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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Lo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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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嘉的爷爷还在世时,云家规矩多,不管兄弟几个多面和心不和,逢年过节都得兄友弟恭凑到老宅去演足团圆戏。

    过春节更是了,连云嘉当天不想穿红色衣服都要被批评反骨,每次去程车上,黎嫣都忍不住反复叮嘱女儿,叫她在老爷子面前乖觉一些,好好表现。

    因此云嘉一直很讨厌过年。

    所谓合家团聚的日子,也是最束手束脚的一天。

    好不容易熬到老爷子过世,几个叔伯平日里笑盈盈给彼此使绊子,在分家这件事上,倒是不打招呼的默契,迅速画好阵营,通通都不演了。

    大一春节,因外婆来舅舅家过年,云嘉也要跟黎嫣一起到隆川共度新春。

    可能母女不合是基因遗传。

    云嘉和黎嫣常常三五句话就闹僵气氛,黎嫣和自己的母亲,两个年纪加一块都快百岁的人,也是如此。

    外孙女都上大学了,时间太久,久到老太太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得知女儿要嫁入豪门时,如蒙大恩,事事肯让,女儿稍有迟疑犹豫,她巴不得替女儿去嫁的殷勤样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十几年的阔太亲妈当下来,吃穿用度都紧着最好的来,纵是寻常鸡犬也会觉得自己已然金贵得不同凡响了。

    平时亲妈摆谱,黎嫣都念着生养之恩,能惯则惯,可她万万没想到,如今亲妈已经摆谱到敢往云松霖身上挑错,左一句右一句地嫌这位豪门女婿没孝道、缺恭敬。

    先是说自己开春生病,住院加休养,前后大个半月,女婿不来亲自看望就算了,连一个电话关心也没有,现在呢,她难得来隆川过一趟年,女婿也要在国外忙着工作,不见人影,什么工作这么忙,分明是不把她这位岳母放在眼里。

    黎嫣听亲妈一通埋怨,差点以为死掉的云老爷子复活了,扭头冷笑一声道:“你当你也姓云?”

    “孝道?孝道值多少钱?你脖子上的项链,手边的皮包,值多少钱?”

    老太太被噎得变了脸色,不知道是下不来台,还是真犯病,捂着心脏说不舒服。

    她也晓得什么人好差使,亲女儿就在面前,嘴里却一声声喊着“文青,文青”,陈文青上来扶了老太太去休息,大概是老太太在她跟前诉了苦,陈文青关门出来时,柔声跟黎嫣劝道:“老人嘛,也就跟小孩儿似的。”

    黎嫣一副受够了的样子,深深吸气。

    陈文青说:“妈还惦记着嘉嘉呢,嘉嘉什么时候过来啊?”

    堂姐云姿贤年前结婚,邀请数位亲朋在男方的私人小岛度蜜月,云嘉今天的回程飞机,半个小时前,刚在清港落地。

    黎嫣讥讽道:“她现在知道惦记着嘉嘉了?以前不是很不喜欢我的女儿,嘉嘉那么小就要去看心理医生,她心疼过?我不能生,她巴不得唆使我找别的女人也要生个儿子下来?”

    陈文青神情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说:“老人家没坏心的,也是为你好嘛,这不是怕你没有——”

    “我要她管!”黎嫣扬起声音直冲卧室门,似是要叫里头的人听清楚她的不忿,“我受的罪她体谅过一分?”

    云嘉到黎家时,天色刚黑,夜幕是掺了灰白的蓝,隆川禁止燃放烟花,但一下车,她还是在冰冷的空气里闻到一点鞭炮的气味,可能监管不严,附近有人偷偷燃放。

    舅妈替她接过手袋,面有愁色,小声告知,她的母亲和外婆不久前刚闹了别扭,外婆生了气,差点犯心脏病,叫她待会儿上楼请外婆下来吃饭。

    小时候去老宅过节,云嘉很不懂那些大人的和气恭顺,对此嗤之以鼻,心想做人为什么要那么假?后来长大,她才明白,有时候场面上的和气恭顺并不完全是对他人的讨好,有时候也是为自己省力。

    因无错可纠最轻松。

    人就是这样,越活越累,越活越不愿同人争辩,或许也是知晓世故便明白了。

    许多事,是非对错,从不在口舌之上。

    所以云嘉虽然跟这个一年见不了两回的外婆从不亲近,也听了舅妈的话,上楼敲门,请她下来吃饭。

    开春生病时,云嘉陪同妈妈去看过外婆。

    她爷爷生命最后那段日子,说不了话,下不了床,也只请了四位专业的医护来家中照料,而她的外婆小手术后转去私人医院的VIP病房疗养,身边有六个护士围着。

    但她仍有不满,总像个压榨工人的旧时老板,对身边的人挑三拣四,唯恐他们做少了,自己没占更多的便宜,即是吃了大亏。

    她将这医院到护士挑拣得不剩半分好,同黎嫣说想去清港那边的私人医院,那边的条件好一些,那边医生护士素质也更高,据说都是海归,都会双语。

    黎嫣好笑地问她:“人家是会说,但你听得懂吗?你上赶着要去医院学英语?是不是还要给你配个翻译?”

