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亲爱的叶芊芊同学
中午的宿舍楼一片寂静，室友们都各自出门，叶芊芊独自坐在书桌前，珍而重之地将那张印着P大校徽的信纸展开，用虎口轻轻压平中间那道折痕。
原本她是舍不得对折的，可陈诺这家伙太不走寻常路，居然直接就着图书馆的信纸复写了一遍，写完潇潇洒洒丢给她，连个信封也没有。
她不好意思当着陈诺的面直接看，又怕自己忍不住去瞟，只好折得严严实实塞进包里。
说不清为什么，叶芊芊刻意将注意力放在那道折痕上，怔了半晌做足了心理准备，才一鼓作气似的将视线往上挪。
陈诺的字迹飘逸俊秀，和他本人如今的沉稳气质不太一样。
亲爱的叶芊芊同学：
你好，我是陈诺。
我想你应该已经不记得我，所以请允许我再啰嗦一些。我是高二A班的陈诺，小学也和你同校。五六年级的时候，我们曾经一起过周末。
希望这封唐突的信和我接下来的话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叶芊芊同学，我想好好地认识你，和你成为更亲近的朋友。
听起来大概有些难以置信，但我现在已经非常肯定，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很喜欢你。我总是忍不住去看你的表情，去猜你开不开心，我想分给你最大的面包，想和你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想和你多说几句话……
叶芊芊只看到“我想你应该已经不记得我”那一句时心跳就开始加速，在一种既兴奋又酸楚的心情中一字一句地看完了这封六年前的情书。
一滴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下来，滴在信纸上，洇开了陈诺的落款。
叶芊芊看着那模糊的一点，想到当年的陈诺，不自觉地苦笑起来。
故作成熟的少年矜傲、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啰嗦起来的措辞、又因为骄傲而必须明明白白写出来的“我喜欢你的原因”……
叶芊芊在这封情书里看到熟悉的陈诺，骄傲的、昂扬的、紧张的、别扭的，一只好漂亮的小孔雀。
却又不得不想到，这封情书其实是几个小时前的陈诺一字一句写下的。
陈诺坐在图书馆里一字一字地复写自己少年时的情书时，会想什么呢？
叶芊芊又止不住去猜。
情书最后，陈诺留下一组极坐标方程。
叶芊芊数学一向不差，本科专业还是数理金融，只消看一眼便知道那是前两年在网上火过一阵的笛卡尔心形线，按表达式在直角坐标系里画出来就是一颗心。
算时间，陈诺浪漫得倒是比网络上的情圣们还早一些。
在情书上留一道数学题，真不知该说陈诺热爱数学，还是感叹他真拿她当知己。哪有女生愿意在收情书的时候解数学题呢？
这么想着，叶芊芊忽然福至心灵，想到高一的元旦晚会。她被齐老头“相中”搞奥赛，叫去写卷子，监考的学长就是陈诺和李泽聪。
她当时一边揣着奇怪的自尊心不肯告诉陈诺她不敢冒险参加竞赛，一边想着陈诺要在晚会上向夏乔微表白，根本没心思做题目。逃跑似的找理由走了，走之前，好像拒绝了陈诺给她的“加试”……
原来是这个。
那张白色卡片上的题目，就是这道简单的函数图像。
一瞬间，叶芊芊心里又酸又涨。
小时候会错陈诺的意、高中因为叶栩从中作梗而没有收到的情书、听风就是雨地相信了陈诺和夏乔微的恋情，这些事给叶芊芊带来的冲击和遗憾都不如眼下这道简单的函数方程。
它曾经被陈诺亲手递到她手上。
而她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就丢了回去。
懊恼、酸涩和愧疚的情绪在她心里堵成一团，叶芊芊几乎呼吸不过来，眼里蓄满了泪，盯着那道方程发怔。
好一会儿，她终于从抽屉里翻出尺子和铅笔，极为细致地描绘起来。
建系、描点、连线……
叶芊芊画得很慢，一格一格地比对单位长度，又一点一点地用平滑曲线将各点连起来。
一颗完美的心。
画完，她脑袋仍然涨涨的，下意识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陈诺。
图片发完，正要打字，打开输入框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拇指悬空僵了好一会儿，正想连图片一起撤回了，对话框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不过半秒，陈诺回过来：[画得不错。]
叶芊芊惆怅复杂的心情就被他这么四两拨千斤的一句话带过去，不觉苦笑了声，压着嘴角同他开玩笑：[你怎么这么老土，还玩这个。]
