟华鬼联系上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就在她京介松懈的瞬间，背部闪过一阵恶寒，让她停下脚步。
突如其来、前所未有的感觉。华鬼也是鬼的血族。
藏起来比较好。桃子回来后就尽量到人多的地方去吧。神无告诉自己说：「尽管还想不到对策，但现在起码要确保自身的安全。」神无转身，朝空置的房间的门口走去。
正当她要走过去的时候。
「找到你了，朝雾神无。」
回响在寂静中的声音让神无屏息。想要回头确认声音主人是谁，肩膀却被猛然掴住，拉往另一边。钝重的响声和咋舌声相机想起。神无迅速离开支撑自己身体的手臂，慌忙抬起头，无言地看着那男人的侧脸。
他让神无粘好，仿佛认为神无妨碍到他似地把神无推倒背后。
「你是谁。」
视线越过宽厚的肩膀，神无看到了一脸疑惑的贡国一。拳头还来不及收回去的他，注视的不是神无，而是保护着般站在神无前头的男人。好一会儿後，神无的注意力才从国一转移到身前的男人身上。
「华鬼。」
她喊出让人怀念的名字，华鬼瞥了神无一眼。
华鬼跟国一都是消失在鬼之里的鬼。神无后退几步，看着保持微妙氛围对峙着的两人。
「你是？」
国一重复询问着任谁都知道的问题，脸上浮现出疑惑询问的表情。他看向神无。
「那女生是谁的新娘？」
国一的疑问让神无更加混乱。他是明知道自己是华鬼的新娘才会袭击她的，现在却露出一无所知的表情。连华鬼也觉得莫名其妙吧，他戒慎又惊讶得看着国一。
「她就是想要夺走鬼头新娘位置的女生？不，简直是，这个女生……不，不可能的，成将在哪里？为什么会这样的？发生什么事了？」
抚着额头，国一嘟囔出让人费解的词语。失去焦点的眼瞳彷徨地四处张望，往后推了几步。
「我为什么在这里？」
没焦点的视线突然固定在华鬼身上。
「……你是妨碍，你的存在让成将不安！」
自问自答突然中断，国一的气息突变，漆黑的眼瞳染上黄金色彩，四周空气凛然膨胀，刺痛肌肤般的紧迫感充斥在走廊每个角落。神无屏息凝视，华鬼往前踏出一步。原本把杀意收敛下去的他像在回应对方似的，浑身迸发出明确敌意，与国一对峙。
察觉到危险，神无往后退。
毛孔直竖。华鬼单手挡住国一的攻击，手腕往回一收。国一脸上闪过短暂的苦闷表情，但很快就消失了。就在这刹那，华鬼快速地握住了国一的喉咙。
神无在脑海中播放着华鬼握住国一喉咙，以及其后发生的惨剧。要抓住毫无防备的喉咙太容易了。
华鬼手指陷入国一脖子肌肉中，只差没捏碎它了。
「不要。」
神无轻叫，华鬼灵活地往后一跳。国一护着喉咙，后退一步，脸看向窗外，疾步跑过去。连询问的时间都没有，他手撑在窗棂上，脚轻踩地板，身子灵活跃起。哑然看着国一举动的神无，慌忙跑到窗边往下看，刚好降落在地面的国一也抬头看她，神无不由得吞口口水。
国一就这样消失在中庭的深绿中。
不明所以地看着中庭的神无转身，看到华鬼站在不远的地方，轻叫起来。
「怎么回事？」
华鬼说出自己的疑问。但神无只是紧贴着窗户，没有任何反应。也许是神无僵硬的神态让华鬼误会了吧，说：
「我只是想吓唬她。」
他边说边看着自己的手。神无明白了他抓住国一喉咙的意图。她似乎对他的威吓行为有太多一件了。
「对不起。」
神无道歉，华鬼快步转身，看着楼梯。
「我的出场时机似乎有点问题，我还以为要发生流血事件呢。」
华鬼的目光落在伫立于走廊中央的水羽，水羽一脸不好意思的开口，华鬼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走向楼梯，水羽忽然脸色大变。
「华鬼。」
尖锐的呼叫声让华鬼停下脚步，看着水羽。
「你要到哪里去？选定的事你知道了吗？如果说我也成为候补……你怎么看？」
水羽以淡淡的——略带厌恶的挑衅性口吻发问，华鬼没回答什么，继续往前走。神无目送一言不发的华鬼离开，见水羽走过来，神无不由得紧张起来，身体僵硬，用力握拳。
「别那样戒备，不过我现在这样说也没用了。」
