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两个字,钟屏立刻飞奔进了大楼,还有一道身影同她一起冲了进去,正是一块儿参加红十字培训的钟屏的队友。
陆适只来得及看着那两人一阵风似得消失,他再次擡头。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却照亮了云层,深蓝色的夜空中,云朵随风轻轻飘移,挂在半空中的那人似乎也跟着飘了下。
“啊——掉下来了!”
“没掉没掉,他动了一下!”
“警察怎么还没来?再打110,快快!”
“——你们派直升机过来,要用直升机!环球中心有几百米高,那个人掉在中间,我看过电影,你们用直升机就能把人拉上来!”
周遭全是惊呼声和报警声,陆适听得头脑一热,提脚走向了环球中心的大门。
钟屏和队友已经上了顶层天台,大厦负责人心急火燎,乍见他们的装扮,立刻精神一振:“你们总算来了……”他突然卡壳,“你们什么人?不是消防!”
队友说:“我们是日出救援队的,刚刚接到求助电话。”
SR的救援电话400打头,二十四小时都通,谁都可以打,不一定要通过公安和消防。
十分钟前SR接到求助电话,立刻派下了通知,也是巧,红十字会离这里最近,钟屏和队友率先到达,公安和消防现在应该还在赶来的路上。
天台上另外几个人显然六神无主,慌乱地说明情况:“他是我们的同事,今天因为工作的事情,我们跟他有点争执,刚刚威胁我们说要自杀,我们都以为他是吓唬人的,谁知道刚上天台,他就跳了下去!”
“他现在就挂在那里,怎么办?”
“警察怎么还没来!”
“他撑不了多久了!”
“完了完了,怎么办,呜……”
钟屏和队友走到天台外围,小心翼翼地往下观察。
环球中心大楼高170米,有四十层,灯光照明充足,所以钟屏能看得清清楚楚。
底下整块外立面都是实心墙壁,没有窗户,没有平台,没有任何能接住人的地方,跳楼者穿着长袖外套,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住了,竟然就挂在了百米左右的位置,他求生意志强烈,一只手还抓着墙上的什么东西,嘴里又哭又喊叫着救命,显然恐惧到了极点。
钟屏从来没遇到这种险情。
她转过身,正要跟负责人说话,突然看见陆适从天台铁门里走了出来,她愣了一下,又马上回神。
钟屏问:“知不知道勾住他的是什么东西?”
负责人说:“我猜测是拆广告牌留下的,最近我们外墙在进行整修,广告牌今天下午刚拆除,有些架子钉子之类的可能没拆干净。”
陆适往下看了看悬挂在半空中的人,闻言说了声:“狗屎运。”
钟屏霍然转头,陆适看到她的眼神,怔了一下。
“啊——”
“啊——”
“啊——”
突然一连串的惊呼,钟屏立刻向下看,只见楼底下人潮涌动,半空中的跳楼者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忽的,他往下一坠。
“啊——”
目击者惊叫连连。
遗留在墙上的钩挂物承受不了重量,正在一点点松动,跳楼者在第一次松动时已经晕了过去,现在是第二次。
情况万分紧急,所有人比先前更为恐慌,负责人两只胳膊在不停颤抖,失去了一切镇定。
钟屏的队友突然喊了声:“小钟,过来帮忙!”
队友从角落搬出一套绳索,看起来应该是“蜘蛛人”留下的装备。有人喊:“这是老王他们的,他们之前去吃饭了!”
队友拉开绳索,说:“等不及了,我下去救人,你协助!”
“蜘蛛人”的装备是绳索和木板,钟屏快速找好固定点,抢走队友手里的绳索,说:“你协助,我下去。”
队友不同意,钟屏道:“你没我行,快点,你在上面指挥!”说完,胳膊突然一紧。
陆适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抓住她的手臂,嚷道:“你疯了吧,等警察!”
钟屏用力回抽,陆适有了经验,这次没让她成功,“人没救上来你先摔死了,你给我别动!”
钟屏踹了他一脚,再一把甩开他:“你给我一边呆着去!”
