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北阖了阖眼,下一刻就将青年推开,他起身,一言不发的离开办公室。
高燃的胸口大幅度起伏,他一脚踢在办公桌脚上面,喘着气用手盖住眼睛,半天都没再动一下。
封北回了住处。
两室的房子,装修简单不花销,家具摆设跟生活用品的放置都很随意自在,符合他的性子。
封北进了书房,他打开最底下的那层抽屉,顿了顿才把手伸进去,拿出一张草稿纸,摊开是几道算术题,字迹很潦草。
算术题周围写了很多个名字,封北数过,也记得很清楚,一共有一百一十九个,全是“小北哥”,在那些名字里面还有几个字——我喜欢你,我很想你。
四年前的六月,高燃高考,封北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想偷偷回去看他,远远的偷偷看两眼就行,不让他发现,没想到会在动身前一天见到他的父亲高建军。
高建军亲自找上门,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这张草稿纸交给封北,在他面前深深的弯下腰背,无声的请求,请他放过自己的儿子,样子苍老了十几岁。
从那以后,封北就再也没回去过,他只是将皱巴巴的草稿纸抚平了收起来,偶尔拿出来看看,一坐就是一晚。
痛而不舍,忘却不掉,人看着还是个人,早就千疮百孔。
现实不是电影小说,世上没有忘情水,也没有失忆的药,想记住的不想记住的都记在脑子里。
人不可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
最初封北真的只当高燃是个小朋友,所以才会任由他胡来,发现他过于依赖自己时,也只是觉得有个那样的弟弟挺好的,就在生活上给予了关心,照顾,察觉他对刑侦有兴趣,便带他去接触,去了解,一次次引导。
封北的性取向没有问题,他只是不想谈情说爱,没时间去经营一段感情,而不是天生就对同性有兴趣,想都没想过,简直是天方夜谭,哪晓得就撞上了,现在也就只对一个人有想法,有欲||望。
这几年封北无数次的回想,他还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对高燃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封北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第一次跟高燃有关,那是一个可怕的数字,一旦出现一次破例,后面就会跟着无数个,久而久之,原则没了,只剩下习惯跟本能。
那年夏天的夜晚,月亮底下的小院里,封北点根烟抽,还是少年的高燃夹走他嘴边的烟,直接塞到自己嘴里抽一口,呛得飙出眼泪的时候,只觉得他有点儿特别,好玩。
高燃抱着他睡觉,嘴巴微张,口水留到他胳膊上,他把人拨到一边,在对方又一次凑上来时没有拨开,只是因为扫过脖子的发丝很柔软。
封北听高燃说他被曹世原摸了腰,当晚就把曹世原叫了出来。
也是在那次,封北二十多年的认知里才突然多了一样东西,那东西叫同性恋,他没有歧视,也没有鄙夷,除了事不关己,还怕曹世原把高燃带坏,怕的要死。
后来呢,后来高燃再往封北怀里凑,某些细微的情绪逐渐扩大,他的心里就多了个小种子,人生的路出现分叉,他开始走向另一条路,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形单影只。
一个人走太孤单了,隐忍的痛苦很折磨人,封北不止一次的试探过高燃,他都是一样的反应,对同性恋很排斥,几乎是到了反感的程度。
有一次封北在小摊子上跟几个小年轻打了一架,他回去告诉高燃,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跟自己一样。
当时高燃傻了,封北摸他的头发,却被他躲开了,直到封北说是开玩笑的,僵硬的氛围才消除。
面对郑佳惠的问题,封北很有自信的说他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只是没有意识到,是的,没有意识到,长大了就会懂,他那么自我安慰。
人总是要长大的,封北想,等他长大了,意识到了就好,无论等几年,只要他能意识到。
再后来就是花莲小区的案子。
封北说出朱同的事,高燃的态度和他嘴里说的那番话像极了朱同的父亲,同性恋天地不容。
那时候高燃昏迷了一天一夜,封北在医院外面的路边坐着抽烟,听石桥说两起凶杀案的案情,看朱同写给常意的信。
石桥说,你没有家人,高燃有。
那时候封北没想过未来没有高燃是什么样子,他想象不出来,真的想象不出来,这五年里却一天比一天清楚。
从哪一步开始走错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什么时候能停下来,是不是真的到死才行。
封北把草稿纸叠好放进抽屉里,他拿出空药瓶摩挲了几下,也放进去,在那之后他点燃一根烟,深坐在椅子里抽了起来。
一根烟抽完,封北抿抿薄唇,想着什么,眉头紧锁,他又点根烟抽。
我陪你成长等你看到我,你选择看不见,我退到角落里做个孤寡老人,你却飞奔过来,告诉我你已长大,也已懂了什么是爱,可以陪我风雨同路。
一切都脱离轨迹,正在往死路上走,封北以为高燃不会有意识到的那一天,但他偏偏意识到了,还不再逃避,而是勇敢的面对,一直坚持走到自己面前。
五年了。
高燃的五年拼死奋斗,狠心燃烧自己,封北的五年在承受着割肉剔骨般的痛苦。
其实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想跟那个人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
封北低声叹息,眼角猩红.