陈诺回复：[讲讲道理，我是六年前用的，那时候还不老土。]
叶芊芊顿了顿，打字问：[明天你有空吗？]
陈诺：[有。]
叶芊芊：[那我能不能去你的网吧玩？]
陈诺：[求之不得。]
叶芊芊捧着手机笑，想了想又打字：[那你明天来接我，早上九点。]
这一次她直接用了陈述句，没有询问。
叶芊芊等了两分钟，陈诺没有回复。
她不自觉紧张起来，难道是她语气太颐指气使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陈诺发过来一个表情包。
是一个比例畸形的长腿男人，溜着滑板出现在画面里潇洒地比了个“ok”的手势。
看起来很是滑稽，一点不像陈诺的风格。
叶芊芊被短暂地逗笑了一下，仍旧忍不住去想陈诺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回复，为什么又只回了一个这样的表情包。
她想到上午陈诺说的“直接问”，犹豫了两秒，在对话框里打下：[你刚刚是有事吗？]
还没发出去，陈诺突然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叶芊芊被吓了一跳，愣了愣才接起。
“…喂？”
“这表情包怎么样？好笑吗？”陈诺问，语气轻快，听起来像是在笑。
“…啊？”他这没头没脑的一问，叶芊芊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畸形的长腿男人，“还行。”
陈诺笑了声：“我刚刚现找的。”
所以才耽误了两分钟没回。
叶芊芊听出他的意思，心道为什么这人总能猜中她在想什么，默默嗯了声，没承认。
陈诺也不多问，轻叹了一声：“看来是不太好笑。李泽宇那小子还跟我说哄女朋友就是要幽默，用最丑的表情包，女孩子才喜欢。”
陈诺刚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个年轻人崩溃的嚎叫。
——“我说的是丑萌！丑萌！不是丑！！！”
叶芊芊听见陈诺不满地“啧”了声，大概是在教训那个李泽宇。
李泽宇倒皮实，两秒后叶芊芊又听见一声音量更大的——“嫂子好！！！”
“我哥就是闷骚不会谈恋爱你别介意……”
一阵嘈杂，李泽宇鬼哭狼嚎了几句，大概是被强行闭麦了。
叶芊芊没忍住笑出了声，心道他遇上别人恐怕还能算是不会谈恋爱。
跟她一比，那可真是太会了。
过了会儿陈诺接回电话，那边恢复平静。
两人却都没想着说话，举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叶芊芊觉得这行为实在有点傻的时候，陈诺忽然轻声说：“叶芊芊，你拍照技术怎么这么烂？”
“？”叶芊芊疑惑了，虽然她拍照技术烂是事实，但陈诺是怎么突然杀到这个话题上的？
“发朋友圈都不好看。”陈诺又说。
叶芊芊一惊，心跳瞬间加速，朋友圈？陈诺拿她的照片发朋友圈了？
“你发什么了？”叶芊芊紧张地问。
“自己去看。”
叶芊芊赶忙挂了电话点进朋友圈，第一条就是陈诺十分钟前发的。
看见照片的那一刻叶芊芊松了一口气，她没露脸。陈诺发的是她刚刚拍的那张心型函数。
“女朋友学会使唤人了，庆祝一下。”
叶芊芊将他这句话反复看了又看，心里泉水似的叮叮咚咚唱起歌，甜丝丝的。
好一会儿才发现，那张图上右下角陈诺还加了一小行字：YE&CHEN。
叶芊芊一面腹诽他幼稚，一面又口嫌体直地将这张新图保存下来。正要退出时候，忽然看见陈诺朋友圈下面多了一个熟人的评论。
是叶珩。
[诺哥恋爱了？恭喜恭喜！！！嫂子跟我是本家，看来咱哥俩有缘分啊哈哈哈哈哈！]
叶珩跟陈诺应该不算很熟，他的评论倒发得热络，一副不见外的样子。脾气好的人大概会夸他一句热情好相处，不那么热络的人私下里少不得要嫌弃他心里没数。
比如叶芊芊从小到大就不喜欢他这只会卖乖讨巧的性格。
叶芊芊心里冷笑一声，看到“本家”那两个字忽然愣住了，才反应过来，叶珩还不知道她和陈诺在一起。虽然陈诺拜托他给她送话剧票，但以叶珩的性格估计懒得去想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叶家所有人都还不知道。
叶芊芊蓦的想起跟陈诺重逢那天，叶嘉茵说让她离陈诺远一点。她当时哪里想得到后来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更是答应得毫不含糊。
看起来，叶嘉茵对陈诺和陈家人都没什么好感。
这几个月做梦似的，叶芊芊这才幡然醒来，想到还有这么一茬，眉头也不自觉地绞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