察觉到神无变化的水羽一脸寂寞，视线落在窗外低声说。
「昨天没能保护你，对不起。」
神无吃惊地看着水羽，他苦笑着低头。
「应该是在镜屋里发生什么事了……对不起。看到你快乐的样子，我都忘记自己的立场了，我希望你能体验普通的学园生活，反而——忘记了守护你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他痛苦的神色语气使得神无咬唇，扶着依旧疼痛的肩膀，摇摇头。
「我还有点害怕。」
神无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後，低头不语。水羽不可思议地反问：「害怕？」
「我觉得会有……恐怖遭遇。」
「我们给你？还是你已经遇到了？」
水羽惊讶地问，走近神无。
「我响让你看着，昨天你甩开光晴的手後，他有多失落。整个人跟行尸走肉差不多，原本开朗的执行部会长今天竟然一脸严肃地认真工作，吓坏了身边不少人。丽二也感觉到他的不妥，但碍于工作在身，无法跟进处理。」
神无惊讶得抬头，发现眼前就是一张可爱的少年脸。脸上还挂着羞花闭月的微笑。
「请你相信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你。烙印是宣誓一辈子爱你的人所馈赠的——因此才称之为求爱仪式。」
「但是，你们都不是因为喜欢我才烙印的。」
「一开始情况的确很特殊，但现在我们真的喜欢你。如果你选择我的话，我会涌上一辈子让你幸福……对了，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问丽二和光晴哦，他们大概会说出类似的话吧。」
凝视着微笑的水羽，神无后退三步，感觉自己连耳根羞得通红了，摇摇头想甩掉这种感觉。如果再看剩下两人如此坦荡的示爱表情，她的心脏恐怕负荷不了。
完全掉入对方设置陷阱的神无，深呼吸几口气後才看向水羽，却还是无法直视那张笑脸，马上别开眼。不能看他的脸，剧烈鼓动的心跳让神无更加焦急，只好不断深呼吸。
「什么叫选定？」
打电话到华鬼本家时，忠尚也这样说过。神无就熟悉的词语询问水羽，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神无还是不知道的好。时候到了我会好好解释，但暂时你就当做不知道吧……其实，只要华鬼行动就没事了，但现在看来始终不行。」
水羽叹息，抬起头，表情复杂地凝视窗外的森林。神无走过去，看到漆黑的高级轿车缓缓离开森林。
「华鬼。」
「……不安吗？」
「呃？」
「对不起，没什么。对了，贡国一的神态好像很古怪？」
水羽突然转变话题，让神无有点跟不上，也不由得想水羽到底来了多久。她紧盯着水羽的侧脸，他则垂下头。
「我大概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也是庇护翼，必须好好工作。丽二跟光晴忙的走不开，就由我来负责。因为昨天那件事，我就一直跟着你保护你，不过你应该没发现吧。」
神无点头，水羽松口气似地对神无说：
「你来这里时，我真的很焦急，而且土佐塚拿钥匙时被老师抓住了。」
神无看向楼梯。本以为很快就回来的桃子到现在还没回来。
「土佐塚跟老师要耗很久的样子，我就想让神无到别的地方去，然后来到这里，谁知道你不见了。然后堀川响的庇护翼来了，华鬼也来……华鬼握着贡喉咙时我想要阻止，却被他发现了。那种单细胞生物的争斗不允许我插手吧。」
水羽把经过大略说一遍，休息一会儿再说：
「即便找到贡国一也别靠近他，情况有点古怪……他身上的气息比起视你为敌更像是、怎么说呢。他应该很清楚神无跟华鬼的事啊。」
同样抱有疑问的水羽为难说。
「……华鬼呢？」
神无问，水羽脸色越见为难。
「那男人来做什么是个谜。如果是我，如果只是为了回来看着，我是不会回来的……他应该又会消失一段时间吧。」
漆黑轿车沿着大路移动，车身瞬间就消失在森林深处。
