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情书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了。”
陈诺在高铁站送客处下车，转身便看见了步履匆匆的叶芊芊向他走来。
她脸色沉，头发湿湿的，步履携风带雨，看起来居然有些狼狈。
陈诺很难不去想他们下午那场不愉快的对话，但还是尽量平静。
他心里好奇极了叶芊芊为什么匆匆赶来，但绝不开口问，只是面无表情地交待，“临时有点事，提前回去。”
见叶芊芊抿着嘴不说话，他继续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解释：“你在休息，就没跟……”
“你喜欢我？”叶芊芊忽然打断他。
“…嗯？”陈诺被这突然的一问晃了神。
“陈诺，你喜欢我？”叶芊芊又问一遍。
陈诺终于听明白了她问的是什么，深深地拧起眉。她这是什么意思？这一个多月来她没心没肺地拿他当炮友，现在刚把他甩了，居然又正正经经地提起“喜欢”？是觉得下午说得不过瘾，不辞辛苦地跑来再补一刀？
“你想问什么？”他眼里简直在蓄积一场阴沉沉的暴雨，语气不耐烦极了。
“叶栩说，你曾经让她转交一封情书给我。”叶芊芊神色认真地解释，“你当年，写过一封情书给我，是不是？”
陈诺微怔，眼前的女人神情较真，他却想起那年艺术节，办公室里嬉皮笑脸把他的卡片扔在地上的女生。
那天他确实是准备了一首歌的，不过不是《红豆》，也不是唱给夏乔微。
他原本准备的是《沙龙》，他是打算唱给台下某个人听的——
留住温度速度温柔和愤怒，凝住今日怎样好
捉紧生命浓度，坦白流露感情和态度，留下浮光掠影飞舞
陈诺心里忍不住要骂她，为什么还是这么不懂礼貌，都考到同一所高中了，整整一个学期也没来找他说过一句话。都不知道要尊重学长吗，明明他这么有名。
可心里骂完了，他还是认认真真拨吉他、写情书。
他在家里边写边吐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情书这种怎么写都觉得很做作的东西？为什么女生会喜欢情书？可李泽聪说，他就是靠几十封情书追到了夏乔微的。没办法，他只能选择相信经验主义。
但一封情书改了一遍又一遍写出来，他还是觉得太酸，酸得他自己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于是又加了一张卡片，誊上一道还算有创意的数学题，他想，这样才算他真心完整。
可到了艺术节那天，他被齐老头逮去物色“下一位种子选手”，他心里揣着大事，千方百计拒绝，可听到那个同学是叶芊芊，心里立马改了主意，装作拗不过地样子跟着齐老头去了办公室。
哪知叶芊芊一进门，他就听见一句“我不喜欢看人唱歌跳舞”。
那语气，活像青楼里挑头牌的花花公子，万千佳丽任她选，她就是不喜欢唱小曲儿的那一个。
唱小曲儿的陈诺背着吉他，黑脸站在原地。
李泽聪向他丢来一个心疼的眼神——“兄弟，这妹子不太好追啊”。
可看着叶芊芊坐在她身边认认真真解奥赛题的样子，他又觉得她还是很可爱。好吧，歌可以以后找机会再唱，先把题目和情书给她好了，他想。
可那天到最后，叶芊芊不仅没有把试卷做完，还一秒都不想跟他多待似的，溜得飞快，甚至连那张卡片都被她丢在地上，看也没看一眼。
独自生了一整天的闷气，陈诺把情书交给叶栩拜托她转交的时候，在心里骂自己真是贱。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一定是最后一次。然而就算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期待叶芊芊的回应。
可没有回应，那封情书叶芊芊连看都没看就扔了。
*
叶芊芊仍然盯着他的眼睛，在等一个答案。
陈诺不耐烦地撇开眼神，“不记得了。”
叶芊芊顿了一会儿，轻叹一口气，“陈诺，那封情书我没有收到。”
陈诺倏然瞪大了眼，她没有收到？那封情书……她居然没有收到？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你是不是真的给我写过情书？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我？”
叶芊芊一直盯着他，眸光却黯淡，好似没有一点期待与心动，只是在寻找一个年久失修的答案。
喜欢过？
陈诺心里轻嗤，她还真是严谨，当年就是当年，过去时就是过去时。
“重要么？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陈诺轻笑一声，“反正你只需要个炮友，活好又懂事，不打扰你正常生活就行，喜不喜欢影响你上床？”
叶芊芊静静凝视着他，听他说完这些话，终于撇开眼神。
“也是，一封情书而已，也说明不了什么。”叶芊芊低头无意识地蹭了蹭脚尖，又擡头与他玩笑道，“叶珩高中的时候起码写过五十封情书呢，总不见得他每个都喜欢。”