高燃顶着黑眼圈去局里,昨晚他摸着高达,想起来几年前的一个事。
高考前两天,高燃没做题,也没看书,就在房里整理高中三年的课本,打算将一部分打包了等收破烂的来卖掉,他爸突然冲进来,先是一言不发的瞪着他,然后就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高达用力砸到地上。
高燃整个人都是懵的,当时他有种错觉,他爸是想把高达往他身上砸。
高达裂了很多地方,高燃粘了很久才粘好。
事后高燃问他爸是怎么了,干嘛砸他的东西,他爸看着他,想说什么又没说,欲言又止,最后只让他安心高考,不要玩物丧志。
高考结束,高燃忙着训练,迎接四年的大学生活,没有再去思虑他爸的反常,昨晚冷不丁想起来,他隐约觉得这里头有问题。
高燃给同事倒茶递水,两条腿四处晃动,不时伸脖子看看,一看到熟悉的身影就快步过去,“我爸有没有找过你?”
封北置若罔闻,他叫手底下人十分钟后去会议室开通报会。
“是,你比我年长,承受的比我多,思考的比我多,但是你不能替我做决定。”
高燃跟着男人,声音压的极低,知道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怎么样,“我会跟我爸妈说,我会说的,你要给我时间,他们可能暂时接受不了,总会有办法的,我不会像朱同那样跟他们决裂,把事情弄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
封北走进办公室,“适可而止,高燃!”
高燃绕到前面直视着男人的眼睛,红血丝挺多的,估计也是一夜没睡,下巴上还有个新添的小口子,刮胡子的时候走神了,裤子没换就算了,褂子也没换,身上的烟味很重,鬓角的白头发好像又多了几根。
他叹一口气,“开完了会,我去A大那边问问门卫,看能不能有收获。”
封北皱眉看着青年,不语,似乎是对他的转变感到诧异。
高燃笑嘻嘻的问,“封队,还有事?”
封北的太阳穴一跳。
高燃趁男人不备,迅速在他唇角亲一下,狠狠咬|出一个血印子才走。
赵四海敲门进来,“封队,你嘴巴怎么弄的?”
封北的舌头扫过,掠掉唇角不断渗出的血丝,“小赵,你来的正好,上午跟我去一趟靖西路。”
“那带上小高吧。”赵四海纳闷,“对了小高跟你打报告了?刚才我叫他,他都没回头。”
封北嘴里全是腥甜的味道,他端起杯子喝了几大口凉水,“那小子不适合在一线,把他调到二线去,让他整理文档。”
“太大材小用了吧?”赵四海说,“是不是小高自作主张了?刚毕业的大学生,又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年轻气盛,浮躁了些都是正常的,多磨练磨练就能……”
封北打断他,“别说这些没用的。”
赵四海找到高燃,把封队的决定说了,“你也别灰心,小情绪更不能有,先在二线待一段时间,认真做好分内的工作,有机会我就跟封队提,没准他会把你再调回来。”
高燃把一次性杯子捏变形,他阴沉沉的去找男人,很平静的说,“我不去二线。”
封北在翻方艳那个案子的尸检报告,“作为下级,要做的就是服从。”
高燃盯着男人唇角的伤口,“我不去。”
封北把报告合上,起身往门口走,“去不去由不得你。”
高燃拦住他的去路,“昨天我说的是假话,我不会跟你划清界限的,想都别想。”
封北突兀的问,“你瞒着你爸来的这里?”
