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比心意更珍贵的是我坦荡吐露心意的勇气。
第二天早上八点，陈诺准时出现在宿舍楼下。
研究生宿舍也是四人一间，叶芊芊收到微信后凑到窗前看了两眼，引得三位室友好奇心爆棚。
陈诺穿着白色卫衣和黑色长裤，揣兜等在女生宿舍门口，简单清爽的打扮已经吸引好几位路人回眸。
“芊芊，这你男朋友啊？”一位室友语气欣羡。
“你啥时候找了个学弟啊！”
“我也好想跟弟弟谈恋爱啊……”
室友们叽里呱啦八卦一通，叶芊芊还是第一次碰到这场面，一时有点反应不及，甚至没来得及澄清陈诺不是什么学弟。
等打着哈哈玩笑过去，心里又泛起丝丝的甜蜜，好像偶像剧里看过的那些桥段发生在自己身上。
很俗套。
但大概恋爱就是俗套的。
叶芊芊噙着笑，对着镜子迅速整理了一下妆容和衣服，难以抑制地雀跃着脚步跑下楼。
推开门陈诺就站在她面前，叶芊芊仔细看了看他，才发现今天他的发型也不太一样，好像刚刚洗过，松松地覆在额前，映得他一双眼睛也湿漉漉的。
怪不得室友们会以为他是学弟呢。
叶芊芊停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忽然玩心大发，叫了句：“学弟早上好呀。”
陈诺不知道她和室友们的玩笑，乍听见这一句还有些懵，看她坏心的眼神毫不遮掩地在他身上逡巡，才明白了大概。
他从善如流地走近两步，轻轻俯身，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学姐对学弟有什么想法？”
叶芊芊：“……”
她想的明明是清新校园风的剧本，怎么这家伙一开口画风就不对了！
叶芊芊不满地推开他，白了一眼：“想吃什么？”
“食堂。”陈诺笑着说，“学姐带我体验一天大学生活？学弟没见过世面。”
他说得云淡风轻，叶芊芊听了心里却一颤。
她知道陈诺大学被退学，也知道这对于他来说绝对不会是一件可以轻易接受的事情。但是前几个月两个人互相试探、游戏，根本没机会认认真真谈一谈。
现在她有立场开口问了，陈诺却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
叶芊芊压下心里的疑问，笑道：“好啊，学姐罩你。”
艺园的牛肉馅饼皮薄馅足，叶芊芊一口气点了四个，各式汤羹粉面和牛奶饮料拿了一堆，摆了满满一托盘。
叶芊芊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往回走，嘴上还叼了两袋牛奶。
一回头，陈诺优哉游哉地对窗坐着，似乎在欣赏暮夏好景，一点没有要起身帮忙的意思。
叶芊芊：“……”
果然她就不该有什么校园偶像剧的幻想。
她跟陈诺，实在是没有什么单纯学生的气质。连“学姐”“学弟”这么美好的词都能被他俩喊得充满不正当关系的意味。
等她将托盘放到桌上，陈诺才听见声音回身，讶异道：“点这么多？怎么不喊我去端？”
叶芊芊微笑：“学姐罩你。”
陈诺被她笑得瘆得慌，殷勤地戳开了牛奶送到她嘴边，“学姐请。”
叶芊芊就着他的手吸了口牛奶，又夹出一只牛肉馅饼给他，“这个，我最爱吃的，皮薄馅大童叟无欺，三块钱就管饱。”
陈诺笑：“学姐果然会过日子。”
“又嘲讽我？”叶芊芊白他，故意板起脸把餐盘往外一推，“那你给我报销，拿钱砸我才有嘲讽资格。”
哪知陈诺真拿起手机，给她转了个红包。
叶芊芊目瞪口呆之余，没忘了先把红包收下，然后“咳咳”两声装模作样道：“行，来吧，随便嘲讽。”
陈诺笑着伸手揉她脑袋，“不是嘲讽，是夸奖。”
叶芊芊：“你有病。”
陈诺笑得更欢，“真心话。以后有这么勤俭持家的人罩着我，多有安全感。”
叶芊芊噗嗤一笑，也夸他：“懂事儿！”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叶芊芊甚至有些惊讶，她和陈诺居然这么合拍。每一个话题、每一个笑点，都默契得出乎她的意料。
只是愉快之余，她心里仍纠结要怎样带陈诺体验一天的校园生活。
她直觉笃定，陈诺对于缺失的大学生活，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在意。叶芊芊想尽量弥补，却总怕去了不合适的地方、说了不合适的话，会令陈诺伤心。
她对于自己的洞察力和恋爱中的感觉实在没有什么自信，甚至有点想临阵脱逃。
正纠结着，陈诺吃完放下筷子，直接问：“接下来打算带我去哪儿？”
叶芊芊：“……”
我也想知道能带您去哪，不如您直接点单我指哪打哪？
僵硬地笑了笑，她选了个看起来不会出错的地方，“图书馆吧。刚好我要去还本书。”
叶芊芊心里庆幸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问学长借了一张校园卡。
