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瑛惊,“你说什么呢?谁是姑娘了!”
女人板着脸回答,“你骗骗外头那些小姑娘就算了,我在这翠竹阁待了三十年,你是男是女能逃过我的眼睛?”
女人和方金娥年岁相仿,康瑛便猜测她当年可能和方金娥共过事,眼下不知是敌是友,她只得叹了口气,承认了自己扮了男装来找方金娥。
“你找她作甚?”女人问。
康瑛知道自己不开口女人更不会吐出半个字,便糊弄她说找方金娥有点事。
女人狐疑将康瑛打量了一番,开口道,“当年娥儿嫁给姓胡的那会儿我就说过,那男人一肚子坏水不靠谱,可她心思比她家汉子还多,非说要嫁,现在好了,都跟着桃源居遭了殃。”
康瑛心中吐槽,关桃源居屁事,明明是胡腾自作孽,还拉了她家背锅。
她继续问,“那您最近见过方金娥吗?”
女人回答说,“人家都是大掌柜夫人了,我一个留在青楼里打杂干脏活的,哪有机会见她呀。”
说起方金娥,女人的语气里隐隐发酸,康瑛估摸着这两人可能曾经不太对付,怕是职场竞争对手,这就好办了,于是顺着她瞎扯起胡腾有多么阴险狡诈,把桃源居大仓转到他夫人名下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方金娥在胡腾面前肯定没少出坏主意。”女人话锋一转,说着说着还来了兴致,问康瑛,“这么说,你同他们夫妇还挺熟?”
康瑛顺势一脸悲愤,“别,我可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我家都被他们给坑了!”
听到康瑛的抱怨,女人警惕慢慢消失,似乎很乐意看到胡腾夫妇害人不浅的结果,又反复说了几句“我早说过胡腾和方金娥都不是好人”。
面对康瑛继续旁敲侧击,女人终于说起,“记得娥儿曾同我们说起,她是陵城本地人,老家在河湾附近的小洞村,早年因为家中穷苦才被卖到翠竹阁……若是其他地方找不到人,你倒可以去那边找找,毕竟方金娥这个人啊,荣华富贵的时候肯定想不到贫苦故乡,犯了事首先就琢磨着要逃回去避避!”
河湾附近的那些个渔村不正是运盐船频频遭遇水鬼的地方吗?终于有了线索,康瑛内心一阵激动,谢了女人后赶紧把正聊得不亦乐乎的杨柳拉上,飞也似地跑出了翠竹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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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是不是疯了!”离开翠竹阁,杨柳一阵埋怨,明显还沉溺在小哥哥的美貌中。
康瑛便同她说有线索了,计划明日就动身去河湾的渔村找人。
杨柳喜上眉梢,“这么说,我的任务完成了?那明日,可不可以你去找人,我便继续留在翠竹阁与我的萧兄把酒言欢啊?”
康瑛嘿嘿一笑,“萧兄?”
杨柳喜滋滋,“怎么样,我的萧兄是不是一表人才啊?”
康瑛,“肤浅。”
杨柳不乐意了,“只许你自己肤浅不许我肤浅了呀?”
想想也是,她看上李是知,最初还不是因为脸。康瑛又问她,“那请问,一表人才为何会在翠竹阁里喝酒啊?”
杨柳跺脚,“你以为天下男子都和你的李先生一样假正经啊?我的萧兄可是江湖中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人家这是风流倜傥懂不懂!”
眼看她中毒已深,康瑛不强求,叹了口气说,“那行吧,明日我自己去渔村,杨兄就好好找你的萧兄吧。”
“这还差不多!”
两人走着走着客栈就在眼前,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好从客栈门口走了出来。
杨柳还在兴头上,见着那人便大喊大叫,“李是知!你大晚上跑客栈来做什么?是不是来找我们瑛儿私会的?老实交代!”
这么一说,康瑛和李是知都很尴尬。李是知停下等二人走过去,手指头还一直在不由自主地捏着衣服下摆的褶皱,似乎对杨柳的发问惊魂未定。
走到他跟前,康瑛抢先捂住杨柳的嘴让她别再多事,将她打发上了楼才问李是知,“李先生来客栈找我有事?”
李是知点头说,“我在官衙大牢见过康轩了,他想见你一面。”
康瑛的心被突然提起,立刻问他,“现在?”
李是知脸上阴云不散,点了点头,“此案涉及官盐,不是地方能审下来的。眼下又有一大批官盐要进入陵城,负责此案的御史大人明早就到,巳时开审。今晚之后,可能就没有机会再见你弟了。”
“胡扯!”康瑛急,“康轩又没犯事,怎么就见不到了?”