高燃的眼皮跳了跳,的确有隐瞒,他爸让他参加市局的招考,可以住在家里,比较方便,叫他不要去别的城市,他却偷偷参加了A市的招考,还拉他妈一块儿瞒着。
这会儿他爸人在外地出差,下个月底就要回来了。
“我爸那边我会跟他解释。”高燃正色道,“我来这里不全是因为你,你不要有负担,也不要认为我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更不是三分钟热度,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封北沉声说,“让开。”
高燃无动于衷,身体还挡在门上,“我不去二线。”
封北呵斥,“这是命令。”
高燃跟他僵持。
封北的言语带刺,“连基本的服从都做不到,这就是所谓的高材生?”
“别跟我来这一招,没用。”高燃笑着说,“你要是把我调去二线,我今天晚上就去酒吧找个人过夜。”
封北面不改色,“我只是你的上级,不是你的父母,私事我不过问,不需要跟我报备。”
“男的。”高燃看着男人,嘴边的弧度加深,“我找男的,找年纪比我大的,我上他,或者给他上,怎么舒服怎么来。”
封北面部的肌肉猝然绷紧,眼睛瞪着,看起来很恐怖。
高燃得逞了,心里却堵得慌,“我知道市里有那种酒吧,里面有很多同性恋,进去怎么玩都可以。”
“逛酒吧可以,别穿这身警服,否则你只能自求多福,另外,”封北低头点烟,“那种酒吧每周都会被查一次,如果你被抓了,别说是市局的。”
高燃垂下眼皮,自嘲的扯动嘴角,“你算准了我不会那么做。”
“学校里一大群男生,谁碰我,我都不会有什么异样,甚至觉得他们身上的汗味烟味有些恶心,我只对你不同,你也是吧,小北哥,我们不是同性恋,我查过很多资料,我们真的不是。”
封北将青年拉开,头也不回的出去。
高燃靠着墙壁拨号码,“喂,狐狸,问你个事,五年前花莲小区的案宗你有留意过吗?”
曹世原说,“有。”
高燃问道,“朱同的妈妈后来怎么样了?”
“跳楼了。”曹世原说,“回家的当天晚上就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高燃拿烟盒的动作猛地停住。
“需要我给你理清整个案宗?朱同被常意掐死,常意残杀小蔓后自杀,朱同的父亲被气死,母亲自杀,一场禁忌的爱情毁了三个家庭。”曹世原轻描淡写,“五条人命。”
高燃哑声说,“挂了。”
不多时高燃又打给曹世原,他站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脚边是个半大不小的纸箱子,“你给我寄的什么东西?”
曹世原轻笑,“糖果,两种口味,一种是柠檬的,一种是夹心的,换着吃。”
高燃直接挂断。
“你是高燃?”
高燃听到声音抬头,见着声音的主人,他的双眼微睁,危机感瞬间冲上头顶,这个女人怎么会在市局?
郑佳惠一层层上台阶,满脸惊讶的笑意,“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了,今年的毕业生吗?来这里实习?”
高燃没回答,他看一眼女人胸前的工作牌,当上记者了,从前高雅圣洁,现在变得干练睿智,呈现出的是另一种美。
郑佳惠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几年不见,你的变化很大,刚才我一下子都没认出来。”
以前的少年长的纤细白净,阳光灿烂,现在高大英俊,看起来成熟了很多,找不到一丝稚气。
高燃抱起纸箱子,“你也是。”
郑佳惠好奇的询问,“你在哪个部门?”
她的手机响了,边往里走边接,“我到了,封队,我看见你邻居家的小孩了,他模样变了很多……”
高燃皱了皱眉。
办公室里,郑佳惠迎接着封北劈头盖脸的质问,报纸都快挥到她的脸了。
封北心里头有火没处撒,早报来的正是时候,“这上面写的什么鬼东西?名校学姐错爱学弟?取的标题一股子言情味,你怎么不干脆去写小说?”
郑佳惠没了以前的矜持羞涩,现在脸皮厚了,淡定得很,“我还真有考虑过,有空可以动笔写一点,说不定能出畅销书。”
“……”封北把报纸大力往桌上一甩,“我昨天下午给你打了电话,叫你改稿子,你还发?”
郑佳惠给他递水,“稿子已经交上去了,我跟主编说了这个事,他也答应撤下来,哪知道今早还是登了,一字没改。”
“你们报社为了噱头,无所不用其极。”封北接过水杯放回桌上,“今天就给我写一篇稿子澄清。”
郑佳惠问,“怎么写?”
