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国气候同国内差不多,微寒,对灾后防疫有一定好处。
废墟尘土飞杨,尸体不断焚烧,救援已近尾声,砖块木头下的生命逐一消逝。钟屏想起十年前的那场灾难,在人口密度如此之大的中国,那场地震更加惨烈,一夕之间,天崩地裂,看不见明日,希望遥不可及。
她也是其中一员,失去了最亲的亲人。
三十六天后,救援人员在废墟中挖出一头被掩埋了的猪,还活着,震惊全国,后被送入博物馆生活,算下来,今年已经十多岁。
它似乎成了一种象征。
生命,如此弥足珍贵。
词典没有生命危险,但情况却不算乐观,迈迈千里迢迢赶来N国,在病房里当起护工,背着人时双眼通红,钟屏抱住她无声安慰,迈迈受不了,大哭一场。
钟屏一下病床,立刻投入防疫消杀的工作,同SR队友一起,向当地群众讲解饮用水安全知识。救援物资陆续送达,她们还在当地招募志愿者。陆适空时来帮手,大多数时间都跟着何队长在一线奋战,每天回来都“面目全非”,钟屏帮他洗了两回衣服后,陆适纠结半天,还是舍不得她动手,干脆把她的衣服一并收了,在水里一通搅拌,好歹算“洗”过。
钟屏不敢嫌弃。
SR的亮色制服不停地穿梭在这座坍塌的城市中,回国前夕,钟屏和陆适将自己剩下的各种药品都留给了当地几户人家,五六岁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抓着钟屏的衣服不放,黝黑的脸上一双大眼亮如星光。
钟屏笑着抱起他,跟他讲英文:“怎么了?”
小男孩怯怯地:“你们要走了吗?”
“对呀,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
小男孩低着头不说话。
钟屏道:“不要害怕,你是男子汉,这个家里以后还要靠你,你要照顾好你的爸爸妈妈还有小妹妹。”
小男孩抓着她的衣袖,看着她衣服,欲言又止。钟屏想了想,摸了下他的头。
离开时,小男孩站在家门口,穿着不合身的超大SR制服外套,跟钟屏挥着手:“再见!再见!”又扯扯这身衣服,拍自己胸口,像在说“我行的,我行的”。
“再见!姐姐再见!”
钟屏跟他告别:“再见!”
陆适搭着她的肩膀,让她把脑袋转回来,笑着:“看你依依不舍的,要不要再留下吃顿饭?”
钟屏叹气:“我倒是希望他们有能力请客吃饭,这里大多数人都太苦了。”
陆适拧了下她的脸:“最看不了你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装什么大人。”
钟屏往他肩膀一顶。
SR来时悄无声息,回时,一下登上各大新闻。作为第一支参与国际救援的民间空中救援力量,SR空中救援队无疑打开了老百姓的新世界,在对民间救援组织都不甚了解的情况下,大多数国人第一次意识到空中救援的存在,并为之喝彩和骄傲,在机场夹道欢迎,献上食水和鲜花,媒体蜂拥而至。
陆适绷着脸,提起衣领,半遮着,顺便护着钟屏。钟屏做贼做惯了,下意识就想溜,脚刚一迈,突然想起她在家人跟前已经暴露,嘀咕:“我躲什么?”
陆适还提着衣领,想了下说:“不躲了?”
“你要躲吗?”
“我无所谓。”
“那我们大方点吧。”
陆适挺胸擡头。
SR空中救援队在机场留下一张胜利的大合照。
回到家,钟爸钟妈对着她宝贝长宝贝短,小堂妹也哪都不去,就跟在她屁股后面转,钟妈正要跟钟屏讲正经事,被钟爸爸拽进了房里。
钟妈妈:“干什么呢,我跟屏屏有事说。”
钟爸爸:“说啥?”
“当然是让她别干这个了!”
“我就知道你又要提这个!”钟爸爸道,“孩子刚救人回来,你不夸她,不为她自豪,反而要给她泼冷水?”
“这怎么叫冷水?哦,屏屏在那边的时候你不担心,你不着急?谁晚上连觉也睡不好,现在跟我来说什么自豪不自豪的!前两天我跟你怎么说来着,你不也说不赞成她干这个救援吗!”
“我什么时候说不赞成了。”
“你要我给你回忆一遍?”钟妈妈手一挥,“现在别跟我扯这些废话,总之我一定要跟她说,绝对不能再干这个,我这心,这些天七上八下的,就怕一个不好,她就……”
钟妈妈忍着没哭,“她要是出事,我也不活了,什么破SR,那是收买人命!”