再跟队友合力,她终于准备就绪。
陆适还想制止,被队友拦住了。
钟屏厉声喝道:“陆适!”
这一声严厉凶狠,声音直窜云层,陆适僵在了原地。
钟屏站到了天台边上,负责人不停地说:“你们出事了不关我的事,是你们自己要下去的!”
钟屏和队友置若罔闻,两人互相配合着,钟屏一点一点地降了下去。
她下降的速度不快,手被粗糙的绳索刮了一下,一阵火辣辣的疼,听着队友的指挥,她深呼吸,慢慢地,终于离跳楼者越来越近。
倏地,
“啊——”
“啊——”
钩挂物突然断裂,昏迷中的跳楼者往下坠落,却又猛地停在了半空中,像是有人突然将时间暂停。
“啊——”
“天哪——”
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跳楼者的外套,人群惊呼不断。
钟屏咬着牙,控制住自己的位置,用尽浑身力气,终于将跳楼者提了上来,紧紧抱住。
起风了,陆适扶着天台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
华灯初上,入目全是高楼大厦和立交桥,170米的高空将一切繁华尽收眼底,城东旧城改造,城西跨江开发,城北交通网密布,五大CBD聚集着数之不尽的商业精英。
此刻整座城市被灯光淹没,陆适心跳如鼓,节奏猛烈地像要把心击出胸腔,他忘记了呼吸,窜出火光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一个人。
那人这么点小。
钟屏擡头,视线从栏杆边那人脸上扫过,等待上方的救援。
陆适不知道公安消防和SR是什么时候来的,耳边是一串串指挥,消防员听令,降下了安全绳,很快降到钟屏边上,把跳楼者绑好,双方合力,成功将跳楼者带回了天台。
一群人劫后余生般围了过来,接下来就是公安和消防的事了,钟屏一屁股坐到地上,解着身上的绳索,微笑回应周围人的感激。
队友帮她解着绳子,庆幸道:“幸好我们早了一步,刚才太危险了,就差这么一点点,还好你力气也够大!”
钟屏笑而不语,手不动声色地捂住心脏。那里砰砰直跳,她双腿还有点发软。
千钧一发,她第一次经历。
天台渐空,众人把跳楼者送上了救护车,楼下还有一堆记者在等候采访。
何队长处理完善后,找到钟屏:“有没有受伤?”
钟屏摇头:“没有。”
何队长点点头:“回去好好休息,写份检讨书。”
队友一听,叫道:“队长!”
何队长看向他:“你也写一份,你们两个都要写,听到没有!”
钟屏正色道:“是!”
何队长没让钟屏跟着回SR,让她赶紧回家休息,钟屏离开天台前,四处看了看,只剩下几个民警和消防员,没有其他多余的人了。
她坐电梯下楼,有点精疲力尽,问了工作人员厕所的方向,她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早就过了下班时间,洗手间里已经没人,钟屏冲了下手,手上的伤口一遇水,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气。
她又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吐出口气,走出了洗手间。
走道不远处,倚着道人影,光线不足,钟屏只能看到一个高个轮廓,烟丝徐徐袅袅。慢慢走近,人影渐渐清晰。
钟屏看了他两秒,问:“你怎么还在这?”
陆适咬着烟,瞥了她一下。吸了最后一口,他夹下香烟,往旁边的垃圾桶上一拧,挡在钟屏面前,甩了甩手上的东西,说:“手。”
“嗯?”
陆适拆开急救包,一把拽过钟屏受伤的左手,往上面倒上敷料,抖开三角巾,空出的手掌拖着她的手背,顶角一翻,底角一翻,另一个底角再一翻。
陆适说:“刚刚才学了这个,立马就实践上了,多好的机会。”
钟屏起先挣了一下,对方力道一收,她就没再动。她一言不发,立在原地,任由陆适给她包扎。
包成一只猪蹄,陆适抓着她的手腕欣赏了片刻,终于又忍不住,拨了下她翘了一天的两根刘海,低头说:“女英雄,肚子饿不饿,吃晚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