“照实写。”封北说,“那孩子的心理素质不行,如果他因为这篇报道出了什么事,你们报社脱不了干系。”
“又没写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郑佳惠不以为意,她拉开椅子坐下来,“嫌疑人没抓到,案子没破,怎么写都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封北说,“那也比胡乱编造来的好。”
“你嘴巴怎么破了?”郑佳惠看他点烟,又问,“你不是戒烟了吗?”
封北哪个都没回答。
郑佳惠说,“十起案子有八起都很难找证据,你的反常不是因为案子,是别的事。”
封北眯了眯眼睛,“郑记者,去写稿子吧,写完了给小赵,让他过目一下,不用到我这儿来,有什么疑问,你直接找他就行。”
郑佳惠刚来就被打发走,她习以为常,也没露出丝毫失落,心境不一样了,身份立场也有所不同,“这样吧,我先写个大纲给赵哥看,合适了再回去写稿子。”
封北把人叫住,“你觉得我把两边的头发染黑了,会不会显得年轻点?”
“你才三十出头,身强体壮,皮相不老,老的是你的心。”郑佳惠意有所指,“白头发染了有什么用,还是会长出来的,除非你放过自己,过的轻松开心一些。”
封北挥手让她出去。
郑佳惠说,“五年前你跟我说你有喜欢的人,这五年里我没见你身边有哪个人,看你过的不好,只有一种可能,她并不是没有意识到,是真的不喜欢你,既然不喜欢,你过的好不好,她也不在乎,不如对自己好点。”
封北不耐烦,“出去出去。”
郑佳惠看了看男人,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封北去会议室,在拐角被一只手拽住。
高燃将男人禁锢在墙壁跟自己的胸膛中间,膝盖抵进去,笑眯眯的说,“这几年你们一直都有联系?”
这个姿势让封北倍感不适,他抬手按住青年的肩膀将人甩开。
高燃伸手去抓,封北抬臂挡开,俩人在拐角交手,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
封北将青年摁在墙上,手掌下的身体年轻坚韧,充满了爆发力,已经不能小觑,刚才他本来只是随便应付,后来动了真格才把人制住。
高燃的气息轻喘,眼睛黑亮,“小北哥,下次我会赢你。”
封北撤回手,若无其事的离开。
高燃抹把脸,垂头理了理微乱的警服,他还介意着郑佳惠的出现,自己缺席了五年,对方一直都在,怎么想都不舒服。
开会的时候,高燃也在,他坐在角落里,手撑着下巴,明目张胆的看着男人。
封北全程视而不见。
大家都被分了任务,高燃除外,一个个都忙的要命,没人管闲事。
赵四海要跟封北去靖西路,“小高,你在局里待着,谁有个需求你就帮一下忙,我回来再带你去张姐那边。”
高燃刷手机,嘴上说好,余光往男人身上瞥,真要把他调去二线,那一天下来,见面的机会就少多了,他不去二线,不能去,怎么都不能去。
车一开走,高燃也走了,他去了A大。
门卫那里没有收获,高燃就在校园里转悠,土木男女比例严重过失调,模样清纯漂亮的美女等于是个香饽饽,多的是人惦记,方艳不但在系里有名,学校里也有名气。
她出事,话题的热度很大,校内上不断有帖子出现,删了又有,唏嘘,感叹,惋惜,愤怒,同情,好奇,各有各的态度。
高燃坐在树后面偷听几个女生说话,听到了一些东西,譬如校外有人开车来接方艳,她是二奶。
真实度一时半会儿不能确定,高燃去了郝远的宿舍,人正好在里面。
高燃一来,宿舍另外俩人都拿异样的目光看郝远。
郝远一脸难堪,“该说的我昨天都已经说了,还来干什么?”
高燃说,“出去聊。”
郝远往前走,两个男生都避开,他的脸涨红,“操|他||妈|的,你们躲什么躲?不是我!”
高燃把烟掐灭,笑了下说,“嫌疑犯还在找,我来是想问郝同学一点事。”
两个男生都松一口气,打哈哈的说就知道不是。
郝远讥笑。
高燃跟郝远上了天台,视野空旷,太阳火辣,热气混着灰尘往脸上扑。
“知道方艳跟你交往前是个什么情况吗?”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谁会揪着不放?谈恋爱谈的是当下。”郝远踢着石头子,顿了顿说,“她认识一个社会上的,名字我不清楚,只听过她在接电话的时候喊那个人三哥,我不知道这个事对案子有没有帮助。”
高燃记下三哥这个人,“你们平时不互看手机?”
