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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与地,有一根绳的距离 正文 第29章 同桌的你(五)

    车子到达单位门口,阴沉沉的天空终于泄洪一般,大雨倾盆而下。

    钟屏不紧不慢地推开车门,打开雨伞,听见一声呼救:“屏儿快过来!”转头,正见孙佳栩坐在一辆车的驾驶座上,车门大敞。

    孙佳栩两脚不下地,扒着车门喊:“这雨说下就下,就不能晚上半分钟!我去,还刮风呢!”

    钟屏撑着伞过去,说:“这车哪来的呀?”

    “我男朋友新买的,今天起的晚,怕迟到,就借来开了,哎嘛幸好有你,”孙佳栩终于钻出车,躲进钟屏伞下,又问,“哎,你看这车怎么样?”

    钟屏打量一下,“不错呀。你男朋友敢让你上路?”

    孙佳栩抱着她的胳膊,轻轻掐她,“我驾照也是真材实料考出来的好吧,小瞧我呢。”一路聊着,“这车全下来四十一万,他这些年的全部积蓄都在这儿了。”

    钟屏咋舌:“你男朋友好能赚。”

    “能赚也能花,”孙佳栩说,“要么不花钱,一花钱,就花掉全部资产。”

    钟屏笑笑,又听孙佳栩说:“结婚的钱也没着落了。”

    两人已经进门,钟屏收起伞,问:“你要结婚了?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等着他求婚呢,今年我二十八,明年二十九,我都算好了,从他求婚开始到筹备婚礼买房买车,三十岁生日前我一定能把自己嫁了,不过现在——”孙佳栩耸肩一笑,“很显然,他的人生规划里,首要想解决的是交通问题。”

    钟屏一时没动。

    孙佳栩拨了下被沾到雨水的头发,说:“不用这么看着我,虽然这事影响心情,但还不至于为这个分手。你看,我今天不就把他的宝贝车抢来了。”

    原来开车上班是为了泄愤,钟屏甩了甩雨伞。

    “你谈恋爱一定要擦亮眼睛,必须要找个肯为你花钱花时间的男人,没钱没时间那都是屁话,真心喜欢你,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粘着你,所有好东西都想塞给你,就跟小孩儿一样,”想到什么,孙佳栩笑道,“我那个念幼儿园的侄子,前两天晚上藏了一碗水饺,第二天偷偷带去幼儿园送给一个小女孩,结果被叫家长。饺子都馊了,小姑娘吃了一个就拉肚子,问我侄子干嘛送人饺子,我侄子说这个好吃,就想给她吃。”

    孙佳栩说:“我一想到,又好笑又羡慕,爱情就该幼稚一点,男人呢,对外人应该成熟稳重,对爱人就该一边成熟稳重,一边当个学龄前儿童。可惜,哪来的这种男人。”

    转身走前,又忍不住加一句:“他今天比我早出门,看见这天气,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让我带把伞。我决定了,这车我要征用半个月!”

    孙佳栩潇潇洒洒走了,外面一声惊雷,钟屏擡头,看向雨幕。

    今天中雷暴伴雨,夜间气温22度,她出门带了伞,换了一双容易洗的鞋子。

    雨伞滴答滴答,水珠在地上晕开一面镜子,倒映着仰望天空的身影。

    这日去SR参加训练,钟屏到时,训练场上已经有一批人在攀岩。

    队友们在清洗整理救援装备,钟屏上前搭把手,找了一处树荫,把报纸垫屁股底下,再将包里的登山锁扣都倒出来,一个一个地检查分类。

    天气热,不一会就出了薄汗,钟屏用手背擦了下鼻子,说:“干嘛不到办公室弄这个呀。”

    词典道:“马阿姨说房子里面闹虫子,她待会要洒药水全面消毒。”

    钟屏:“什么虫?”

