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个澡，又吨吨灌了杯咖啡，钟意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慢慢有点想起十二个小时前发生的事了
在这晚的酒局上，钟意陆续喝了半斤白酒，前脚刚送走巨人队的高层，她终于绷不住，腿一软扶着墙眼看就要栽倒下去。
“小心！”
林陵赶紧扶住她。
“嗯？酒呢”她醉醺醺地拉住林陵的胳膊，“林哥，走转场再喝一轮儿去！”
林陵的语气倒是清醒，“我助理马上就到了，你住哪个酒店，先顺路送你回去。”
她咂咂嘴：“不要，我不要你送！”
“别闹了，把手机给我。”林陵哭笑不得，伸出手，“说吧，让谁来接你，我帮你打电话。”
“你不要管我！我会用手机！”
钟意从兜里拿出手机，怼脸解了锁，晕乎乎地凑到眼前划动起来。
“咦这字儿怎么歪歪斜斜的破手机！”
好家伙，她不但醉了，还怒了。
林陵试图把手机拿过，钟意却护着它跟个宝贝似的不肯松手。
喝晕之后连脑子都不好使了，钟意还以为阿星在C市集训呢，心里不停催促着：找阿星，要赶紧找阿星来接我。
她碎碎念着，伸出食指用力朝阿星的微信头像上戳去。
“我喝多了哈哈头有点晕你快过来接我回家嘛”
抱着手机说完语音，随后又胡乱划了几下共享了实时位置，钟意擡起头，笑着对林陵说：“看！接我的人马上就到啦！”
林陵低头看着她，简直哭笑不得：“行行行，我陪你等着。”
没过多久，接她的人来了。
远远见他在街边张望了一会儿，发现醉鬼之后，便朝这边大步走来。
钟意大喊：“阿星——星星——你终于来啦！”
喝完酒之后视线扭曲，导致阿星看起来都比以往高了不少，钟意哈哈笑着，踉跄走过去就要挂在来人身上。
“李理？”身边的林陵有点诧异，“你们认识？”
“嗯。”
“那我先撤了。”林陵说完匆匆离开。
寒风迎面吹来，钟意愣了一下，摇摇晃晃站定，还好没扑过去。
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儿。
模糊的视线里，来人的确是李理。
因为在风里走得太急，他的脸红红的，一言不发地盯着钟意，那眼神，就像是钟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嗯？是你啊！阿星他人呢？”
钟意有点懵圈，上下打量着李理，心说：他个子真高啊，穿那么长的羽绒服还露着一大截儿腿，哈哈哈哈哈哈
“喂！傻大个！”她口出狂言，迷迷糊糊盯着他问，“是阿星派你来的？”
李理皱眉：“阿星上周就回英国了。”
胃里一阵翻腾，钟意忍住恶心，用力拍拍额头：“唔好像是哦”
眼看她就要迎面倒下，李理赶紧搀住了她的胳膊。
终于找到支点的钟意心中瞬间稳妥，脑袋一沉，迷迷糊糊就靠了上去，然后没了知觉。
***
后面的事情钟意完全不记得了，没有过多的纠结，她直接拿起电话询问当事人。
抱歉的话和感谢的话都要说，不然别人还以为她是个奇怪的变态。
电话接通了，她有点小紧张：“喂？李理”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开朗，直接就问：“刚睡醒？”
你这都知道？钟意尴尬，决定先谨慎表达歉意：“李理哥，昨天晚上真的不好意思，我喝得有点断片，抱歉打扰到你了。”
那头沉默了几秒，温和大度地说：“没事的。”
这种时候，对方说得越少，倒是越觉得窒息。
她不可能傻到再去问他‘我昨晚有没有丢丑有没有吐你身上啊’之类的话，但又迫切想要打破眼前的尴尬，只好故作轻松地问：“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间酒店的？”
“我去问了小胡。”
李理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他顿了顿又说：“你不用担心，把你送到酒店房间之后，盖上被子我就走了。”
哈哈，这是什么憨厚老实人发言？钟意有点想笑，不过还是忍住，再次道谢。
害，怎么说着说着，还是有点尴尬
“你看，什么时候空呢，一起吃个饭或者喝杯咖啡吧？我请客。”面对持续的尴尬，钟意只得继续社交辞令。
还好之前他们约过饭的，她主动再提一次，既不突兀，也能表达歉意。
李理的回答和当初的钟意一样爽快：“好啊，明天晚上我没事，你呢？”
于是他们约好明晚一起去吃饭，李理订地方，她买单。
挂了电话，钟意长吁一口气，奇怪，总觉得跟这人打交道特别费劲。
倒也不是说李理难搞，他人其实挺和气的，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话也很自然，可就是让钟意有种微妙的感觉。
像两个人都躲在面具之后，小心翼翼客客气气地一边试探一边相处，谁也不会越过红线半步。
可能是她最近精神太紧张，多虑了吧。
钟意迅速打消掉奇怪的念头，倒头又睡了。
***
第二天下午，李理发消息说有急事要去队里一趟，大概晚半小时过来接她。
他是个大忙人，临时有事再正常不过，钟意完全能理解。
她又在酒店看了会儿书，转眼临近傍晚，李理的电话还是没来。
眼看时间就要到他们约好的六点，钟意估摸着他应该被什么事给拖住了，于是直接打车去到他提前订好的餐厅等候。
如果太晚就不麻烦别人再跑一趟接她了。
其实钟意大概能猜到李理被叫去队里的原因。
白天林陵打电话说，下午他和那名外援将去到队里进行转会前的体检，新人的亮相对于巨人队现役球员来说无疑是个爆炸性新闻，毕竟之前的谈判都是在秘密进行的。