“她的我不看,我的她想看就看。”郝远闷闷的说,“我不是很在意这个。”
高燃提了早报的事。
郝远是个明白人,也想得开,“凶手抓到,案子破了,那些人的嘴巴就能闭上,在那之前随他们说去吧。”
他抓抓头,把碎长的刘海吹上去,“我的校内短时间都不会再上了,里头没法看。”
高燃说不看好,网络暴力很难压制。
“昨天我见到你,觉得你眼熟,上课看到高兴,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郝远看看青年的脸,“他有个哥,应该就是你吧。”
高燃说,“堂哥。”
郝远诧异的睁大眼睛,“只是堂哥?我们都以为是亲的。”
高燃眼神询问。
“他女朋友,前女友看了他的手机,问哥哥是谁,他就跟人分手了。”郝远说,“上课时候发生的事,闹的动静挺大,我们私下里讨论过,觉得他是不喜欢别人接触自己的家人。”
“……”
高燃去了靖西路,他买一杯冰绿茶边走边喝,原本是想着看能不能碰到赵四海跟那个男人,碰巧逮着一正在作案的扒手。
那扒手是个帅哥,明明可以靠脸蛋吃饭,却要搞技术活拼业务。
高燃联系了派出所,他跟着民警去了帅哥的老窝,发现几十部手机摆在地上,其中有一部像是在哪儿见过,一翻昨天保存的照片才恍然大悟,就是方艳的手机。
左上角缺了两个口,应该是摔的,底下蹭掉了一层漆,几处的位置跟照片里一模一样。
高燃跟赵四海汇报情况,“赵哥,死者被害那晚有人在昌平路见过她。”
赵四海在那头问,“你擅自行动?”
高燃挠挠额头,他口述事情经过,“我在局里呆着闷就出来逛街了,看到扒手偷人小姑娘包里的手机……”
赵四海听他说完,“写份检讨给我。”
高燃说行,“封队在你边上吗?”
赵四海说不在,“你把人带回去,让小王审。”
扒手的口供很快就拿到手。
据扒手交代,当晚他在昌平路碰到孤身行走的方艳,看她打了个电话把手机丟包里,拉链没拉上就顺手偷走了手机。
扒手还没走多远,就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过来,他往后看,发现方艳笑着上了那辆车,喊了声“三哥”。
当时还没到十一点。
警方开始一一排查昌平路上的所有监控,天黑前查出那辆车,根据车牌号找到车主,对方自称车被盗了。
监控画面很模糊,封北把画面放到最大,只能辩出死者方艳在副驾驶座上,开车的是个男的,平头,脸上戴着一副墨镜,上半身是件深色圆领T恤。
后面的赵四海咦了声,“封队,嫌犯的T恤左边领口下方有个标志,是哪个牌子来着?国外的好像,查一查。”
高燃说,“那是仿的,真货的标志在右边,金丝线绣的,要精致很多。”
赵四海说笑,“小高连这块都有接触?”
高燃说,“我弟弟喜欢,我就跟着关注了一下。”
其实压根就不需要去关注,高兴一年四季,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是品牌,夏天他穿那个牌子的衣服最多,老在眼前晃,想不注意都难。
况且有一年暑假,高燃给高兴洗了十天衣服,吃西瓜比赛输了两秒。
电脑前是怪异的安静。
封北从烟盒里甩出一根烟,“现在可以推测,嫌犯装有钱人去接近方艳,早就认识了,一直有联系,当晚二人发生冲突,他将人杀害抛尸南门。”
“以死者的出色条件,她的身上有多处伤痕,却没有被性侵过的痕迹,嫌犯跟她多半是情人关系,肉体的吸引力不大,主要是泄愤,还有羞辱,因为尸体是光着丟到南门口的。”
赵四海心里奇怪,封队这几年都在努力戒烟,但是昨天竟然抽了一天的烟,早上来局里没换衣服,身上烟味大,上午还一根接一根抽,怎么了这是?家里有事?