    词典:“蟑螂、虱子、蚂蚁、苍蝇蚊子。”

    钟屏转头看他。

    词典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道:“马阿姨自己说的,不信你去问她。”

    钟屏:“……”

    正说着,突然一声:“哟,看谁来了!”

    钟屏和词典循声望去,正见迈迈摘下墨镜,一甩长发,款款走来。

    钟屏坐地上,仰着脖子说:“你怎么来了?”

    迈迈:“训练啊。”

    词典在边上听见,道:“训练?别把另外一条腿弄折了。”

    “去你的!”迈迈作势要踹他。

    一旁的阿界唯恐天下不乱地说:“我给你打个小报告,词典上回说巴不得你不回来,连空气都清新些。”

    词典警告:“嘿嘿嘿——”

    这回迈迈的脚落到了实处,朝词典膝盖一踹,阴森森地说:“好啊你,有种了!”

    两人闹了几句,词典看着她的脚说:“你还是去歇着吧,今天攀岩,你的脚再养养。”

    “用不着,”迈迈浑不在意,甩着手上的墨镜,亲昵地戳了戳钟屏的脑袋顶,“干嘛坐这儿,跟蹲坑似的,热不热啊你,进屋里弄。”

    钟屏低了下头,躲开她的手,说:“马阿姨要进行大消毒,你去看看她洒药了没。”

    “消什么毒?行,我去看看,顺便换件衣服,待会儿来帮你。”

    “去吧去吧。”钟屏道。

    太阳渐渐偏移,树底下的阴影快要露出来了,钟屏正要挪个位子,突然听见攀岩墙那里有人大呼小叫,似乎出了什么乱子,词典和阿界几人都跑了过去,她远远地望了一眼。

    一道阴影落下,“怎么了?”

    钟屏一愣,转头看了眼来人,才说:“不知道。”

    陆适又朝那边扫了一眼,视线回到钟屏身上,蹲下来,拿手机一角敲了敲地上的锁扣,问:“这是干什么?”

    钟屏说:“看看有没有坏的。”

    陆适:“大热天的,坐这里晒不晒?”

    钟屏又把马阿姨要大消毒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适嗤了一声,看了会儿钟屏的脸,问:“你坐多久了?”

    “嗯?”钟屏随意地说,“几十分钟吧,应该没到一个小时。”

    她鼻尖都是汗,耳边的几簇短发湿哒哒地贴着,脸颊红扑扑,陆适看了几眼,往边上一扫,抽起一张报纸,学着她的样子坐到地上。

    见他坐下,钟屏说:“你过去训练吧,平安在那儿呢,叫他一声。”

    陆适下巴指了指远处,“闹哄哄的,我歇会儿再去,”他随手拣起一个登山锁扣,说,“这些东西看来看去一个样,分不出差别。”

    钟屏看了眼他手上拿着的锁扣,说:“这是丝扣锁。”

    她一一解释过去,“这种是单锁,这种是……”

    陆适朝她坐近些,手搭在曲起的腿上,认认真真地听。

    钟屏:“……像这把,性价比比较高,但是很容易被蹭开,我不是很喜欢这款。”

    陆适问:“你用的最多的是哪款?”

    钟屏拿起一把锁,说:“我用这个牌子。”

    陆适看了下,是一把橙色的锁扣,他说:“颜色很配你。”

    “……”钟屏说,“跟颜色没关系。”

    陆适笑着哼了声。

    钟屏又给他讲解了一会,有的锁扣结实,有的锁扣拉力大,有的锁扣造型漂亮,但使用效果不佳。

    闷热的天气里,她的声音听来清清凉凉,陆适盯着她的脸,看她嘴唇一张一合,一时间一动也不想动。

    讲解到一半,词典几人回来了,钟屏收了声。

    词典见到陆适,说:“你来啦。”

    陆适兴致不高地打了个招呼。

    钟屏问:“那边怎么回事?”

    词典:“没什么,攀岩的时候有个人失误摔了下来,第一次经历这个,吓到了。”

    “没事吧?”