她猜巨人队一定会紧急召集球员就冬季转会的情况做一个说明。
——我先到了，你待会儿忙完直接过来。
到餐厅后，钟意没有电话打扰李理，而是发了一条消息给他。
等他忙完自然就能看到，再来赴约也不迟。
虽然钟意不是个有足够耐心等待的人，但事出有因，倒也没必要干着急。
她专心研究了好一会儿菜单，点了几个心仪的菜品，又玩了会儿手机，周围吃饭的客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李理还是没来。
不安的情绪逐渐在心间蔓延。
“女士，现在可以上菜了吗？”服务员又来问了一次。
钟意迅速看看手机，依旧没有收到李理的消息。
“不好意思，再等一下。”
眼看已经快到八点，钟意决定给他打过去问问情况。
“喂？”
电话接通，李理的声音很低沉。
“你忙完了吗？”钟意按捺住焦急的情绪，语气平和地问。
如果对方是熟悉一点儿的朋友，钟意估计早开口骂骂咧咧抱怨起来了，毕竟已经迟到足足两小时，你就算有事也得回个消息啊可她和李理真的不熟，还欠着他人情，只有压抑住本性，继续客套。
“不用等我，”他语气冷淡，“我吃过了。”
哈？
钟意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兄弟你玩我呢！
迅速调整情绪，她轻笑了声，语气也跟着冷淡下去：“哦，好，那你去忙吧。”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爽约的人，她都懒得表露自己的不满情绪，毕竟往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刚想挂断，那头却问：“钟意，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现在是球员经纪？”
莫名其妙，你又没问，我怎么说啊。
钟意还没开口，李理又气鼓鼓地说：“可以啊，你居然是胡远星的经纪人，还一回国就签下林陵，偷摸运作了挖角转会那么卑鄙的事！你把林陵塞进巨人队，就是想扰乱我们其他人没错吧！钟意，你也太狠了！”
突然想到之前阿星提过李理即将涨薪的小道消息，钟意可算是明白了。
巨人队通过冬季转会引进了两名球员，其中一名还是位重量级的外援，一定会打破队内现有的薪资结构，于是李理加薪的计划就会被强行搁置。
钱这个东西，没人不在乎，所以他肯定生气了。
“李理哥，我不是针对你”钟意赶紧对他解释，“我是真的没想过这次转会还牵扯到了你的加薪条款，真的是太抱歉了。”
“钟意，你就那么恨我吗？”
对方没有接受她的歉意，冷冰冰地甩下一句狠话，随即挂断了电话。
***
作为林陵的经纪人，她其实什么也没做错。
李理加薪的事被搁置那也是巨人队做出的决定，其实钟意连抱歉都不用说的。
我的老天爷，这个李理到底在跟她讲什么呀？钟意人都傻了。
还说什么她恨他？说得他们俩像是因为爱恨纠葛分手的恋人似的，这不胡闹呢！
被人莫名其妙撒了气，钟意心里巨委屈巨难受，什么好心情都没了，她叫来服务员小哥，告诉他可以上菜了。
“女士，您朋友多久能到呢？”
钟意笑：“他不来了，我自己吃。”
话音刚落，钟意感觉服务员的脸色比她还要尴尬。
她知道，刚才的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回国之后，她接手的第一个工作十分棘手，但还是成功扛过来了，这本该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情绪发泄而影响自己的心情呢？
那个混蛋爱来不来，她倒刚好可以用这顿饭来好好犒劳一下忙活了一个多月的自己。
“女士。”
正吃着，服务员又来了，钟意回过头，见他手里抱着一束包装精美的向日葵。
“订座的那位李先生还订了一束花，下午花店刚送过来的，应该是打算晚餐时送给您，要不您先收着吧。”
搞什么鬼。
钟意瞥了眼花，问他：“这花付钱了吗？”
没给钱就退回花店比较好，她绝不会为此买单。
“李先生已经付过了。”
他抱着花的手立刻伸向钟意，她并不想接过，却也没打算为难服务员，便说：“先帮我放在对面的座位上吧，谢啦。”
此刻，谁也别想打扰钟意吃饭的心情。
***
一顿饭吃得无比满足，低落的情绪也七七八八被美食治愈得差不多了。
钟意拎着向日葵离开餐厅。
冬夜的寒风一股脑儿朝脸上和身上钻，她不由得抱紧了胳膊。
冬天穿的本来就多，那束花显得十分碍事，钟意正打算将它处理在第一个进入视线的垃圾箱里时，突然看见不远处公交站台上，有个女孩儿正坐在那垂着头抹眼泪。
女孩儿背了只巨大的双肩书包，一身红白相间的校服，长发齐刘海，一副标准的中学生模样。
是考砸了还是失恋了？钟意并不想知道，可是看她哭，自己眼睛也突然有点酸。
她走到女孩儿跟前，把那束花递给了她。
女孩儿呆滞地缓缓擡起头，脸上还挂着几道被冷风吹干的泪痕，她眼睛红红的，用眼神里的诧异无声地询问钟意。
“送你的，开心点儿。”钟意笑着说。
离开公交站，迎面卷来阵阵冷风，突然感到脸上的点点凉意，钟意擡起头，漆黑的夜空里，无数细碎的白色雪花正肆意飞舞着。
C市又迎来了一年的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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