可陈诺一见校园卡上的男生照片就拧起了眉，问：“这谁？”
“学长。”叶芊芊刷卡结账，随意答道：“同门师兄。”
陈诺眉拧得更深，“你问学长借校园卡？”
叶芊芊没明白这人疑惑的点是什么，莫名道：“是啊。”不然他要怎么进图书馆？
陈诺说：“你不是不爱理人吗？”
小时候在叶家，叶芊芊常常周末两天一句话都不说，长辈们偶尔问话，她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嗯”两声点点头。
后来念了高中，陈诺有意无意地关注叶芊芊，也总是见她独来独往，除了成绩很好常年占据年级第一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他知道叶芊芊高傲淡漠，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只有莫念一个。
叶芊芊一愣，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合着这人以为她社交恐惧症已经病入膏肓，到了连问学长借个东西都很值得惊讶的地步？
叶芊芊忍着笑，故意摊摊手说：“看吧，我就说咱们俩其实很不了解彼此。”
陈诺反应过来，板起脸，“哦，所以你只是不爱理我。”
叶芊芊觉得现在这样板着脸使性子的陈诺简直太可爱了，好像仍然是那只眼睛长头顶的小孔雀，但却偷偷对她一个人别别扭扭地开屏。
她噗嗤一声笑开了，凑上前抱住他一只胳膊，“没有啦！当年明明是你不理我！”
她的声音软糯糯娇滴滴，听得她自己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什么时候她还有这种技能了？
钢铁直女叶芊芊一边震惊，一边继续撒着娇，在矛盾而甜蜜的心情中无师自通地学成了恋爱第一课——做一个该撒娇时就撒娇的女朋友。
两人刷卡进入图书馆，叶芊芊在系统里选定两个靠窗的座位。
“你在这看会儿书？我去那边还个书。”叶芊芊把陈诺按在座位上。
还完书回来，远远地陈诺伏案专注地写着些什么，晨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英俊的轮廓。
重逢之后叶芊芊时刻都能感觉到现在的陈诺与当年很不一样，现在，眼前的身影却与少年时代的那个人重合。
叶芊芊刚进高中就听遍了陈诺与夏乔微“金童玉女”的故事，所以虽然对小孔雀仍然有一些非分之想，心里也时时自嘲自己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还是认真学习考个名校好好搞钱比较实际。
然而少女的心思很诚实，经过那个人周围的时候，乱瞟的眼神也骗不了人。
高一的学生每天要轮班值日，大课间的时候去检查学生们的校服和校牌穿戴情况。
偶尔，叶芊芊能分到高二教学楼。
经过陈诺他们班的时候，她总是要偷偷看他好几眼。大多数课间陈诺都很认真的伏在桌前写作业，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沙沙写着，全神贯注。
他这人好像自带结界，周围闹成一团，他也能不受干扰地做自己的事。
很长一段时间里，陈诺伏案的身影都像悬梁刺股的那根绳子，时时提醒着彼时自卑而矜傲的叶芊芊——
你看，人家得天独厚的人都这么努力了。
陈诺好像感觉到她的目光灼灼，一擡眼将她抓了个正着，挑衅地扬了扬眉，做嘴型问道：“看什么？”
叶芊芊收回眼神，上前坐到他对面。
“你偷看我。”陈诺轻声说。
叶芊芊装作无事发生，一边掏东西一边说：“可不止我看你。”
隔了两个空位的邻座女生悄然红了脸。
陈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似笑非笑地看着叶芊芊。
叶芊芊自觉失言，有些不好意思去看那两个女生，顿了顿转移话题：“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很好奇。”
“什么？”
“你高中的时候，做题为什么喜欢一只手撑脑袋？”叶芊芊比划了一下，“难道摁着太阳穴会比较有灵感？”
陈诺跟着她的描述回忆了一下，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笑容，“叶芊芊，高中的时候也偷看我？”
叶芊芊：“……”
唉，果然说多错多。
谈恋爱也没有那么容易。
陈诺笑了笑，说：“那是在听歌。”
“？”叶芊芊迷惑了。
“耳机线穿过衣服，从袖子里拿出来，撑着头戴耳机就不会被老师发现。”陈诺解释道。
“……”
惊讶劲儿过了，叶芊芊忽然有些惆怅。
她当年还拿这事激励自己，结果人家是在听歌，一心二用也能解题。
