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醒醒 第09节
我没有想到,爸爸会过来找我。
在我三周没有回过家以后,他提着两大包东西,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等我。
“醒醒,醒醒。”下课铃一打,他便昂着头冲到教室门口,检阅每一个走出来的人。我跟米砂走在后面。他见到我,连忙又喊了好几遍,生怕我会听不到。我转过去看着他,米砂知趣地对我摆摆手,先走了。
我让他在楼下等了很久。坐在空荡荡的宿舍里,我徘徊了又徘徊,不知道该不该去见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许在他面前吹了什么风,等待着我的会不会是一场风暴。
直到大部分人吃过午饭回到宿舍,我才慢吞吞地挪着步子下了楼。他很有耐心的样子,靠在墙边等我,还冲着我微笑。当我和他一起走进食堂的时候,食堂里几乎没有还在用餐的学生,大家都去午休了。
我的盘子里放着西红柿炒蛋和西芹,以及很少的米饭。他坐在对面。
“天气凉了,你没带秋衣,所以我给你送过来。”
我闷下头,夹起一块西芹,送进嘴里。
“在这还习惯吧,班主任和舍友对你好吗?”
“还行。”我说,“你先回去吧,我中午要休息一会,下午还有课。”
说完我站起身来准备走。“等等!”他大喊着,“你饭还没吃完呢。”
我本来打算说“不饿”,犹豫了一会,还是狡猾地说:“你坐在这看着我,我怎么吃的下。”
他皱了皱眉头,说:“你必须吃。我不看着,你是不会吃的。”
我抬起头来看他:“你能天天看着我吗?”
他的固执劲上来了:“咋了,能看一天算一天!”
“我得走了。”我又说,“中午时间短,我还要睡会午觉。”
“不行!”他和我拗上了,一把抓着我的胳膊,把我使劲地按在凳子上。我这才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你喝酒了。”我说。
“喝了又怎么样?你给我吃饭!”
我只好坐下,看着自己的饭。
“如果你不吃,”他说,“我就喂你!”
我说:“好,我吃给你看!”
我把西红柿和西芹统统拌进饭里,疯狂地搅动,俯下身去大口大口地啃食。吃了几口,我抬起头来,仇恨地看着他。他伸出一个巴掌对着我过来,终究犹豫地放了下去。
空荡荡的食堂里,只有工作人员来回走动着收拾碗筷。碗盆相碰清脆的回声不断传来。
他把两包东西举着放到我这边的座位上,对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是我无能,生出你这种女儿。”然后转身离开。
他没有再回头,因此也就没有看到我把那仅剩的几口饭无声地呕吐出来的样子。
我敢肯定,是许说了什么了,这个不说话就要死的女人,我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我发誓,我不会!
我究竟,做错什么呢?
难道我的离开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难道你忘记你曾对我说你也要过自己的生活吗?
难道我要顶着可耻的光环,在母亲死后的第9年笑纳父亲的情妇?
我只是不希望打扰到你。也希望你不要打扰到我而已。
我在我的博客上这样写到。我在学校旁边的网吧里使用一个油腻的键盘写下它。我突然发现我的指甲已经很长了,我已经不记得我有多久没剪过指甲了。
白然不喜欢长指甲。每个周一,她都要帮我剪指甲。但是她只剪我的右手。现在想来,那是因为小时候左手还不太能灵活地动吧。左手都是要我自己去剪。可是很奇怪,我从第一次起就没有剪到过肉。
大概是因为太小心总是提着心去剪指甲,虽然剪得很难看,可是从没伤到过自己。
荧光屏的蓝光反射到我的指甲上,像一个一个颤动的翅膀。
我突然下定决心要开始留指甲了。
那一天下着冷雨。我翘掉晚自习。关掉手机。一直呆在网吧里。几乎四天没有进食的胃巨痛无比。我在网上看到阿布,他的头像一直亮着,他的签名改成了“想念莫莫”。但我没有理他。我一直隐身,我上网只是为了寻求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不需要和任何人说话。米砂在网吧里找到我。她的头发被雨淋湿了,她用一种很冷静但不可拒绝的语气对我说:“莫醒醒,你跟我回宿舍。”
我坐在那里没动。
她当机立断地替我把电脑关掉。然后拉起我就走。
我们出了网吧,雨越下越大,米砂变魔法一样地拿出一把伞,她把伞倾向于我,自己浑身都淋湿了,10点半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宿舍里。蒋蓝刚刚洗过澡,头顶盘着一个巨大的毛巾,站在门口冷冷瞅着我。米砂拉着我打算推门进去。
“有种就彻夜不归,英雄的女儿。你不是圣女吗?靠,圣女就这德行。”
我走上前去,我很想和人打架,她来得正好。
米砂按住我。
我的胃尖锐地疼起来。但是我不想被看出来。
米砂对着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冲动,我对米砂说:“我去刷牙。你先睡觉吧。”然后我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迈步走开。
我拿起我的牙缸,走向盥洗室。我们学校的盥洗室是每三个宿舍公用一个。我闷下头开始挤牙膏的时候,蒋蓝抱着一个脸盆慢悠悠地晃进来。当我拧开水龙头的一刹那,她把水对着我的手猛地浇过来。水溅到我身上手上,甚至脸上。
我出奇的平静。除了我的胃,此刻我整个人都是镇定清醒的。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缓缓地问她。
蒋蓝嘲笑般说道:“我怎么对你了?”
