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掐得准,他到时航班刚巧落地,晚上十点的接机口照旧热闹,一群学生举着名牌占据最佳位置。
高南站在人群后,不紧不慢地拆下一片口香糖,出口处陆续来人,学生们蜂拥而上,他在缝隙中看见一道在人群中显得稍显纤小的人影,口香糖放进嘴里,他微笑上前。
钟屏拖着行李,一边避让一边挤出人堆,跟词典说话:“有明星吗,怎么这么多人?”
词典:“有吗?什么明星?我过去要个签名还来得及吗?”
钟屏:“……走快点吧你。”
挤来挤去,路还是被前面一排学生样的人给挡着了,钟屏正要往边上绕,肩膀突然被人一拍。
“钟屏。”
回头,钟屏笑道:“高南。”
“我来接你,行李给我吧。”高南伸手去拿。
“不用,我自己可以,”她又跟词典说了声,“我朋友来接我了,你待会儿跟何队长说一声,我先走了。”
跟词典打过招呼,钟屏被高南带着往外面走。
天气骤然降温,钟屏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外套,乍然吹到风,她捂了一下领口,说:“这么晚还要麻烦你,不好意思。”
“不用跟我客气,我晚上也没什么事。”高南道,“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累不累?”
钟屏诚实道:“累啊,所以幸好你能来接我。”
高南笑笑。
坐上车,钟屏舒口气,把住处地址报给他,想到什么,又说:“对了,陆学儿一直在问她的化妆品和包,我这几天不一定有时间跟她碰面,你方不方便帮我转交给她?”
“没问题。”高南道。
“那我下车给你,东西在我行李箱。”钟屏又打开自己的随身背包,边找边说,“还有样东西——”
找到了,“就是这个,美国那边有位朋友是做运动装备生意的,他特地为sr定做了一批小纪念品,我看你喜欢运动,所以给你准备了一个登山扣,”
纪念品数量不多,这枚登山扣价值人民币四五百,对方特意来接机,钟屏总不能两手空空什么都不表示,索性登山扣也不寒酸。
钟屏道:“这上面有刻字,挺有纪念意义的,你平常可以用来挂个水壶,或者做钥匙扣。”
高南诧异,沉默一瞬,他接过登山扣。
银色d型扣,上面刻着一行英文,“sunriserescue”,专为sr定制。高南含笑:“谢谢,很实用,我很喜欢。”
路上交通不堵,车里太舒适,钟屏飞机上没休息好,跟高南聊了几句,就犯起困,眼睛不知不觉闭上。
车内一下子安静。
高南匀速开着车,侧头朝边上看了眼。光线暗,但隐约还能看见她睫毛下的黑眼圈,呼吸很轻。
高南收回视线,过了会儿,擡起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
一路到市区,高南将车缓缓靠边,解开安全带,放松地往后面一靠,闭眼休息。夜深人静,马路上车流稀少,他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敲着,节奏极缓,仿佛在思考。片刻,他睁开眼,偏过头。
人似乎已经入梦,侧垂着脑袋,嘴微张,睫毛上还挂着一根刘海,他不知不觉伸出手,刚要触及——
“唔……”钟屏皱眉,困倦睁眼,“到了?”
高南扶着方向盘,说:“还没,刚到市区。”
钟屏观察窗外:“怎么停这里了?”她抓抓头,有些睡眠不足造成的晕眩,“差点睡着,不好意思啊。”
高南:“是不是很困?”
“有点……困点好,刚好倒时差。”
高南笑了笑,重新发动车子。
钟屏肚子咕噜一叫。
高南转着方向盘,朝她看了眼:“饿了?没吃晚饭?”
“飞机上吃过一点,不管饱。”
“我找个饭店。”
“不用,我回家吃就行。”
“你家里有什么吃的?”
二十天没住人,钟屏家里确实没有食物。
高南说:“外面吃点方便,我也顺便吃个宵夜。”
钟屏说:“那好,我请你吧。”
深更半夜,大排档开得热闹,把车停在店门口,两人进店点餐。高南问她喜好,钟屏不挑食,不过更喜欢海鲜,叫了一盘皮皮虾和蒜蓉蛏子,高南也点了两道菜。
菜陆续上齐,钟屏埋头吃,动作又快又利落,高南喝着茶,看向她,微扬起嘴角,叫来服务员,又点一份皮皮虾。
钟屏擡头,边剥边说:“够了够了……我吃太快了……”
高南:“没事,你吃吧。”
钟屏吃着:“在美国没吃好,还是国内的东西合胃口。”
“在美国顿顿西餐?”
“那倒没有。”
两人边吃边聊,手机来微信,钟屏低头回复。
陆适问她:到家了吗?
钟屏:还没,在跟高南吃宵夜。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适:在哪家店?吃的什么?
钟屏随手打出店名,又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他,陆适没再回复。
高南问:“在跟陆适聊?”
钟屏:“嗯,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啊?”
高南说:“最快也要明天下午。”
“哦……”钟屏打起精神,“你多吃点啊,别停筷。”
高南:“要不要尝尝这里的主食?”