“封队,吃过饭我带人去调学校的监控,看能不能找出嫌犯。”
封北啪嗒按打火机,按几下都没出火,他把打火机丟桌上,“目前没有别的线索,只能那么干了。”
赵四海应声出去。
高燃没走,他从裤兜里拿出打火机,拇指摁出一簇火苗,弯腰给男人点烟。
封北把叼在嘴边的烟拿了下来。
高燃看着火苗,“赵哥说你身体不好,戒烟戒酒了,为什么又抽起来,还抽的这么凶?是因为我来这里让你心烦,你不想见到我?”
封北起身。
高燃拉住男人的手,一下子攥紧,“小北哥,你到底想不想我?”我想你想的都快要疯了,他说。
封北睨向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青年,“你从警校毕业,通过市局的招考,拿下唯一的实习名额进来,脑子里就只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高燃的手没松开,“你以前是我的偶像,我的理想,现在是我奋斗的目标。我想像你一样,做一名优秀警察。”
他凑在男人耳边,“查案子的时候,我会全心投入,其他时候,我的脑子里装的不是乱七八糟的事,只有你,真的,全是你。”
封北的下颚线条紧绷,他立刻挥开青年的手离开,背影有几分仓皇。
高燃将视线从男人发红的耳朵上收回,他扬扬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这次换他来守护,他要自私一回,坏人让他来当就好了,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晚上高燃没有任务,他找个地儿喝酒,高兴也在。
高燃给贾帅打电话,说他没有肋骨掉落在外,“你找去吧,我不找了,我不找肋骨,我有。”
贾帅在图书馆,声音很轻,“你跟谁在一起?”
高兴凑过去,“我。”
贾帅说,“看好你哥,别让他受伤。”
“他是我哥,用不着你管。”高兴一扭头,“你不会是想吐吧?”
高燃跑到路边呕吐。
高兴站在很远的位置,手捏住鼻子,“好了没有?”
高燃吐的肝肠寸断。
他吐完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妈的,我只是喝多了吐几口,不是蹲大号,你跑那么远干嘛?”
高兴没靠近,叫他起来,“回去啊,你坐那儿欣赏你的食物残渣?”
高燃被他说的有些反胃。
高兴举起高燃的手机,“大妈的电话。”
高燃让他接,自己这副德行还是别接了,不然一准唠叨半天。
“喂,大妈,是我,吃过了,在外头,正准备回去。”高兴扯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他上厕所了,手机在我这里,都好,没什么事。”
刘秀在那头说了什么,高兴瞥一眼青年。
高燃从那一瞥里嗅出了一丝幸灾乐祸。
高兴挂掉电话,“大妈叫我别只顾着自己谈恋爱,也给你介绍一个。”
“大妈还说先成家后立业,结婚前还要谈上几年多接触接触,该谈了。”
高燃胃里翻滚,又想吐了,他没走几步就扶着树吐了起来。
胃里没东西了,黄水吐完只能干呕,嗓子眼生疼。
高兴走远了又硬着头皮回来,拍拍青年的后背,动作生疏,“吐死算了。”
高燃垂着头往前走。
高兴蹙蹙眉心,他跟在后面,若有所思。
高燃买瓶水漱漱口,他停在一个娃娃机前,“你那个小老虎很破了,扔了吧,我给你抓别的,抓十几二十个回去。”
高兴不屑,“我是懒的扔,这垃圾玩意儿没人要。”
“没人要?”高燃满口酒气,“谁给我一个硬币,我给他抓个娃娃,先到先得,抓满十个就停。”
他长的帅气,个头又高,再加上旁边五官精致的高兴同学,路过的都会侧目。
有个女孩子给高燃硬币,高燃给她抓了只粉色小兔子。
女孩子带头,很快就围过来一群人。
高兴怕被人碰,他厌恶的远离人群,觉得青年疯了。
高燃说十个就十个,之后他怎么都不会再抓。
高兴看青年跟国家领导人似的挥挥手,眼角抽了抽。
高燃把手在高兴肩头,没皮没脸的笑,“知道你羡慕我有那一手,你拜我为师,我可以让你做我的关门弟子,把一身绝学传授给你。”
高兴说,“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哎,口是心非的家伙。”高燃将额发往后抓抓,“我要走走,你自己回去。”
高兴看手机上的时间,快九点了,“十点不回来,我就把门反锁。”
“……”
高燃打车去了酒吧,他眯着眼睛按号码打电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按完最后一个又删掉,改为写短信:我在3707alfa酒吧等你二十分钟,你不来我就跟别人走,倒计时1200秒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