“我从来没有招惹过你。”我说完,转身到另一厕的水池。
“想知道为什么吗?”她却突然在身后扬声问道。
我把牙刷放进嘴里。
“因为你虚伪,你恶心。整天装处女你就不嫌累吗?阿布对你不好?瞧你那德性,死了个妈让你成英雄了,你就有资本看不起他了吗?!”
“难道你就不恶心吗?”米砂总是在最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要休息了。请你讲话,小声一点。”米砂说的很不客气。然后她走到我身边来,扶着我。
“你不恶心你不恶心你不恶心!看见帅哥就想勾搭,瞧你那张脸,你也配!”
我好奇地看着米砂,不知道蒋蓝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脸红得夸张,只对蒋蓝支吾了一句:“你最好省省。”
蒋蓝忽然笑了一下,又走了。
总的来说,她还算识趣,因为她要是再不走,我的牙刷就会直接扔到她的脸上。
平时的晚上,我从不刷牙,是因为刷牙可以降低一个人的食欲。
可是今天却不同。
我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告诉他饥饿感在这个无助的夜晚又一次向我袭来。
我和米砂一起回到宿舍,她们都已经睡了,伍优从床上撑起身子来八卦:“莫醒醒,你去哪里了,蒋蓝把你没上晚自习的事告诉班主任了,你要想好对付的招。”
“怕啥,胃子痛看病去了,不行吗?”米砂还拿着一罐八宝粥问我:“隔壁那个不识相的,我迟早要灭了她,在我面前嚣张!对了,你有没有吃晚饭?”
我回答:“吃过了。”
因为我知道,只要吃一点点,就决不是那一点点可以解决问题。
熄灯半小时以后,我躺在自己的床上,仍然翻来覆去。米砂的床很安静。她已经睡着了。
我用米砂送的玻璃沙漏死死抵住胃部,从我的铺位上探下脑袋,听每个人的呼吸,是不是已经十分均匀。
李妍的床紧挨着我,她睡的很好。伍优甚至有轻微的鼾声。米砂的床,像没有人睡在上面一样安静。
他们都已经进入深深的睡眠。
我从床架上小心翼翼攀下来。打开柜子,只有一盒方便面了。不能吃。我告诫自己。方便面的味道很容易让她们都醒来。况且一盒根本就不够。
墙角放着米砂的一箱八宝粥。还是不能。小偷怎么可能偷它。
最后我决定,还是喝水。即使被发现,那也可以说是因为口渴。
在我饿的时候,如果家里实在没有吃的,我会选择喝水。我把茶杯放在热水瓶旁边,蹲下身摸索着倒水来喝。
我无声地大口大口喝着水,两瓶热水,很快被我统统喝光。
我捂着发胀的肚子,终于感到了充实。
病发作的时候,只有这种充实感——也就是强烈的坠痛感来临时,我才会真切地感受到饱的滋味。
是的,我饱了。我又一次满足了自己。我知道总有那么一天,我的胃会破裂,我遍体鳞伤的胃,会让我懂得什么是代价。
我站起身来,发现米砂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正看着我,原来她一直都没有睡着!她的眸子闪亮,像暗夜里的星星,我吓得身子往后一缩,她轻轻滑下床来,在我耳边说:“醒醒,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的眼泪滑下来,滑到米砂裸露的肩膀上。我不知道我该如何跟米砂从头说起,那么多的事情,那么沉重的滋味,我不能确定米砂是不是能替我分解,我胃里的水让我感觉肿胀,我低下头,想要呕吐,米砂一把把我拖出了宿舍,我们来到外面清冷的过道里,米砂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轻轻地说:“醒醒,你到底怎么了呢?出了什么事呢?”
我抬头仰望星空,秋天的星空安静而寂寥,米砂从后面轻轻抱住我说:“醒醒,以后别这样,有我呢?”
有我呢。
是吗?
我可以拥有吗?