    “没事,有安全措施,”词典道,“我让章欣怡协助平安了,章欣怡有两下子诶,攀岩三年了。”

    钟屏点点头,看向陆适:“你过去训练吧。”

    陆适问:“你呢?”

    “我待会儿再去。”

    陆适去找平安,钟屏继续帮词典他们打下手,迈迈又现身五分钟,嘴上说帮忙,转身自己训练去了。

    过了会儿,阿界望着攀岩墙说:“哎,那是陆适吧?”

    钟屏擡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五米高的攀岩墙,陆适抓着支点,匀速向上攀。他个子高,在众人当中本就醒目,攀岩时肢体爆发出平日不显的力量,张弛间竟显得有些野性。

    阿界赞叹:“他刚来那会儿跟个大少爷似的,那些志愿者私底下还说他眼睛长头顶上,我看他运动能力也不行,还跟词典打赌他玩票最多玩上一个月。”

    词典马上澄清:“我开玩笑的。”

    阿界鄙视地瞥了他一眼,又说:“不过现在看着,他进步很快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古人说得对。”

    突然想到什么,阿界道:“他身上那些疤你们看到没?上次游泳的时候我就好奇了,那些疤怎么来的?”

    说完,阿界和词典齐齐看向钟屏。

    钟屏正望着远处,陆适已经攀到顶部,很快的,他又降了下来。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两道视线,她愣了愣,没吭声。

    词典试探着问:“你知不知道?”

    钟屏摇头。

    阿界说:“你怎么会不知道,你跟他——”说到一半,又闭上嘴。

    钟屏当做没听见,撑地站了起来,掸两下屁股,说:“你们动作快点,我先过去了。”

    陆适站在攀岩墙边,解着身上的绳索。章欣怡走过来说:“你以前也玩攀岩吗?”

    陆适瞥她一下,说:“不玩。”

    “以前都没玩过?”

    陆适没有回。

    章欣怡又说:“看不出来,你刚玩这个就这么厉害,我玩了三年也就这样。”

    陆适斜睨她一眼,正要开口,就见一道人影走进了人群。

    陆适招呼也不打,大步向前,朝对方走去,章欣怡顺着他的背影,望了眼不远处的人。

    钟屏在跟一名志愿者聊天,才说了几句,就被人打断。

    “怎么这么久。”

    钟屏转头,“你好了?”

    陆适说:“先休息一会,你玩不玩?”

    钟屏望了眼攀岩墙,道:“嗯。”

    片刻,她穿上装备,站在攀岩墙下,仰头看一眼,随即抓住支点,敏捷地跃了上去。

    比之前所有人都轻盈,灵巧的力量化为速度,像只小豹子。

    这一程,陆适一直仰头。

    汗流浃背地结束训练,大家纷纷告别。

    钟屏的黑色T恤紧紧地贴在身上,面色潮红,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她拎了拎胸口的布料,让风透进去,另一只手不停地扇着风。

    陆适走她边上,问:“你回不回?”

    钟屏看一眼时间,说:“不回了,下午直接去培训班。”

    陆适:“这里能洗澡?”

    “楼上休息室里有浴室,”钟屏听他的语气,问道,“你不回去?”

    “就剩两个多小时,不回了。”

    钟屏点头,一来一回根本赶不及上课,她说:“那我待会儿叫外卖,也帮你叫一份?”

    陆适问:“你吃什么?”

    “盖浇饭吧,你呢?”

    “有什么吃的?”

    “楼上有外卖菜单,待会拿给你。”

    两人走到办公楼门口,里面正巧跑出一溜人。路窄,钟屏被撞了一下,身子倒向边上,陆适立刻搂住她。

    她满身汗,他也满身汗,两人的衣服一下贴紧。

    词典和阿界几人捂着鼻子,逃难一样,“快跑,里面放毒气呢!”