夜半，水羽打开电话本，以纤细地不像男性的指头缓缓按下通话键。数着对方铃声的次数，到第五次终于传来「你好」的回应。
「你好，我是水羽，老爷子在吗？」
他坐在沙发上。突然，惊人的超声波——不，是女人的惨叫越过话筒袭击他的耳朵。他把话筒拿开，很快就听到「水羽！那个水羽！？」「呀啊」「让我听」「让开」「碍手碍脚」等纷乱的争论声。
「……什么事。」
水羽无奈地听着电话中的吵闹声。终于听到一道低沉男声怒吼。本人来了吧，水羽安心地把话筒贴住耳朵，听到了本家的主人、华鬼父亲忠尚冷淡沉厚的一句「对不起」。
「真热闹。」
「每天都这样，吵得不得了。什么事了？」
「……进入主题前先说一件事吧？」
「嗯？」
「我的银行户头不见了一大笔钱，而且是擅自提取的，是老爷子你做的吧？」
「当然了，别以为搞坏人家房子不用赔偿。全靠你们，本家大宅变成了西式建筑，新娘们都很高兴。下次来玩吧？健身房和室内泳池一应具备。」
忠尚的声音让人联想到他奸笑的脸庞，水羽叹息。
不久前三翼及其庇护翼的户口都相当可以得丢失了一大笔钱。平常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因为他们的钱都存在由贵族管理的银行中，只要忠尚以鬼头名义提取也就没什么奇怪了。但行为太过霸道了。恐怕敌人的响他们的户口中也少了一笔钱吧。忠尚这种豪爽的做法，总让水羽感动和意外。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不都会客气吗？」
「我很喜欢那日本庭院式的大屋。你以为我用了多少年时间去兴建？你们可是连水琴窟都摧毁了，我现在拿你们一点钱算什么？还不快点感谢我。」
忠尚粗暴的说着，水羽放弃抗议，只能苦笑。纪念华鬼出生而建立的大宅，对忠尚来说，对华鬼来说都有着外人难以想象的意义。渡濑悄悄告诉他，华鬼比忠尚更加喜欢水琴窟的音色。
「我也觉得我们做错了……回到正题吧？」
忠尚没有回答他。
「今天华鬼来鬼之里了，这件事你有听说吗？」
「……神无打过电话来。」
忠尚说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名字，水羽一时语塞。神无跟忠尚联系——两人在伦理上属于「父女」，保持联系也没什么不自然的。但听到当事人这样说，心底难免动摇。
神无尖尖的对华鬼和他身边的人或物敞开心扉。想到白天那情景，水羽垂下眼睑，对他人显露出强烈拒绝之意的少女，只有在面对自己的鬼才放松，即使站在对方触手可及的地方也不抗拒。
胸口闷闷地在抽痛着。
为了不让忠尚发现自己的情绪，水羽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道：
「那华鬼有跟你联络吗？」
「没有。」
「……你跟他提起过选定的事吗？」
「提起过耶没用。如果我下命令他就会行动，我还需要这么辛苦吗……但他自发地回到鬼之里去，也许还有点希望。」
忠尚无奈地说着，水羽也不自觉叹息。
「我似乎也成为候选人之一了。」
「嗯，好像是。」
「……只是这样？」
「我让渡濑继续跟进，只是有些事已经如箭在弦了。」
「这样真的好吗？」
「那也没办法吧。我问神无回到鬼之里的蠢材儿子有没有什么改变，神无说没有。我还能说什么呢。」
「说完全没有就太不自然了。所以我才觉得不安。」
嘟囔完，水羽挂断电话。
久未露面的华鬼对神无没有任何感情。杀意、好意、兴趣等丝毫没有，只是单纯得守护着神无。
——非常矛盾。如果毫不动心又为何守护她呢。
如果华鬼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愿，并且遵从自己想法做事，也许他现在的心情就不用那么复杂了，水羽苦笑着想。
他以手掌覆盖着脸庞。
「真讨厌。他们两个我都喜欢。」
越希望神无幸福，心情越是矛盾苦涩。
【三】