从小到大,我都顶着英雄子女的光环长大,如果米砂知道了我的一切,她还会对我这样吗,或许她也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吧。白然,我们是这世间最孤独的母女。全世界都抛弃了我们,我们注定孤独,怎么可能拥有真正的爱和感情?
是不是这样?
是不是这样呢?
星期二下午的最后一课是美术。上完课后,我和米砂抱着大大的美术书走回教室。经过琴房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琴声,米砂把脸贴在玻璃上看了半天,转过头来对我说:“是许老师在弹呢,走,我们进去听听?”
“你去吧。”我说,“我要赶回去收衣服呢。”
“走嘛。”米砂侧耳说,“她弹得真好,我喜欢的曲子。”
我不懂音乐,但已经听出端倪,是那夜爸爸哼的那首歌。孤单而沧桑的旋律,我有些用劲地挣脱米砂说:“我真的要走了。”
“醒醒,”米砂跟上来:“好吧好吧,那我们去小橘林看看?那边有一排树上结了好多青果子,特别好闻。我们去摘点?”
我犹豫着,不想绕远。因为最近吃得不多,我已经持续好几天感到虚弱。
“去吧。”米砂拽着我的手就跑。米砂的手软软的,有些干燥,远不像我的这样潮湿。我妥协了,跟着她的步子向前。
我们很快乐就到了米砂说的地方,那排树的后面有座大大的假山。我想如果我没有看错,那后面藏着两个人。
而且那两个人我认识。是蒋蓝和米砾。
米砂摘了一兜的果子,很开心。她拿起一个放到我鼻子下面让我闻的时候,也发现了假山后面的情况。
“嘘!”她对我说,然后小心翼翼地趴在一块石头上往后瞅。
我没有看错,的确是蒋蓝和米砾。米砾试图要把蒋蓝往怀里揽,蒋蓝嘻笑着用双臂推开他,他们僵持着,米砾的脸上是那种如不得手绝不甘休的怕人表情。
那表情实在太滑稽,米砂忍不住轻笑起来。
米砾听到米砂的笑声,像是被电打了,放开蒋蓝,跳到一米之外。
“谁?滚出来!”蒋蓝的声音提高了八十度。
我们没有躲,也没打算躲。
“贱人,听我们谈话?!”蒋蓝那张嘴巴已经到了比食人花还毒的地步。
“听见又怎么样?”米砂勇敢地顶上去,又冲米砾说:“你成功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伟大的委琐男!”
米砾像麦当劳叔叔一样别着个手,颓着的脑袋。才发现原来他一米八几的身高都是虚的,站在蒋蓝身后,好象还没她高似的。
“你到底听到多少?”蒋蓝语气放平一些,“我想你应该没有蠢到告诉班主任吧?”
“早恋不希奇。”米砂说。
“哼,你说了也是白说。这块地方,”她指指脚下,“还是我姨夫捐钱建的。不要以为只有你身后的那位有光环笼罩。”她瞟了我一眼,“我可不受理!”
米砂拉着我,退后一步,说:“没关系,走着瞧好了。”然后我们飞快地奔走了。
身后还能听到蒋蓝不依不饶的大嗓门:“你也配和我走着瞧?!”
第二天一大早,早读课是语文。我到的时候,只有很少的同学。有的在吃早餐,有的在读课文,也有一两个赶早抄作业的。天中的早读课遵循自愿原则。愿意来则来,不愿来也可。老师从来不会检查,全凭学生自觉自主。比大学还自由。
米砂有早起的习惯,因此每天她都比我早。远远的在教室门口,我就看见她端坐在位置上,垂着头,安静地看书。我走过去,把包放在桌肚里,在她摊开的语文课本中央放上一块巧克力。
德芙白巧克力。她的最爱。
等我把语文书也拿出来摊好,我发现,巧克力竟然还放在原处。我趴在桌子上看米砂的眼睛,果然,闭着。
她竟然能这样睡着,可见有多么累。
我推推她。未果。又推,她猛地惊醒过来,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为什么不在宿舍睡饱再来呢?现在还早。”我说。
“哎呀,好烦,我怎么睡着了。”她嘟囔着,干脆趴下来又睡。只趴了半分钟,一个激灵人又竖起来,喊着:“不行不行,看书看书!”
我看着她,心里揣摩不定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觉得最近的米砂,有些让人琢磨不定。伍优从我们旁边经过,看着米砂,神秘地说:“他,就在教室外面。”
米砂“霍”地站起来,又“霍”地坐下去。
我已经猜出九分。
语文课上,我看到米砂在笔记本上乱画,那是一张男生的脸,米砂的画画得差强人意,但鬼都看得出来,她画的是谁。老师的眼光开始注意到她,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拿她的语文书替她把笔记本盖起来,她转头看我,脸微红了。
周五下午的活动课,我和米砂回到宿舍打扫卫生。擦完玻璃以后,她反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一处发愣。却冷不丁问我这样一句:“我要是也恋爱,你会瞧不起我么?”