    马阿姨戴着面具,举着喷壶,一副洒农药的样子出现,冲钟屏挥了下长长的壶嘴,说:“快进来,到楼上去把门锁了,别理他们,我要关大门了。”

    钟屏捂住鼻子往里走,陆适也皱着眉跟上去,走几步,也捂住鼻子。

    钟屏快速地拿上自己的杯子和小包,上楼梯时不忘捂着鼻子转头说一声:“待会儿的午饭……”

    “知道知道,”马阿姨挥手赶人,“我给你送上去!”

    两人直奔二楼休息室。

    SR的休息室有四间,只有两间有浴室,一间男人用,一间女人用,女人那间带阳台。

    钟屏介绍完,又帮陆适指好房间,她直接走向过道另一边。陆适原地看着,等她打开其中一间房门,他才转身。

    休息室不大,里面两张高低床,一张衣柜,中间过道摆着张桌子,浴室在大门边。

    陆适推门进洗手间,扫了圈简陋的装修,两手空空,不知道怎么洗。想了下,记起附近有家小超市,他索性转身出去。

    SR办公楼位处城乡结合部,离这里最近的超市叫“旺旺”,门面充满乡土气息。走进去,数排货架摆立拥挤,陆适快速找到毛巾和沐浴露,经过一排内裤,他也不挑牌子,选了他的尺码,几分钟结账走人。

    回去的路上经过饭店,他干脆打包几样饭菜,一道带回。

    敲门进屋,马阿姨隔着口罩跟他说:“别再进进出出了,消毒水都浪费了。”

    陆适应付一声也懒,不耐地点两下头,屏息往楼上走。上到二楼,正要右拐,想了想,钟屏也许正在洗澡,他又折回了自己那间休息室。

    休息室里。

    钟屏喝完两杯水,擦着汗催促:“你好了没?”

    迈迈隔着浴室门回道:“好了好了,姐姐洗澡很快。”

    钟屏说:“都十几分钟了。”

    “真的好了,”迈迈拿着吹风机走出浴室,说,“你快去洗吧,对了,你午饭吃什么?”

    钟屏拿上换洗衣物进去,“我叫外卖,你呢?”

    “我啊,待会先问问词典他们。”

    钟屏关上浴室门,“他们早跑了。”

    “哈哈哈,”迈迈大笑,“被毒气熏得吧?真没用。”

    迈迈在外面吹头,钟屏在里面洗澡,花洒声和吹风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讲话都听不清。

    迈迈关掉吹风机,给词典回复一条微信语音,转头冲浴室喊:“我出去吃饭了。”

    钟屏正闭着眼睛冲澡,没有听清,“啊?”

    迈迈已经开门出去,“我出去吃饭。”尾音消失在门板另一边。

    陆适洗了澡,把T恤浸到水里,对着镜子把身上的水渍擦干,没找到吹风机,他用手梳了梳发型。

    照了一会儿,他吹了声口哨,捞起T恤拧干,光着上半身走出卫生间,拿起外卖盒,出了房门。

    径直走到另一头的休息室,他敲了敲门,等了两秒,没人应。

    “钟屏?”陆适又敲了敲。

    片刻,仍是没人应。

    陆适拧开门把,直接推门进去。

    这间休息室极其敞亮,两边四张高低床,进门正对阳台,阳台小门,门左边是推合的那种玻璃窗,窗下一张书桌。

    大门左侧应该就是卫生间,没任何声音传出。

    陆适进门,四下打量,左边床上放着钟屏的小包,边上还摊着一本书。书桌上摆着她的杯子,还有一只吹风机。他慢慢走过去,放下外卖盒,正打算掏手机,突然听见开门声。

    转头,卫生间里走出个人。

    一件T恤刚过臀,两条光溜溜的腿,脚丫踩着双拖鞋,右脚大脚趾夹着鞋面,一路拖着出来。

    头发还在滴水,水珠渗进白色T恤里,隐约透出皮肤的颜色。

    沐浴露的香味随着热气四散而来。

    钟屏举着擦头的毛巾,呆愣两秒,立刻折返浴室,“砰”一声,门撞了回去。

    陆适深呼吸,过了会,慢慢走到卫生间外,轻叩门板,“我给你拿……”顿了顿,“我先出去?”

