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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宴 正文 第119章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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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年后——

    于槐拒绝了下属为了讨好他,而提出的同他一起前往封井村的提议。

    黑色的库里南在曾经的村口停下了。

    于槐从年轻的秘书手中取下了行李,然后在司机和秘书沉默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朝着自己多年前仓惶逃离的村落深处走去。

    越是靠近那东西的栖息地,植物和动物的生长就越是旺盛。而三十年的时光,也足够奚山余脉轻松抹去昔日人类存在的印迹。于槐现在所行走的道路都是贴心的秘书提前派人来进行清理过的,所以还能勉强通行,而道路两边,曾经的人类居所,如今早已被郁郁葱葱的树木草丛所掩盖,只有非常仔细地观察,才能勉强看出些许残垣断壁。

    于槐背着行李慢慢地往前走着。

    虽然早已看不到任何完整的屋舍,可在他心中,依然可以准确地极其那些散落的砖石属于谁家。

    是张娭毑家。

    是张二叔家。

    是细脚叔家。

    是老张头家。

    ……当然,还有他自己的家。

    但他家当初就破,现在更是已经连断墙斜瓦都看不到了。

    *

    于槐目不斜视地走着。

    唯独在当初甘棠曾经待过的那间小院子前,脚步稍稍慢了些。

    隐约间,他的余光好像瞥间了一间小小的房间,窗口里仿佛还有一个年轻的,刚从城里来的少年,跟村中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因此总是闷闷地窝在房间里玩手机。

    一个恍惚,于槐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只要如同记忆里那般对着窗子里挥挥手,便能看到少年一脸愣怔地打开窗,从中探出头来,然后问他干什么?

    ……

    “哇——哇——哇——”

    下一秒,一只乌鸦猝然发出了嘶哑的鸣叫,挥动着翅膀扑出草丛,然后飞向深邃的天空。

    于槐眼前的幻象就像是肥皂泡一般倏然幻灭。

    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拎着如今对他来说越来越重的行李,再次迈开了步子。

    *

    于槐花了点时间才爬上后山抵达借肉井。

    依稀还记得当初他就算背着一具尸体爬上去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如今他撑着大腿站在台阶下,看着借肉井的井口,却喘了好久的气,这才积蓄起足够的力气继续爬上去。

    借肉井井口的封石如昔,只是当年刻的诗,已经被刮去,取而代之的是八个漆着显眼黄色油漆的大字:内有毒气,请勿靠近。

    用特制的工具将封石挪开也费了于槐不少力气。

    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滑下,于槐小心翼翼挪开了一条小小的口子。然后就再也没力气,一屁股坐在了井口边。

    他又喘了一阵子气,然后才从行李中取出了保温杯,慢慢喝了一口茶。

    “……想当初,我每次来都是喝可乐的。”

    于槐喝着茶,缓过气来后,对着黑洞洞的井口嘟囔了一声,像是在抱怨。

    “结果现在受不住啦,只能喝点茶。”

    说到这里,鬓角已经花白的男人忽然笑了笑。

    “说起来我喝的第一口可乐还是你给我喝的呢,当时我就觉得可怪了,不如我家的老茶梗好喝。后来我喜欢上可乐了,可村里没得卖,你带来的又喝完了,你当时还说等你回去了,给我寄点呢。”

    “结果……到最后也没得给我寄。”

    于槐盯着井口,声音渐低。

    “甘棠,你现在在底下,还好吗?”

    井口幽深,漆黑,一片寂静。

    于槐倒是不以为意。

    他放下保温杯,从行李中一件一件取出了带给旧友的礼物。

    有最新款的手机,有如今年轻人们会喜欢的潮牌和零食(这些主要是参考了那位年轻秘书的建议)……

    东西被于槐一件一件丢进洞口。

    就跟过去很多年一样,没有听到丝毫回声。

    仿佛任何东西只要掉进这口井里,就会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彻底吞没,再无法见天日。

    很快,于槐背来的行李就空了。

    按照过去四十年的惯例,其实这时于槐就该走了。

    但这一次,他却在井边多坐了好一会儿。

    他无比专注地盯着那异常狭窄的井口,若是此时有旁人在场,大概会非常担心,下一秒于槐就会直接跳进井口。

    ……于槐当然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在沉默良久后,对着井口深处的黑暗,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已经获得了这片地区的所有权。”

    “甘棠,这次,我打算把这里彻底炸了。”

    “虽然爆炸不太可能彻底摧毁那玩意的巢穴,但是,出入口……这口井……应该会彻底坍塌。”

    “其实多少还是有点太急了,我本来以为,随着科技进步,只要我努力赚钱,终有一天……可是,留给我的时间不太多了。”说到这里,于槐又笑了笑,他给自己点了根烟,“医生说我还有一年左右的寿命,在我死之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封掉这片区域可能的出入口。””我……我没办法救你了。”

    “糖伢子,抱歉。”

    “我真的,很抱歉。”

    ……

    ……

    ……

    【没……关系……】

    在于槐身下数公里之深的地底。

    一具无比苍白的少年躯体轻轻颤动了一下。他的眼皮微微翕动,毫无血色的唇间,溢出一丝模糊的低语。

    而随着他久违的自主反应,另外一具无比狰狞而丑恶的躯体也瞬间变得活跃了起来。

    【啊,哭了?】

    【还在难过吗?】

    【不用难过,糖糖,没关系的……】

    怪异而恐怖的人形躬下了身体,小心翼翼地擦拭掉了体腔之中镶嵌的少年脸颊旁那一滴晶莹的泪珠。

    ……是的,那少年,曾经的甘棠,如今正“生长”在怪物敞开的体腔之内,仿佛是那怪物的一颗苍白的心脏,树根一般纵横交错的血管,将曾经被“龙”啃食到只剩下了一小节身体的甘棠,与体型巨大宛若山岳一般的“岑梓白”血肉相连。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当甘棠从虚无的幻梦中偶尔清醒的瞬间,“它”也会立即察觉到心爱之人的一切所思所想。

    【……不想就这样跟他永别?】

    【真可爱。】

    【没关系的,我说了,就算他把整座奚山都炸掉也没关系,我跟之前可不一样……】

    【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通往那个世界的大门。】

    【如果糖糖那么难过的话……我们就去找他吧……】

    【我可以让他活下来的。】

    【这种事,很容易。不是吗?】

    【乖,糖糖,只要能让你开心……我什么都会做的。】

    【是的,我什么都会做的。】

    伴随着“岑梓白”甜蜜的低吟,黑暗深处,无数与昔日虫怪一模一样,但是更为巨大狰狞,也更为可怖的子体,也在同一时刻,为了自己温柔而亲爱的母亲,缓缓睁开了眼睛。

    ——《肉之章》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