陈诺见她神色怅然，笑问：“怎么了？”
“没怎么，”叶芊芊微笑，“觉得你挺欠揍。”
陈诺猜她大概又有什么高中时候的事没告诉他，也不多问，耸耸肩拿起桌上那张稿纸，递给她，笑着说：“那用这个赔罪。”
叶芊芊狐疑地接过，只低头打眼扫了一行，心跳就瞬间加速，“啪”的把稿纸反着按回了桌上。
第一行写的是——
高一A班的叶芊芊同学……
叶芊芊的反应在陈诺看来可爱极了，惹得他笑意更深。
叶芊芊压低声音：“你现在写这个干什么！”
“不是现在写的，”陈诺噙着笑，“当年那封。”
叶芊芊手心出了汗，更觉得眼前这人有病了，“当年那封你还记得？！”
陈诺不无得意：“记得很清楚。”
毕竟当年写到他怀疑人生，才终于在“感动对方”和“恶心死自己”找到了微弱的共存空间。
叶芊芊：“……”
陈诺见她双手死死摁着那封情书，简直要把字都摁进桌板里去的样子，笑意更深。
“不急，回去慢慢看。”他语气慢悠悠的，“看看当年到底是你不理我还是我不理你。”
他语气中居然暗暗含着些较劲的意思，好像在着重强调——明明就是你不理我。
明明就是我更喜欢你。
叶芊芊来势汹汹的羞涩被他最后这句话轻松浇灭，她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你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陈诺倒不否认，笑得坦坦荡荡。
他玩笑似的轻叹了声：“年纪大了，别的事情都看得开，只剩这点胜负欲了。”
尤其是在明白叶芊芊之前的抗拒态度是为什么之后。
他忘了说“我喜欢你”，简直是自作孽，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这一次，他要把所有的“我喜欢你”，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叶芊芊。
连同过去许多许多年的一起。
叶芊芊听完，心里满满地溢出酸涩的甜蜜，像被泡进蜂蜜柠檬水里。
陈诺的意思她明白，他重视那些阴差阳错没有传递出去的心意。
可同时她也听见那一句“别的事情都看得开”。
别的事情，也包括十七岁之后急转弯的人生吗？
叶芊芊看着陈诺，企图从他的表情中窥见哪怕一丝一毫的遗憾。
可他没有。
叶芊芊分不清，究竟是她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的期待安在陈诺的身上，多余地替他不甘、替他怅惘；还是她仍然无法了解陈诺内心深处的想法。
终于，在陈诺坦荡淡然的笑容中，她也轻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稿纸叠好，夹进随身带着的书本里。
陈诺一边看着她做这些，一边幼稚地在一旁叮嘱：“收好。”
叶芊芊笑了，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这么孩子气的陈诺，像男孩子小时候买干脆面抽到了最珍稀的卡片，然后得意洋洋地把它送给喜欢的女孩。
比画片更珍贵的是我的心意，比心意更珍贵的是我坦荡吐露心意的勇气。
叶芊芊好像也被传染了那种奇怪的胜负欲，看着陈诺上扬的嘴角，装作随口一提的样子，“其实我小时候也写过情书。”
陈诺脸色一变，“你？写给谁？！”
叶芊芊扶额，这人好像又理解错了。
她一脸无语，“给你。”
陈诺的表情立刻阴转晴，连眼睛都亮起来，“你给我？什么时候？！”
胜负欲作祟，叶芊芊挑衅地说：“比你早。小学的时候。”
陈诺绞起眉，“小学？不可能，那时候你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他满脸不可置信，似乎笃定是叶芊芊随口扯谎诳他。
叶芊芊下意识想争辩，刚开口，却发现好像无话可说。
陈诺的情书至少经过一趟叶栩的手，还算有个直接证人，而且还有李泽聪和夏乔微两位间接证明。
而她的那封情书，在她的口袋里被揉得皱皱巴巴，未见天日。
这样看来，她的喜欢，才是真正的无声剧场，除了演给顾影自怜她自己看，再没有别的登场机会。
叶芊芊张了张嘴，又合上，轻笑着叹了口气。
陈诺不依不饶，推过来一张稿纸，“那你也复写一遍。”
叶芊芊哭笑不得，“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天晚上拿出来，情书早被汗泡得又湿又皱，湮了一大片。
后来被她冲进厕所，发誓要忘掉这件丢脸的事情。
陈诺哼一声，忿忿地看她。
叶芊芊无奈地笑，起身伸出手隔着一张桌子抚他的眉头。
像她高中时想象过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