    “……嗯。”

    陆适笑了下,手掌抵着门,朝门缝里说:“我买了饭,你动作快点。”

    “……你出去。”

    陆适又笑了下,过了会儿,收敛表情,“嗯。”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钟屏听见关门声,舒口气,稳住心跳,赶紧出来,翻找裤子套上,才穿进一个裤脚,外面的人就敲了敲门板:“好了吗?”

    “等会儿!”钟屏抓紧时间塞另一个裤脚。

    穿好裤子,她又整了几下,迟疑几秒,才去开门。

    门一开,四目相对。

    门外的人赤着上身,比从前紧实的肌肉上有几道疤痕,裤子微塌,露出肚脐,脐毛若隐若现。

    门里的人湿着发,锁骨上贴着湿透的布料,白皙双腿已被长裤包裹,光裸的脚趾还探在鞋头外。

    露出的左耳,红通通的。

    静默一瞬,消毒水的气味飘了过来,陆适低头说:“进去?”

    钟屏抓了下门把,一顿,让开路。

    陆适跨进门,钟屏还抓着门把,站在原地。他擡手,轻轻地,又稍用了一下立,把门阖上了。

    大门挡住屋外的气味,屋里的空气,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

    须臾,钟屏擡眼,看向陆适,调试好自己,问:“饭……饭呢?”

    陆适的手还抵在门背后,闻言,缓缓放下,朝书桌一扬下巴,“那儿。”

    钟屏又瞟了他一眼,转身走过去。

    打开塑料袋,里面装着十只盒子。

    钟屏一一取出。

    陆适慢慢走到她背后,说:“买了六个菜,四荤两素,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我都吃。”

    “没什么不吃的?”

    “……嗯。”

    “挺好养活。”

    陆适伸手,进塑料袋。

    他站钟屏背后,微微错开一步,半贴着她,旁边看去,像是从后搂住。过了会儿,从塑料袋里拿出四个纸盒,陆适垂眸看着钟屏,说:“四盒饭,两盒两盒,够不够?”

    “……够了。”

    “不够再分你一盒。”

    钟屏:“……”

    陆适笑笑,盯着她的耳朵看了一眼,又是一笑,摸了下她湿漉漉的头发,说:“先吹头,待会再吃。”

    钟屏把快餐盒都推过去,说:“你先吃。”

    吹风机的插头还插在书桌墙上,钟屏拿起来,直接按下开关。轰轰声一起,短发飞扬,水珠跟着飘落。

    陆适站边上看着她。

    钟屏吹了几下,动作微缓,解释道:“浴室插座坏了,一直没修。”

    陆适微笑,“嗯。”

    钟屏撇开视线,说:“边上有椅子,你坐下先吃吧。”

    陆适:“一起吃,等你。”

    钟屏注意到桌角上的衣服团,又说:“你的衣服?阳台上有衣架。”

    陆适慢悠悠地拿起衣服,去阳台抖开,随手一晒,走回来,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掏出手机随手刷着,视线若有似无地飘向站着吹风的人。

    钟屏不再说话,认真吹头。

    吹完,头发半干,贴着锁骨的T恤布料也半干了,陆适又看一眼,用脚勾起一把椅子,勾到钟屏身后,让她坐下。

    他倚着窗户这边的墙壁,拆开一次性筷子,递给钟屏,再拆开自己的,说:“吃饭。”