    这才把老太太的兴头一盆冷水浇灭。

    那回,云嘉点卯一样,没有多待。

    此时,老太太紧紧攥着云嘉的手,要外孙女扶她下楼。

    她迈步很慢,慢到像装病故意折腾人一样,似要考验小辈有没有耐性和孝心来伺候她,嘴里的话却很密,思绪通达,言语流畅,肺活量也相当好,一句接一句说着自己多么挂念云嘉的话,把能想到的、和云嘉之间的旧事,编编改改,通通都讲上一遍。

    总之就是,非常喜欢云嘉这个外孙女,自己一贯以云嘉为傲,时时刻刻把云嘉放在心上。

    云嘉不怎么热情地应和了几句,忍到楼下便给黎阳使眼色。

    黎阳收到信号,立马从沙发上窜起来,嘴里喊着“奶奶”,手上把人从妹妹那儿一把接过,亲热到不留话口地把老太太扶到主位上去坐。

    等人都入席时,云嘉朝装点着新春红灯笼的楼梯上看去。

    她进门到此时没有看见庄在。

    但也不奇怪,他这个人很有边界感,也懂分寸,黎家人一家团聚时,尽量待在自己的卧室里,不殷勤也不打扰,是他的风格。

    只是现在要吃饭了,总要下来。

    可桌上并没有多出来的碗筷,云嘉纳闷了一会儿,虽然她和庄在已经许久不来往,但她还是觉得这么传统的大节日,一年一次,不让人过年是很不好的。

    她小声问黎阳:“不喊庄在吗?”

    黎阳正在开红酒,说:“他不在。”海马刀他用得不熟,整张脸都跟着用力。

    云嘉点了点头,也理解。

    庄在还有妹妹和继母。

    手边的高脚杯里被倒入红酒,云嘉随口一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黎阳跟没听懂似的:“谁?庄在?他去哪儿?”

    “不是你说他不在。”

    “对,他不回来过年啊。”

    黎阳给所有人倒好酒,在云嘉旁边的座位上落座,“他好像有实习吧,是他自己说不回来过年,说要多学东西,谁知道他啊,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我爸就托人安排他去了一个朋友的公司。”

    云嘉不解道:“今天除夕,也不回?”

    黎阳理所当然说:“是他自己说不回的。”

    黎辉已经举杯说起吉祥话了,他是圆熟于酒桌文化的生意人,妙语连珠,信手拈来,他将在场的每个人都祝福一遍,祝母亲健康长寿,祝妻子妹妹顺心如意,祝小辈学业有成,他邀请所有人一起碰杯。

    玻璃清脆的响,叮叮当当,好像每个人都得到新年的恩泽,会越来越好。

    云嘉陪着喝了一杯酒,微微的涩,堵在喉咙间。

    她已经问不出“庄在为什么不回来”这种话了。

    有些人,好像就是过不了寻常人的日子,比如她的父亲。

    现在又多了一个,庄在。

    但是她毫不担心自己的父亲,因她能猜到会有一群金发碧眼的老外乐意之至地陪着父亲过这个传统节日。

    察觉到自己又在心疼他,云嘉感到心烦意乱,她告诉自己,他不需要,别人的好意对他来说是麻烦。

    干嘛要给别人添麻烦呢?

    一顿年夜饭吃了两个小时,终于结束。

    此时也才晚上八点多,黎家过除夕不讲究守岁,还是老家的传统过法。

    一早起来,先熬鸡汤,近中午时,全家吃顿鸡汤面,接着厨房紧锣密鼓地备菜,再装点一番屋子,添足喜气,等到下午六点,天擦黑,入夜便开席,之后是等夜里十二点,还要再吃一顿饺子。

    所以年夜饭撤了桌,陈文青拉着黎嫣陪老太太打麻将,田姨将碗筷送进洗碗机,做好清洁工作,便开始准备十二点的那顿饺子。

    黎阳早就有朋友约好要去哪个夜场疯,喊云嘉一起,云嘉懒得去。

    好巧不巧,今年徐舒怡去了宜海外婆家过年,云嘉寻不到人作伴,只好跟着田姨一块捏面团消磨时间。

    田姨包了许多饺子,说要冷冻起来。

    “正月里庄在应该会回来,到时候让他带一点走。”

    云嘉问了田姨才知道,庄在没回来的原因并不是他自己不想回来。

    是她的外婆不让庄在回来,说大过年的,家里有个外人像什么样子?板着脸放出话,庄在回来是给她添堵。虽无多少接触,但她对庄在很不满,说这孩子跑了妈、死了爹,小小年纪,命这么硬,也不知道是不是犯克。

    田姨晓得云嘉的性格,这一屋子人,只她姓云,也只她最没有高高在上为难人的架子。

    她一直很喜欢云嘉,也不避讳在她面前说笑:“你外婆前几年才信的基督,学人家外国人做什么礼拜,心诚的时候,巴不得去建教堂,现在又迷信起这些了。”

    云嘉也低笑了一声。

    有点意外,但想想也是意料之中。

    田姨又说起庄在,有点感慨:“他是个懂事的孩子,懂事一点儿好啊,在这个家里,他要是有脾气了,就更难待了。”

    云嘉顿觉酸涩,看着田姨将包好的饺子,码进冷冻的格子里。

    “他什么时候能吃到这些饺子?他说了他之后什么时候回来吗?”

    田姨关冰箱的动作一顿,想了想说:“大概……等你外婆什么时候走吧。他回来很方便的,又不远,前几天你舅舅让我给庄在寄什么文件,我看了,那个公司就在景山区那边。”

    “哦。”云嘉低低应声。

    她扯着一小块田姨给她捏着玩儿的面团,一块面团,捏来搓去,也揉不成什么像样的造型来。

    心里倒是乱得奇形怪状。

    她一边在心里怪外婆,为什么吃饭前还肉麻地说着自己最最盼望的就是他们这些小辈好,却不能给同是小辈的庄在一点点善心和慈爱。

    另一边,她又很纠结。

    忽的,“啪”一下,面团扯长,断了。

    “还有那个地址吗?”

    云嘉声音很低,不自然地摸摸鼻子,没察觉因这个动作,自己鼻尖多了一点面粉的痕迹。

    田姨点头说“有”,望着云嘉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