文化祭在周末举行，第三顺延休息。一如水羽预期，华鬼再次消失，忠尚的回答也很暧昧——结果神无还是孤伶伶地被遗弃在职员宿舍四楼。
晒完衣服的她，想了想往一楼走去。
客厅传来的谈话声让她裹足不前。思前想后了一会儿，神无终于推开门，萌黄惊讶得叫了一声。
「神无，要喝茶吗？」
沿着声音来源往厨房看去，萌黄正在排列杯子，神无想要帮忙，但萌黄只让她坐下，神无按照吩咐乖乖的走向三翼坐着的沙发那边。
「早。」
水羽挥挥手。跟三人打招呼後，坐到空位上，神无再次低头道歉。
「昨天很对不起。」
尽管心底还是紧张，但她还是强装平静地看着三人。三人全部报以沉稳的微笑。这让神无更加不自在，垂头不敢说话。
「果然不能交给你们呢。」
丽二叹息。
「我还是辞职，重新做回学生志愿你们吧。」
「不要，丽你太乱来了吧，身为保健医生的丽做回学生，大家都接受不了吧。」
「为什么呢？我现在不比任何年轻人差吧？」
「是时机的问题。虽然也蛮有趣的，但太丢脸了，还是算了吧。」
丽二看着一脸不愿意的光晴，叹息说：「我觉得自己的提议不错呢」，很是遗憾的耸耸肩。不明白他们一死的神无核子能静静地听着。萌黄苦笑着端出红茶，坐到神无旁边。
神无拿起茶杯，看着丽二。
「你认识一个叫成将的人吗？」
正在啜饮香气袭人的红茶的丽二整个人一顿。
「成将？」
「……昨天贡这样说。」
神无看向水羽，他一脸为难。
「他这样说吗？其实我也听得不太清楚……不过好像在哪里听过那个名字。」
也许早就预料到一切吧，丽二没有询问详细情况，只是凝视虚空处。
「贡国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秋谷成将吧。」
「秋谷？谁啊？」
「光晴真是离开太久了。」
「我甚少回来啊。就算你说出这个名字我也不知道是谁。」
「他死前的名字是木藤成将——前鬼头，在华鬼之前继承鬼头之名的鬼。」
「……他好像在找那个人。」
神无迷惑地说，丽二惊讶的双眼圆瞪。
「他应该知道秋谷城将已经死了的事，因为他也是发现尸体的人之一。这样的话……原来如此，他出现时，华鬼在神无的身边吧？」
丽二问，神无困惑地偷看水羽一眼。看到他点头，神无也点头。
「他被送到医院时因大量出血差点死去，失踪前在医院打闹异常，不承认失踪的华鬼是鬼头，到处寻找前任鬼头。」
「就算说？」
丽二的连串说明让大家都诧异了。光晴性急的催促他说下去。丽二舒口气说：
「一般来说，大出血会导致身体血气通畅受阻，导致脑部供氧不足。就是说，会造成脑部受损或者损害当事人记忆。梦宫医院院长是鬼族中首屈一指的外科医生，在无法给贡国一输血的情况下，只能给他吃造血剂和打点滴……原来如此，那就说得通了。堀川响回鬼之里也是为了这个。现在不止是要袭击华鬼，还多了个寻找贡国一，他有够忙碌的。」
「别同情敌人。」
「怎么能算同情呢，我只是希望他会露出破绽，我们就能趁机击溃他了。」
「丽露出真面目了！」
丽二边解说，边扬起一抹坏心的微笑。听到这里，神无终于明白了。国一虽然保住了姓名，但由于大出血丧失了记忆——或者说，脑子的一部分出现异常。尽管现在国一的行动脱离常规，但他还是把华鬼当成敌人。
「……华鬼，」神无无意识地呢喃出这个名字，发现他们都在注意自己赶紧闭嘴，然后不安地问，「华鬼在哪里？」
「……正在调查，不过一点头绪也没有。」
「说话，你认真查会查不到？」
「光晴你就不能好好听别人说吗？我正打算切入正题。」
「是吗？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干嘛故弄玄虚。」
「我猜测他应该在某座别墅中，但他们家打扮别墅都是以别人的名义登记的，也有些完全没用过就卖出去的……离开本家的新娘们每个人都会得到一幢别墅，加大了搜索的难度。而且本家有那么多新娘……真希望有一个防盗摄像头，这样就能收紧搜索范围了。」
「丽，你还是别乱来的好。」
光晴严肃地组织道，丽二耸耸肩。