    两人埋头吃饭,都不说话。

    小饭店的菜,分量一般,虾没几只,红烧肉也就几块。不是五花肉,肥肉油腻,钟屏吃不进,夹起一块肉,她用筷子掐掉了肥肉,光拣瘦肉吃。

    过了会儿,陆适筷子伸进红烧肉的碗里,一块肉一块肉夹过去,把肥肉都搁自己饭上,再指指红烧肉,说:“吃吧。”

    钟屏一顿,擡眼,陆适已经往嘴里塞了块肥肉,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吃完饭,钟屏把快餐盒收拾好,叠进塑料袋,将袋子扎紧。陆适去洗手间抹了把脸,出来后去了阳台,摸摸衣服,还没干。

    回屋,他坐到凳子上,过了会儿,又起身走到床边,随手翻了翻课本。

    “你刚才还在看书?”陆适问。

    钟屏从洗手间里洗完手出来,闻言,看了眼站在床边的人,说:“看了一会会儿。”

    陆适“啧”了,坐回凳子上,翘起二郎腿说,“你以前念书也这劲?年纪名列前茅吧?”

    钟屏:“我高二开始成绩才转好,以前班里中下游。”

    陆适没想到,“你中下游?”

    “啊,我初中成绩还行,高一的时候就跟不上了,后来发奋用功,苦熬两年,最后好不容易才考上法医。”

    陆适靠着墙壁,“就你现在的学习习惯,看得出你当初有多用功。”

    钟屏问他:“你呢,读书的时候是学霸?”

    陆适一笑:“你觉得我像学霸?”

    他说这话时语气调侃,有点懒洋洋,赤膊着上身,姿态随意地靠着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读书的人。

    钟屏没吭声。

    陆适又一笑,余光一扫,突然招了下手,“过来。”

    “嗯?”

    陆适起身,走到书桌另一边,坐到椅子上,又将另一张椅子拉来,拍了拍说:“坐。”

    钟屏没动。

    “坐啊。”陆适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过来。

    钟屏坐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陆适伸出右手食指,在空荡荡的书桌上画了几笔,钟屏一看,怔了怔。

    浅棕色的书桌上,零零散散的散着一些水珠,似乎是她之前吹头发时滴落下的。

    这会儿,陆适食指蘸着水珠,在桌面上画出一个“三”。

    陆适侧头,看向钟屏,“这是什么?”

    钟屏一时没回神。

    陆适:“视程障碍那一章的内容。”

    钟屏恍然大悟,看向桌上那水珠写成的“三”,说:“雾?”

    陆适一笑,抹掉图案,蘸着水珠重新画,画出一个垂直的线条,顶端向右一道波浪。

    钟屏想了想,说:“烟幕。”

    陆适继续,画出一个“S”,中间一个向上的箭头。

    钟屏:“扬沙。”

    一个“S”,横穿右向箭头。

    钟屏:“浮尘。”

    陆适:“沙暴。”

    钟屏看向他。

    陆适重新画了个“S”,说:“这才是浮尘。”

    继续,两个箭头十字交叉,一个向右,一个向下。

    钟屏:“低吹雪。”

    向下的箭头再向上。

    钟屏:“高吹雪。”

    画“二”。

    钟屏:“轻雾。”

    画横倒的“8”。

    钟屏:“霾。”

    两人相邻而坐,手臂渐渐贴近,陆适画几下,钟屏就报一个答案,答对时陆适不吭声,答错时陆适纠正。

    阳光斜窗而来,桌面上的水珠透明莹亮,陆适转头,又开口说:“错了,是小雪。”

    说话间,呼吸轻轻靠拢,钟屏眼眸低垂。

    过了会儿,画上下两个三角形。

    钟屏想了想,说:“小冰雹?”

    陆适侧头看着她,她的脸沐浴在阳光中,皮肤透白,干净的就像晶亮的水珠。

    他低声说:“我帮你过理论考,嗯?”

    “……”

    许久,“嗯。”

    桌面的水渍渐干,过了会,消失殆尽,仿佛不曾有。

    陆适的手指上,却是她的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