“你你你——”钟爸爸指责她,“你怎么能讲出这种话来,这是救人,是伟大,没他们,当初咱们屏屏能好好的?你别忘了当年,做人不能忘本!”又哄她,“说肯定要说,一定要跟孩子讲讲注意事项,安全第一,也不能再让她撒谎了,去哪都要跟我们老实报备!”
卧室里两人小声商量着,卧室外钟屏悄悄走开,对着小堂妹“嘘”了下,小堂妹无声地问:“有没有事?”
“没事了。”钟屏道。
钟屏在家里陪了父母两天,第三天时,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饭后拉着父母回客厅,正襟危坐,把iPad上的新闻放给二老看,指着大合照说:“你们看,这是陆适。”
钟爸钟妈看向照片。
陆适个子高,在队伍中格外显眼,一身制服,精神奕奕,钟爸爸没见过人,这会儿光看照片,极为满意,钟妈妈斜着眼,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钟屏又跟父母解释了一遍当初的误会,还将她被困、陆适开着直升机救她的经过,仔仔细细地描述了出来,讲到一半,钟妈妈突然打断她,恨恨地捶打她的手:“我的天哪,你现在才肯老实讲,你之前还说没事没事,结果都是骗我跟你爸的?!你要气死我啊!”
钟屏一愣,赶紧抱住妈妈撒娇:“妈——妈——我是专业的,下次我带你们去攀岩,你们看了就知道了,其实救援没那么危险,这回纯粹是意外。”
钟妈妈擦了两滴眼泪,好半天,认命似得唉声叹气,“你说了那么多,是想说什么?”
钟屏抿了抿唇,小声道:“在病房里的时候,他跟我求婚了。”
钟爸爸:“……”
钟妈妈:“……”
沉默一瞬,钟妈妈抠了下自己的指甲,重重一叹:“定个时间,让他上家里吃饭,”
钟屏展颜:“好!”
钟妈妈忽然又问:“他的手好了没?”
“手?什么手?”钟屏奇怪。
“哦,没什么。”
钟屏当晚就出了门,直接上了陆适家,陆适开门后惊喜:“怎么现在过来了,不是说要陪你爸妈,三天都不出来?”说着,搂着她腰,把她让进来。
钟屏也不答,问他:“晚饭吃了吗?”
“吃了,你吃过没?”
“吃过了。”钟屏问,“你吃的什么呀?”
“叫的外卖。”
茶几上的外卖盒还没收,桌上一堆文件资料,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钟屏余光扫见“招聘求职”几个字。
陆适拿来饮料,把电脑一合,搂着钟屏坐下,给她打开盖,问:“晚上睡我这儿?”
“……”钟屏道,“我待会儿就要回去。”
“哦……”陆适在她脖颈一嗅,亲着她说,“想你了……”
钟屏摸着他的头。
她一回国,先被爸妈嘘寒问暖,又被老家的大伯小叔和姑姑几家一会儿教育一会儿夸奖,孙佳栩和小罗也发来慰问,单位领导让她养足精神。
这两天转瞬即逝。
不知道陆适一个人是怎么过的,电话里他一切都好。
钟屏回吻他,两人进了卧室。
太久没做,第一次很快结束,第二次折腾许久。做完,陆适把钟屏放自己身上,摸着她光溜溜的背。
钟屏蹭着他胸口,问:“你这两天都干什么了?”
“吃了睡,睡了吃,没干什么。”
“没出去玩?”
“有什么好玩的……沈辉昨天来了一趟,让我去唱歌,想想没意思,我没去。”陆适亲了亲她的额头,叹道,“要不你今晚别走了,给你家里打个电话?”
“……嗯。”
陆适:“……”
钟屏擡头:“干吗?”
陆适:“这么容易?”
钟屏笑:“什么意思啊,你刚才是说客气话吗?”
陆适手臂一紧,笑着:“那你今天别想走,赶紧,给你家里先打个电话。”
“等会儿……”钟屏撑起来。
陆适视线往下,钟屏又朝下一趴,打了下他的眼睛:“看什么看!”
陆适笑:“好好好,不看,我摸。”
“别闹……”
“你说。”
钟屏裹紧被子问他:“你上回买的礼品,还在吧?”
“什么礼品?”
钟屏:“……”
陆适绕着她的头发,手上扎出一个兔子尾巴,说着:“在,怎么了?”
钟屏:“我妈让你下个礼拜来我家吃饭。”
陆适手指一动,兔子尾巴散开,他盯着钟屏。
钟屏若无其事地说:“我跟他们说你在医院里向我求婚了……算数吗?”
陆适:“……”
滴滴隆地咚,咚咚咚咚咚!
陆适死死抱紧钟屏,在床上翻滚了两下,想喊什么,却喊不出来,想骂人,又把骂人的字眼咽了回去。
最后他扯着嗓子,“算!怎么不算!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