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没亮,谢奇被康瑛从床上给揪了起来,没意外的又开始哇哇大哭,依旧干打雷不下雨。
“你最爱的虾仁蒸蛋来了。”康瑛从丫鬟手里接过碗,直接递到谢奇眼皮底下,熊孩子从指缝里瞅了瞅,又吸吸鼻子确认香味儿,终于不哭了。
“男子汉哭啥啊,你娘特地叮嘱,上学不能迟到。来来来,快点吃!吃完我们好出门。”
被嘴里的蒸鸡蛋烫得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谢奇根本无力反驳她,康瑛表示她就是瞅准这个点说话的。
没意外的,康瑛和谢奇是这日最早到达书院的学生,甚至比甲班那群闻鸡起床背书的学霸还要早。
“你就在座位上乖乖晨读,我出去转转。”
康瑛当然闲不住,把谢奇留在教室里自己溜了出去。
清晨的书院里很安静,细碎刺眼的阳光透过竹叶照进院子,阳光下,树叶尖上的露珠闪闪发光。康瑛刚来了个深呼吸,背后突然响起一阵轻柔的脚步,一直走到她身后才停下。
“居然有人比我还早?”那人小声嘀咕了句。
来人是个姑娘,和康瑛年龄相仿,穿着一身绿,长脸高个子,眉眼细长,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条纤长的垂柳枝。姑娘斜挎着个鼓囊囊的书袋,冷静地看着康瑛。
“你是谁啊?新来的吗?”她冲康瑛问了句,拖长的语气有点轻蔑。
细看这姑娘,和康瑛的熟人余晔长得有几分神似。她不是的康瑛同班,所以一定是甲班的学生,来得这么早,必定和谢奇一样也是枚学霸。康瑛打量着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康瑛咧嘴笑着对那姑娘说,“是余淑啊,你来得可真早!”
姑娘明显被惊到,皱起眉头又问了句,“你谁啊?”
“你猜。”康瑛笑笑,故作神秘。
余淑淡淡翻了个白眼,明显不想猜这种无聊的谜语,眼珠一转又瞥了康瑛一眼,接着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番,“康瑛,我记得是叫这个名字吧?”
因为这道不屑的目光,康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之前没见过余淑本人,但桓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多多少少也有耳闻,加上余晔对家妹的偶尔吐槽。在这之前,余淑在康瑛心中的形象是乖巧听话、娴淑温婉、文采飞扬……可今日看着,怎么有点不一样?
康瑛挠头,当然不能输了气势,下巴一擡鼻孔朝天,“对,我就是康瑛没错,你想怎么样?”
余淑并不想怎样,没回答她,径直朝甲班教室快步走去。康瑛原地呆立,眼巴巴看着她开了门,然后在一张课桌前坐下,安安静静读起书来。
靠,这个余淑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康瑛一大早就莫名其妙吃瘪,烦躁的很。
她还愣在那琢磨着反击对策,脑袋突然被人从后敲了一下,扭头就看到淡淡笑着的李是知。
让她吃瘪的人刚走,让她生气的人又来了。
康瑛迅速朝后退了步,捂住脑袋警惕地盯着李是知,他倒是继续笑道,“今天没迟到,不错!”
突如其来地得到了表扬,康瑛心里涌过一股暖流。早晨的阳光下,李是知脸上神采飞扬,康瑛递过攥在手里那把伞,又认真道了个谢。
李是知接过伞,伞柄被康瑛握住的地方还有些细碎的汗,这回他没有再背起手偷偷擦掉。康瑛暗自松了口气,心中又踏实了几分。
为了避免尴尬,康瑛指指甲班教室的方向,没话找话说,“她来得可真早。”
李是知顺势擡头,正好透过甲班教室的窗户看见里头琅琅而读的余淑,突然欣慰地笑了,口中喃喃说,“余淑啊,她和你们不一样,有自己的想法。”
这话一出康瑛就不服气了,什么叫“她和你们不一样”啊?说得好像余淑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她康瑛就是凡间洗脚婢了!
康瑛刚想反驳两句,李是知却已经走到甲班教室门口,同余淑招呼了一声。
康瑛看着对自己冷漠到视而不见的余淑居然起身,走上前同李是知寒暄了两句。
接着康瑛又看到余淑拿来书本询问起李是知,李是知微微弓身开始给她讲解,讲解完毕后,两人又轻松愉快地聊了一会儿,把康瑛看得大气不敢出。
站立的位置在庭院正中,康瑛正好能看到李是知的侧脸,他温柔的笑容与平日里别无二致,却又有些不同,康瑛看出了那点不同。
李是知比平时更加放松,也更加高兴。
嚣张的余淑在装乖,虚伪的李是知却在余淑面前丢掉了一贯的客套。
康瑛内心就像经历了一阵雷劈,被劈得连荒草都无法生长。
她无限拒绝某个念头,却又不得不承认,虽然在她看来有些虚假,可眼前不远处这两人构成的画面很美,头顶有金色的阳光,周围有鸟语花香,二人之间洋溢着愉快又友好的气氛,让人不忍打扰。
康瑛在院子里站了很久,觉得自己真像个来搞笑的外人。
学渣半睡半醒的课堂时间依旧过的飞快,放学时谢奇又拉着李是知问起课堂上的问题,康瑛在院中等他,心下嘀咕你怎么也学余淑那套,抓着李是知不放。
等等,小心思怎么又飘到了余淑那儿?于是她鬼鬼祟祟绕到甲班教室外张望。
甲班还没下课,大概是胡老先生又拖堂了,甲班的学生倒是淡定得很,看来拖堂已成常态。
余淑坐在教室正中,康瑛一眼就锁定了她。
此时余淑一只胳膊正搭着椅背,整个人斜斜靠在椅子里听课听得入迷,那姿势宛如一个大姐大。不知胡老先生说了什么好笑的,班里突然一阵哄笑,余淑也跟着淡淡笑了一下,歪起脑袋和邻座男孩小声说了句,那男孩立刻毕恭毕敬凑到了她跟前,拼命点头附和她。
这么看来,余淑好像并不只是针对她康瑛在扮拽。她表面是余淑本淑,实际上是余拽本拽。
正想着,康瑛突然感到被一个犀利的目光捕捉,回过神就碰上了余淑的视线,见康瑛也看到了她,余淑又将视线慢悠悠转了回去,不再搭理。
康瑛感到自己再次受了冒犯,却又不知如何上去理论,毕竟人家只是超不在意地瞥了她一眼而已。
超不在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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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康瑛急急忙忙把谢奇送回家,饭都没吃又顶着大中午的太阳直奔醉红楼。
杨柳刚睡醒,正趴在小桌前喝茶吃点心,见来的是康瑛不是客人瞬间松了口气,笑嘻嘻地问她,“你又怎么了?”