陈诺见她笑得灿烂，心中冷笑，并不说话。
“我刚刚就是跟昕昕聊天呢，回忆青春嘛，发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觉得挺有意思的，我一直以为小时候你很不待见我呢。”叶芊芊继续玩笑，“咱们俩也确实不适合聊这事，这么多年没见了，这一个多月又没干什么正经事，互相都不了解，交浅言深要不得，要不得。”
呵！交浅言深！
她倒用词精准！陈诺咬着牙，极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看着她轻轻松松地摆手开玩笑。
“哎，你就当我温泉泡久了头脑不清醒，”叶芊芊笑嘻嘻摆了摆手，后退两步，“我先回去了，你快走吧！”
陈诺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
叶芊芊忽然恨自己视力太好，居然一眼就看见了来电显示里的“夏乔微”。
这种时候要保持微笑也太难为她了。
陈诺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接了电话，“嗯，我今晚就回去。”
对话很短，但叶芊芊能看出他急着回去。她心里猛然想起一件大事，该不会这段时间陈诺一直是有女朋友的吧？！
虽然她很相信陈诺的人品和教养，但这个来电显示还是拉响了警报，叶芊芊懊恼地轻叹了一口气。
唉，说好的探索美丽新世界，这回恐怕真要留下阴影了……
陈诺挂了电话，叶芊芊咧嘴，尽量笑得不难看，“你有事要忙，就赶紧回去吧，我也走——阿嚏！”
湿着头发在夜里站了这么久，叶芊芊心道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再不走恐怕要感冒，身心俱伤，划不来。
于是她擡手冲陈诺挥了挥，转身要走。
陈诺这才看见她停在路边的车，问：“你会开车？”
叶芊芊心里苦恼，会是会的，不过来的时候开得胆战心惊，还不知道有没有给人家讨罚单。
她笑着解锁车门，“我大一就拿证啦——阿嚏！”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叶芊芊吸吸鼻子，心里暗骂自己可真是够不体面的。
拉开车门正要上车，陈诺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攥住她的手腕，“坐副驾去。”
叶芊芊还没反应过来，陈诺已经坐上了驾驶座。她愣了愣，没再多说什么，默默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
车子一发动，陈诺发现空调自动开了，冷风。
他沉着脸问叶芊芊：“你来的时候开了空调？”
叶芊芊懵了下，模棱两可地“嗯”了声：“好像是吧。”
估计是自动开的，夏天开冷风不是很正常？她只顾着往火车站赶，哪还有空注意开没开空调。
陈诺没说话，瞪了她一眼，重重地把空调“啪”的一关，换了暖风。
叶芊芊：“……”
…知道您心情不好，但我又不是故意耽误您事儿的，是您自己要送我的好吗。
陈诺把车子开得飞快，叶芊芊往座位里窝了窝，又扭头看他脸冷得简直可以结冰，没忍住还是说了句：“…其实你不用送我的。”
陈诺不说话。
“你不是有事吗，不会耽误火车吗？”
“不会。”陈诺不耐烦地回了句。
叶芊芊看出他真的很不想理她，乖乖闭了嘴。
三十分钟后，车子停在酒店门口。
叶芊芊下了车，还没来得及向陈诺道谢，就见他已经转身坐上了一早叫好的滴滴，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叶芊芊：“……”
夜朗星稀，头顶一轮明月皎洁，酒店的露天泳池在月光下闪着温柔的波光，远处群山巍峨，能看见层层叠叠的云影。
工作人员贴心地迎上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叶芊芊忽然觉得没劲，没劲极了。那一年心心念念的黄山，好像也不怎么样。
叶栩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条毯子，见她面色潮红，着急地裹住，“你好像感冒了。”
叶芊芊摇头笑笑：“没事。”
叶栩拿手背试她的额温，焦急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叶芊芊拍拍她的手，“栩栩，没事。情书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了。”
叶栩一怔，恍然反应过来她反复说的“没事”是什么意思。
她忽然鼻头一酸，带着哭腔对叶芊芊说：“对不起……”
叶芊芊脑袋昏昏沉沉的，终于支持不住靠在叶栩肩上，仍旧是说：“没事。”
没事的。
一封情书而已，我也不要再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