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教学楼，钟意正往上爬楼梯。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二楼的楼梯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小李正在打电话。
她赶紧停下了爬楼的脚步。
有点尴尬，不知道是该避一避还是继续往上走。
“学姐，那我先上课去啦，等我月底回了C市再请你吃饭啊。”
“嗯，白白。”他语气欢快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哼，不用猜，小李正在跟林千打电话。
十分钟的课间时间还不忘你侬我侬吗？钟意满心嘲讽，径直走了上去。
看到她，小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你怎么是从楼下上来的？”
钟意没回答，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去。
“诶，钟意”小李却叫住她。
钟意停下，转身看他：“什么事？”
那一刻，他绝对是想说什么，脸上是副有点纠结怎么开口的表情，就在这时，上课铃声响了。
小李轻轻叹气，笑着说：“没事，你赶紧回去上课吧。”
“神经病。”
钟意用对方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完，转身走了。
***
保送被取消的事在高考这场马拉松里就像个小插曲，当钟意再次全力以赴开始刷题备战时，当初的委屈和不甘已经被她不太情愿地藏在了心底的某个角落。
她不是说算就算的性格，早已暗暗决定，等高考结束再找她爸和于晓红算账。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守恒，冲刺的这段时间竟好事连连。
妈妈的心情莫名变得特别好，钟意也重拾信心，在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中重回文科第一。
转眼到了五月底，这天晚上是高中时代的最后一次晚自习。
夜里九点半放学前，班主任照常来到教室里发卷子，这天他没有让坐在第一排的同学传递试卷，而是走到每张课桌前亲自分发，一边发还一边唠叨嘱咐着每一个同学。
“细心点，审题的时候多看两遍。”
“考前你还得再把公式背一背，争取不要丢基础分了。”
“卷子挑重点来做，会的就不用再花时间了，老师相信你，到时候放平心态就好。”
同学们沉默地听着班主任的每一句叮嘱，甚至比任何一次上课都要认真，大家可能都没想到班主任居然是个心细如发的男人，每个人的优缺点他都牢牢关怀在心。
“钟意，”班主任走到钟意跟前，递来试卷，“老师对你没有其他要求，正常发挥就行了。”
“老师我会的。”钟意接过试卷，信心满满回答。
很快，晚自习放学的铃声响了，虽然是最后一次，但大家依旧如常，纷纷沉默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张老师等等！”钟意突然把班主任叫住，又问大家，“我们全班要不要跟老师一起拍合张影啊？”
“好啊好啊！”大家纷纷说，稍显沉闷的教室里瞬间活跃了些。
大家叽叽喳喳拍了一会儿照，最后一堂晚自习终归是结束了。
走出校园，钟意突发奇想，拐进学校旁边那片乱糟糟的民宅，毕竟她在这儿也住了一年多时间，大概以后更没机会过来这边了。
往日喧嚣的小巷里如今黑灯瞎火，因为这一带即将全面拆迁，住户早已陆续搬走，之前那些热热闹闹的网吧和店面也都大门紧闭。
钟意走到小李家楼下，擡头看着她和妈妈曾经租过的那套房间漆黑的窗户，心中有些怀念。
住在这里的日子是她高中三年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她和小李还是无话不说的邻居，她背着书包从楼上飞奔而下，很多时候都会碰上丽华阿姨，她笑着叫住钟意并递来一份早餐，又让她等等小李，钟意有时等得不耐烦了，便走近敲敲他家的窗户催促，这时小李总是踉跄着跑出来，笑嘻嘻地说睡过了又睡过了。
那时候的日子无忧无虑的，真的是很开心啊。
大人都说，人越长大越不开心，钟意眼下就能体会。
又站了会儿，钟意准备动身回家，还没走到巷口却撞见一个正朝这边走来的身影。
瘦瘦高高的，走路一晃一晃，巨大的书包依旧那样挂在他的肩侧。
简直太熟悉了，是小李。
***
“钟意？”走得很近了他才认出钟意，一脸惊讶，“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钟意自然回答：“过来看看以前住的地方。”
“巧了，怎么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昏黄的路灯照在他逐渐笑起来的脸上，小李看着钟意，打趣说：“没想到你还是个重情重义注重仪式感的人啊。”
神经病。
钟意不打算继续掰扯，便朝前走，小李却没反应过来，直直挡在那，两人差点就撞上了。
尴尬，还好没有灯光照在钟意的脸上，尴尬只有自己知道。
各自迅速退了半步之后，小李突然又说：“我明天就回C市了。”