“怎么会。”我说。
“你还记得那天主持话剧表演的那个男生吗?”
我怎么能不记得。
“就是他吗?”我抑制住自己的紧张,假装不经意地问。
“我想,”米砂把一个粉红色的垫子放在椅背上,趴在上面说,半天不说话,等她把头深深埋进垫子里又抬起来的时候,她说了四个字:“我喜欢他。”
她继续说下去:“我给他写了一封信……被……退回来了。”
“他是学生会主席,成绩全年级第一。就好象《恶作剧之吻》里面的江直树,特别优秀,但是对什么都很冷漠。”她垂着眼睑,向我默默倾吐着关于他的一切。
是吗?如果是那样的一个男生,应该不会把我的秘密说出去。可是如果他和米砂在一起呢?可是如果他通过米砂又认识了我呢?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那么,你是说你在追他?”
“只是,写了一封希望向他多多请教问题的信……就被退回来。哎,他肯定把我看成那种很俗气的女生了!”米砂愁眉苦脸地说,“天知道,我只是想跟他做个朋友。”
“退就退呗。”我安慰米砂说,“总有一天他会后悔!”
米砂皱着眉头说:“可是,更糟的是,那封退回来的信被米砾看到了。他以此为条件,威胁我不许讲出他和蒋蓝的事情。”
“呵呵。”我笑。
“死醒醒,你笑话我!”米砂叹气说,“我跟米砾,注定都是丢人的角色,噢。”
那晚,米砂又非要和我一起睡。还好我们都还不太胖,狭小的床铺得以容下我们俩。
伍优说:“要是我和你们中的一个睡一起,你们肯定变肉饼!”
李妍不发言则已,一发言吓死人:“你们莫搞断背。”
米砂从床上跳起来,大声唱:“我断,我断,我断断断……”
我们一起大笑。
隔壁房间有人在不满意地擂墙,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哼,哼哼!”米砂不服气地说,“有本事把墙擂通,过来过过招,谁怕谁?”
伍优轻声说:“最不要脸的就是她,我看到她今天在图书馆门口缠着那个路理,人家都不理她,她还说了又说,蜘蛛精一样。”
米砂拖过我的被子蒙住头,大声地说:“睡觉!”
熄灯之后,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和米砂其实都没有睡着,翻身对墙的米砂慢慢把身子对向我,把我的手握在她的手里。她的手心全是汗。全身似乎都在冒着热气。“醒醒,”她的声音也热烘烘的:“你相信爱情吗?
“不。”我说。
“为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不信。”
“我觉得男生都不可靠。”米砂说,“男生是不是都喜欢别人的崇拜,他们被女生宠上高高的枝头,就不晓得下来了。哼哼。”
知道就好啊,说明米砂还没有因为爱情而变得糊涂。我没有说话。只是含糊地“唔”了一声,米砂捏了捏我的手,以为我睡着了。她的手放到我的肚子上来,我有些不自在,但我没有推开她。隔着一层睡衣,我感受到她的温热,还有她的心跳,女生长大了,就是不一样,烦恼逃也逃不掉吧。
“路理真的不一样。”她喃喃地说,“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开学第一天。我提着一大包东西,看到他的背影,喊他帮忙提东西进教室。他答应了。可是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都是我一个人在说。问他宿舍里学校远不远,周末放不放假之类的,很弱的问题。他只说:‘以后熟悉了你就会知道。’”
“哦。”我用清醒过来的声音评价,“他好象有点清高。”
“听说十八岁之前如果没有初恋,人生就不完整。”米砂说。
“狗屁。”我答得简单粗暴,把米砂也吓住了:“啊?为什么是狗屁?”
“没有为什么。爱情不值一提。”我翻了个身,面向左,这是通常人们认为会压迫心脏的睡法。压吧压吧,压麻木了我就不疼了。
妈妈的爱情是卑微的。
爸爸的“爱情”是可耻的。
我的“爱情”,是可望不可及的。
没有传说中永远的“爱情”——爱情不值一提,时间摧毁一切。我不知不觉流下泪水。胃部又开始痉挛。
米砂凑过来搂住我。
她把手心放在我的眼睛上。
“我不知道你以前受过多少委屈,也不管现在你正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莫醒醒,以后我们永远是一起的。相信我,好吗?”
她的声音在我的耳际响起。那么微弱而又坚定的声音,像种了一颗充满希望的种子在我心上。
以后我们永远是一起的,米砂。我愿意相信。
但是谁可以告诉我,永远它到底有多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