“他全招了。”
李是知说完,擡起手适时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似乎想通过这个动作来让她平静下来。
康轩招了?康夫人果然没说错,她那娇生惯养的儿子根本受不了任何刑罚。
“是衙门见御史要来,急着赶紧用刑了吧!”康瑛不满地说。
李是知没说话,应该是默认了。
没出息,康瑛在心中默默骂道。
她将肩膀上李是知的手扯下来,闷闷不乐说,“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了胡腾的线索,你就告诉我明日开审,还真不给人一点伸张正义的时间!”
“我也只是将刚才从朱县令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你,见上一面总是好的,毕竟你是他的家人。”李是知回答,想了想又说,“家父的死桃源居脱不了干系,你是局外人,我不会怪你。”
他说这话时脸上、眼里都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死对头的男演员被逼无奈在戏里机械地同对手戏女主说着毫无感情的情话一样蹩脚。
全都是演的。
“你别在这装好人了!”康瑛看着他,只觉得怒火中烧。
李是知依旧在念台词般劝她,“康瑛,够了,别耍小脾气了。”
能说出这话,李是知分明是不信康瑛和她们康家的。
“我不管!”康瑛冲他嚷道,“李是知,案子还有那么多疑点没弄清楚衙门就急着要给人定罪,我算是知道了,当官多好啊,不关乎真相轻轻松松就把案子给办了,有权有钱没难度,难怪你一心想考功名做大官呢!”
李是知面如土色,“康瑛,你说什么呢!”
很明显,他也生气了。
康瑛在气头上,“好,你们不管我自己来!回去告诉康轩,他姐没空看他,但一定会让他清清白白从大牢里走出来!”
说完康瑛火急火燎冲进了客栈,她心里特别委屈,李是知就像块石头一样,即使她掏心掏肺将自家苦衷全部坦然告诉他,他也依旧不为所动,事到如今甚至连最基本的信任也没有一丁半点的,还假惺惺站在所谓的“官方”那边。
“胡闹!”李是知小声斥责道。
康瑛蹬蹬蹬跑上楼,心说什么狗屁官方,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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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瑛决定连夜去河湾的渔村。
杨柳嘴上说着不管她,可见她大晚上一个人跑出去,还是打着哈欠跟了过去。
两人雇了辆马车前往,其间路过码头,远远就见灯火通明人头涌动。
经过大仓时,那边围了好些人,远看像是一群官兵。康瑛连忙问车夫怎么回事,车夫说那处仓库早几天就被官府查封,因为遭了要掉脑袋的大案子,最近年关将至接连几日都有朝/廷下发的物资送达,考虑到私盐案还有未落网的残余分子,官府便特意派人严守了那处仓库,以免再次出岔子。
刚出城马车就进入一片黑灯瞎火中,康瑛挽着杨柳缩在车内听着外面狂风呼啸,心里想着刚才冷冰冰为官府传话的李是知,心里怪难受的。
她的心底冒出了某种念头,在家中的巨大变故面前自己对李是知的喜欢好像慢慢变淡了。本以为困难会使两人的感情变得坚固,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可在困难面前,她的所有努力都变成无理取闹,李是知的理智也跟着变为无情。
康瑛承认,两人的缘分走到了尽头,其实本来也就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靠努力争取来圆满的结局。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二位姑娘,到了。”
还没下车,车夫又问道,“二位是留宿小洞村,还是需要我等着二位返程?”
康瑛直接了当让车夫离开,今晚有场恶战,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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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村后康瑛找人打听方家的位置,幸运的是小洞村里仅有一户方姓,就在河湾的芦苇荡边上。
两人摸索着朝方家走去,一路月黑风高,冷风肆虐,沿途的农户黑灯瞎火,四下里安静得出奇。
杨柳怕冷,抱怨着出来得急忘记拿暖手炉,紧紧挽着康瑛的胳膊东瞧瞧西看看。
“瑛儿,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小洞村,怪吓人的。”杨柳弱弱地提议。
康瑛这回不再好商量,拽着她继续朝前。
“刚才在翠竹阁,萧兄刚同我讲了一个刺客受人之托在深夜潜进一个村子杀光全村的故事,眼下这么安静,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杨柳继续哆哆嗦嗦说,“算了,若我今晚大难不死,明日便去翠竹阁找萧兄表明身份!”
康瑛,“乌鸦嘴!什么大难不死!哪里有难了?”
杨柳,“呸呸呸。”
康瑛突然停下脚步,眼前一处破败的木屋,四周是大片大片枯黄的芦苇,在凛冽的寒风里东摇西摆,不远的处河弯上弥漫着蒙蒙雾气,浓重得什么也看不清。
方金娥的老家就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