想着反正以后都不一定能再见面了，钟意便阴阳怪气起来：“哦？那你肯定很开心吧！”
“为什么呀？”小李迷惑。
“明知故问，”钟意板着脸调侃起来，“因为C市有林千在等着你啊！”
如今这种话说出来，她的心里也不会难受了。挺好，挺好。
“你”小李低头看着她，本来迷惑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钟意眯起眼睛继续：“难道你们两个不是恋人吗？”
“当然不是啊！”小李立刻回答，突然恍然大悟般擡高了语调，“嚯，钟意，我知道了！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删我微信的吧？”
钟意心说，哼，什么脑回路？怎么又问起这个来了？
于是，她厚着脸皮用比他更大的声音说：“你少自作多情了！我钟意删人还需要理由？”
小李愣愣看着她，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笑？”钟意有点火大。
他笑得停不下来，眼睛里嘴角上全是藏不住的乐：“学霸，你是不是终于要被高考逼疯了？别拿我撒气啊？”
“你才疯了！”钟意吼。
转身就要走，胳膊却被他给拽住了。
“没疯没疯，”小李微微弓背，朝她凑近了点儿说，“消消气，走，请你喝奶茶去。”
钟意僵在原地，心想，他刚才是在哄她吗？
肯定不是啊！毕竟他根本不喜欢她！
有了这样的心理暗示，钟意瞬间轻松了不少。
“好啊，我要喝冰淇淋红茶。”她说着，语气依旧凶巴巴的。
***
晚自习结束后，奶茶店也快打烊了。
老板笑说，你们两个只能在这里坐最后半小时了哦。
“足够了，我们喝完就走。”钟意对老板说。
小李没话找话：“听说你又考了文科第一，恭喜啊。”
钟意干巴巴应了声，有点坐不住了。
“下次再见应该是暑假里了，那时候赛季也踢完了，我争取回来多待几天”小李晃着纸杯，试图让冰淇淋尽快融化，倒是一点儿也不急着走。
他又飞速看了眼钟意：“对了，等你金榜题名之后请客吃饭，可别忘了要叫我啊！”
钟意咬着吸管敷衍：“还没考呢，说不准的。”
小李沉默了，盯着她的脸又看了好一会儿。
钟意被他看烦了，擡擡眼：“怎么？”
“钟意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突然，他就精神满满地凑了过来，“想想之前我刚进预备队的时候你是怎么给我加油的，现在轮到你自己了，更要信心百倍啊！”
神经病。街上拿大喇叭搞推销的都没你能吆喝。
钟意随之往后躲了躲：“哦，好。”
心里却直说男人这东西确实太奇怪了，你对他好他却爱答不理，你冷下去他偏又凑上来了。
有点无语，钟意歪头瞥到奶茶店门口的娃娃机，赶紧起身小跑了过去。
能躲则躲，实在是不想和他面对面尬聊了。
“抓娃娃投币就行哈，一次一个币。”老板在吧台后面密切注视着二人。
刚好兜里还有两块钱硬币，钟意投了币，专心开始夹娃娃。
终于把爪子对准，她刚要拍下按钮，某个讨厌的家伙又凑了过来。
“快点，没时间了！”
他这一喊，钟意走了个神，爪子移走了，时间也到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她暴怒，捶起小李。
他一边躲一边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再来啊，再来。”
“最后一个了，”钟意坚决地看着手里的硬币，转头凶小李，“不许干扰我了！”
轻轻移动摇臂，钟意屏息凝视，终于把爪子移到了刚才的位置。
好了，这回稳了！
刚要拍下，她放在按钮上的手却被另一只大手给复住，还没反应过来，两只手交叠着按下了按钮。？？？
钟意傻了，大哥你什么意思啊你这手，怎么还抓着不松开呢
熟悉的心跳频率又从胸口传来。
钟意飞速把手抽开，大声掩饰起心里的慌张：“说了不要干扰我！”
小李笑着迅速弯腰，起身的时候手里却多了只粉色的小兔子。
“这不是抓到了嘛，”他把兔子塞给钟意，“看吧，还得靠我出手。”
钟意揪起兔子的耳朵用力往他身上打去：“明明就是我拍的！”
“是是是，拿着吧，”不知怎么，他又笑个不停了，“老板说要打烊了，我们走。”
***
钟意抱着兔子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台和小李一起等车。
他们俩住在不同方向，并不顺路。
心跳趋于平静后，钟意觉得小李刚才完全就是想使坏，能成功抓到娃娃那也是因为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再说了，如果是他喜欢的女孩儿，他绝对不会这么做，肯定早就屁颠屁颠在旁边捧着几百个币候着了。
想着想着，钟意感觉有点无趣。
她把兔子塞给小李：“你自己拿着吧。”
无法无视对方充满疑惑的目光，钟意小声说：“我又不喜欢娃娃。”
小李愣住，勉强接过兔子，正巧钟意等的那班车已经停在跟前。
“走了。”她回头对小李说。
他举着兔子挥了挥手，说路上小心。
车开了，钟意偏头看向窗外，小李追随着她的视线，于是又朝她挥手笑起来。
往后大概也没机会一起再喝奶茶了，钟意想着，也笑着朝他摆摆手。
六年同学一场，这样的告别，其实也挺好。
小李没说错，她确实是个有仪式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