「如果他在寒假前都不回校就要被退学了？即使华鬼能力多优秀，校方也不会无限度纵容他。」
「他之前没试过失踪那么久吧，丽？」
「……听说今年的毕业典礼在十二月十二日举行，神无你知道吗？鬼之里每年的毕业典礼很热闹，完全由执行部策划知道举办。」
「大致上都会受到好评！冬天会下雪，再过一段时间气温就更低了。虽然今年冬天的初雪来迟了，不过很多新娘都会趁机回老家去的。」
「寒假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机会难得，我们去旅行吧。神无，跟我们一起去南边的小岛吧？那里有私人沙滩，不用害怕会人多！」
「等一下，怎么突然要人家跟到外头玩，而且还是要过夜的旅行？」
「光晴，你的观点有点偏差了。」丽二笑着附加说明，「毕业典礼前找不到华鬼，华鬼就要被退学了。」
神无和光晴吃惊地看着丽二，光晴认真地忠告道：「丽你就别隐藏自己的私心了，光明正大表现出来。」光晴有着跟神无不一样的观点。看来除了华鬼自己回来，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神无，文化祭结束后就开始社团活动了。明天开始？」水羽漫不经心地问，「放送部呢。」
神无点点头。光请问：
「神无要加入放送部？」
「她跟土佐塚一起入部了。听说活动室在北楼。走过去迎接你需要十五分钟吧……我会尽快赶过去，你在活动室等我就好。」
「不行！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
「我会平安把她送回来的。」
「不行！反对！守备力量太弱了！放送部在学校活动室会到处跑，很容易让人有机可乘。不如加入执行部好了。」
光晴猛烈抗议，水羽皱眉。
「执行部工作太繁重了，神无会熬不住的。而且你们那些人都太神经质了，神无受不了的。」
「什么……丽你也反对吧？」
看着不安的神无和互相斗嘴的光晴和水羽，丽二喝口红茶後，点头。
「放送部部长是……不过应该不成问题。要担心的话就没完没了，如果遇到外出采访的情况，就装病到保健室呆着好了……你的朋友也可以一起来哦？」
「嗯，之前说过那个叫土佐塚桃子的新娘，萌黄说见过她两次。」
闻言，萌黄点点头。
「那个开朗的新娘吗？她很有生气，总是担心神无，是个好孩子呢。神无跟她在一起，我也放心了。」
连萌黄都这样说了，光晴只好沉默不语。认为事情告一段落而放心的神无，看到丽二凝视杯子陷入沉思，深感不解。
他的唇动了动。神无觉得，他说的是自己朋友的名字。
尽管文化祭当天，相继有人目击国一、华鬼在鬼之里的出现，但国一跟华鬼还是渺然无踪。而且那身为情报源头的女人的手机，自昨天开始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都是一些没用的饭桶。」
他咒骂着。幸好室内没有会动的东西。无法抑制怒气的他咬着牙，举起拳头又狠狠放下。身下的椅子剧烈摇晃，椅子扶手掉落在地上。响毫不理会地看向窗外。
华鬼的行踪完全断绝了，没有离开方法的国一肯定就在鬼之里附近。失去记忆、无法确保衣食住的男人没办法长期潜伏在学校附近，看来是有人帮助了国一。
突然，他看到了国一珍而重之的人偶。
他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拿起人偶，脸上挂着恶心微笑的人偶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所有一切都在意料外。至于个中原因，是毫无疑问的。
「好，花那么长时间准备的舞台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握住人偶，响眯起染上夺目金黄色的眼睛低喃。严苛的眼神，凝视着职员宿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