“好啊,看看有什么。”
又点了酱油炒饭和炒米线,两人喝着茶,很快干掉大半的食物,相谈甚欢。高南正说到他以往出国的经历,面前的人突然站了起来,椅子霍然歪倒,她急忙跑向门口。
“钟屏——”高南叫她,视线跟着她,突然定在从大门口进来的那人身上。
钟屏往前一扑,陆适赶紧将人抱住。
“你怎么来了?!”
“开了三个小时的快车,你说我怎么来了?”
两人狠狠抱了一会儿,钟屏注意影响,把人推开,陆适搂着她回座位,问她:“吃饱了吗?”
“饱了。”
“那回去。”
“你不吃点?”
“我不饿。”
回到桌边,陆适拍了拍高南的背:“我就不管你了,明天公司见,拜拜!”
钟屏拿上包:“今天谢谢你了——等会儿,我付账。”
高南拦她:“不用。”
陆适拽她:“跟他用不着客气,都是自己人,走了。”
钟屏只好道:“改天请你吃饭,哎——”被陆适搂着走,她忙道,“我行李还在高南车里。”
陆适喊:“高南!”
高南跟出去,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夜色中,车子渐渐远去。
行李换了地,人也换了车,高南从口袋里拿出那枚登山扣,用力往里一捏,打开了它。摩挲着,他慢慢走回店里。
到了钟屏住处,陆适把两人行李都拎出来,顺手脱下外套,往钟屏身上一披。
“不用,就几步路。”钟屏取下来。
陆适拽住外套,将她裹住,“你看你穿得像什么,出门也不看看天气预报。”
“你怎么不给我发个天气预报。”
“好,明天开始重新给你发。”
钟屏笑,两手空空往楼里走,陆适一手一只行李箱,赶紧跟上去。
进了门,他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躺。
随行人员还留在外地,他一路风尘仆仆,外形都没时间打理,头发难得塌拉下来,见钟屏在弯腰开行李箱,他手指梳了几下头,起身走她背后,抱住她双腿,将她往上一提。
“啊——”钟屏差点碰到顶上的吊灯,扭头扶住对方肩膀,不让自己跌下去。
陆适刚好对着她的胸侧,顺嘴亲了一口,走到沙发边,把她摔了上去,随即压她身上。
钟屏笑着抵住他:“我先理东西,别闹。”
“明天再理。”陆适亲她。
钟屏不再多说,替他脱掉西装,陆适将她的外套使劲一拽,拉链立刻滑到底。
客厅里的小户型沙发躺不住两人,弄得一片狼藉后,陆适又把人抱进卧室,一夜过去,连卧室也像狂风过境。
钟屏早上醒来,看到床上地上一团乱,头疼地把脸往被子里一埋。
陆适在卫生间里,找出钟屏的备用卫浴用品,自动自发地拆了牙刷和毛巾,占据了她的一半空间。
洗完澡,精神抖擞出来,陆适隔着被子拍她屁股:“别把自己闷死。”
钟屏钻出被子,睡眼惺忪地从乱发里看向对方,过了会儿,她一把撇开头发,从床上爬起,抓着他身上的限量版t恤笑道:“你倒是自觉。”
“那是。”
“你怎么就知道是给你的?”
“我眼神好!”陆适亲了下她的嘴,“你昨晚撅着屁股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的不就是这件衣服,不就想送给我么?”
“脸皮真厚。”
睡足了,钟屏起床整理东西,陆适吃过午饭后要去公司,问钟屏下午的安排。钟屏想了想,说:“先去单位吧。”
“我送你。”
“我自己开车吧。”
陆适贴着她耳朵:“晚上我接你下班,一起回来。”
“我今晚睡我爸妈那儿。”
“……”陆适道,“那晚上一起吃饭。”
收拾了一下,钟屏坐着陆适的车去了单位,下车的时候恰巧看见小罗和孙佳栩,孙佳栩大声跟车里的人打了一个招呼,钟屏好笑地瞪她一眼。
陆适随便挥了下手,叮嘱钟屏:“我来接你,别吓跑。”
“知道了。”
车子走了,后面孙佳栩喊:“别依依不舍了,魂都要飞走了。”
“说什么呢。”钟屏道,“小罗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武叔叔那边……”
上回来小罗带来的男人dna检测结果早已出来,最后却让人失望,钟屏以为这次又有消息。
小罗忙道:“不是,这次是其他事,放心,一有什么我马上跟你汇报。你是不是刚从美国回来?怎么今天就来上班了?”
钟屏:“我昨晚刚到。”
孙佳栩调侃:“都有精力跟男朋友约会,怎么说都该来上班了,这都翘班多久了。”
小罗笑了笑,望向车子离去的方向,又皱了下眉。
钟屏挥挥手:“看什么呢?”
孙佳栩说:“一定又要说陆老板似曾相识了。”
小罗:“我真的在哪里见过他。”
钟屏笑:“那你慢慢想,想到了告诉我。”
小罗在中心办完事后,回到自己单位,心里还琢磨着陆适这人,同事扔了一份档案给她,说:“刚拿到的新资料,又是寻找儿子的,走失八年,你看看里面……”
小罗突然打断对方:“等会儿。”
她打开电脑资料库,寻找陈年档案,没找到与她记忆中吻合的,她又跑到档案室。
档案室里七八个架子,上面堆满卷宗和各式资料,小罗慢慢搜寻,年份一点一点倒退,不是2010年,不是2005年,不是2000年……
一份份翻找过去,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1991年的卷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