康瑛哭丧着脸说,“有个专业的问题要找专业的你商量。”
“你说。”杨柳坐正,摆出一副专业架势。
康瑛清清嗓子,“我吧,最近看上了个男人,但是,他喜欢的类型好像是我最讨厌的那种,我真是烦死了。”
杨柳的眼睛里燃起八卦之火,凑近了问,“谁呀?”
康瑛转转眼珠,“你先告诉我该怎么办,如果方法可行,我再告诉你是谁。”
杨柳一脸“你可真小气”的表情歪头问康瑛,“他喜欢什么类型的?”
康瑛回忆着余淑在李是知面前的模样,苦着脸回答,“总之就是知书达理,笑得很甜的那种大家闺秀。”
说着她用两只手在空中划拉出一个细长的S型,这就是余淑给她的第一印象。
“表面做做样子谁不会啊!你也有样学样呗!”杨柳轻描淡写地说。
“可我不想那么假惺惺地投其所好。”康瑛趴在桌上闷闷不乐地说,“哎,他喜欢的那人就是表面装乖,实际上比我还要嚣张那么一点。”
其实也没正常人会说自己嚣张的,康瑛觉得自己已经被搞魔怔了。
就在遇到余淑以后,确切地说,是余淑李是知谈天的画面在康瑛的脑袋里转了整整一上午之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喜欢李是知,而李是知不喜欢她,很扎心了。
如此扎心的事实一直深藏在她的潜意识中,导致之前康瑛的言行都变得奇奇怪怪不像她自己了。
很惨了很惨了,她康瑛居然要靠一个情敌来看清自己的心意,也太扯了吧。
杨柳见她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突然贱兮兮地问了句,“那个人,是罚你抄书的那位先生吧?”
康瑛立刻弹了起来,“这你都知道?”
杨柳撇嘴,“李是知嘛,好好先生,人长得不错,就是装模作样的,总觉得对谁都是假客气!瑛儿,你确定你脑子没坏?”
康瑛傻笑点头,“没坏没坏。”
康瑛心想你懂个啥,李是知看起来是人畜无害乖巧得很,实则不然,真正乖巧的人会腹黑地设套子收拾她吗?
杨柳看康瑛的眼神仿佛像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傻女儿一样,叹了口气问,“所以你要让你爹去李家提亲?”
康瑛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提亲?太早了吧!”
果然,就算她教会了杨柳无数的现代词汇,固有观念却是无法改变的。在杨柳眼里,康家小姐看上了男人,接下来就该康老爷找媒人说亲事了。
康瑛赶紧摇头,“他家好像有规定,李是知几年之内不得娶妻生子,不然,克全家。”
杨柳咋舌,“还是个扫帚星啊,真可怕。”
“去!别瞎说!”康瑛瞪了她一眼,把话题拉回正轨,“可是,他好像喜欢余家二小姐那样的。”
“余家二小姐?那个号称桓城第一才女的余淑?”杨柳眯起眼睛幸灾乐祸地摇摇头,“不认识,但我总觉得她看不上李是知。”
越说越绕,康瑛郁闷的不行。
于是杨柳托腮认真思考起来,康瑛的事就是她的事,对于好朋友的感情问题,她既好奇,又生出了一种莫名的责任感。
她朋友康瑛,为人直率,能一个字说出来的“滚”绝不会用十五个字的“哎呀我有急事真抱歉没空招待你了”来绕弯子。
她朋友康瑛,为人仗义,侠肝义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桓城的街坊邻居缘特别好。
在杨柳看来,她朋友康瑛,优点特别多。
可杨柳同时也确定,李是知和其他男人一样,不见得买这些美好品质的账。
康瑛来自乡下,穿着打扮自然比不上桓城一众大家闺秀,加上她不施粉黛,还总爱打扮成男孩儿。杨柳很确定在这方面,康瑛绝对要被余家二小姐吊打。
可平心而论,杨柳觉得康瑛底子不错,虽然不爱打扮,模样却不差,加上她炒得一手好菜,可以说是非常优秀了。一想到这,杨柳默默咽下口水。
“你吧,还是太老实!”杨柳在深思熟虑后终于朝康瑛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就算不想学余家二小姐,稍微打扮一下总可以吧?这世间的男人没有一个不看脸的,你的李是知也一样!”
穿越前人们总说,有趣的灵魂比好看的皮囊吸引人一万倍,可她好像并没拥有什么有趣的灵魂啊,所以转了一圈,讲道理还是看脸……康瑛只得点头,自言自语道,“老娘是该祭出封印多年的美妆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