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鹏鹏在干嘛呢
丁霁坐在阳台的椅子上,脚搭着阳台栏杆,发了半小时呆之后给刘金鹏发了条消息。
不过刘金鹏没有给他回复。
这人怕是不想活了!
丁霁眯缝起眼睛,看了看天空。
今天天气不错,稍微比前两天凉快些,蓝天白云特别分明,看着跟画上去的似的。
这家房东没封阳台,只做了隐形防盗网,让丁霁非常感动。
他不喜欢回老爸老妈家的原因之一就是四面八方的窗户外面都是防盗网,他习惯了奶奶家没有任何视线阻碍的阳台和窗户。
舒服。
他拿起手机,拍了一张自己的脚举在蓝天白云之下的照片,然后发到了朋友圈里-
这也是航拍?
马上有人回复了。
丁霁看着这条回复笑了好半天-
是的,这是我把脚从楼上扔出去然后抓拍的
一帮同学立马在回复里乐成一团,然后群里也热闹了起来。
丁霁点开群,看着群里嗖嗖往上刷的聊天内容。
看得出大家都挺无聊的,出去旅游的玩得差不多了,在家没出门的已经长了蘑菇,复读的已经开始忙碌。
平时觉得假期太短,作业太多,真给你两个月什么也不干就拼了命玩,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一个月没完就开始有人无聊到每天床都懒起了反正起来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丁霁没参与聊天儿,他可以一天发十几条朋友圈,但群里聊天十次他也未必说一句话。
于是就更无聊了。
就在他准备出门到附近转转的时候,刘金鹏的消息回了过来-
刚洗狗呢-
挺欢乐啊-
欢乐个屁蠢狗洗一半冲我滋尿
丁霁笑了起来-
你这两天去哪玩了?一直在玩无人机吗
丁霁看着刘金鹏发过来的这条消息,好半天才回了一句-
是啊-
你真行,有那么好玩吗,这么热的天还这么有劲头-
还行吧,去郊外的话也不是太热-
你跟林无隅去学校看了没?有照片发我看看-
还没去呢,要呆好几年,不急这几天了-
那你们这几天去哪玩?
丁霁拿着手机,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哪儿也不去,就在出租屋里玩手机,饿了吃外卖,困了睡,烦了就出去转两圈……
他来之前那种兴奋的心情,在机场见到林无隅激动的心情,飞无人机时哪怕是拍出来视频都土得仿佛七十年代也很愉快的心情……
就在这几分钟里,在刘金鹏无意的提问里,所有的好情绪全都消失了,烦躁和失落取而代之,以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速度就包裹了他整个人。
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刘金鹏还在说什么他也没再看,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站起来回客厅去拿了罐可乐,把空调温度调低了几度,倒在了沙发上。
林无隅真他妈不是人!
明知道自己提前跑过来是希望跟他一块儿玩,居然跑去接个几天回不来的活儿!
就这么缺钱么?
借了三万就穷成这样了吗!
那当初就别借啊!
……救你于水火啊丁霁,没有他这三万你跟鹏鹏要怎么办?
不管!
扔下朋友就这么跑了出去!
大半天了,没有消息!没有电话!
朋友昨天刚发过烧!都不问问今天情况怎么样吗?
吃什么了,怎么吃的!胃口好不好!
一句关心都没有!
白眼狼!
……以前发烧的时候鹏鹏也没管你啊,借探病之由过来吃了一顿奶奶做的大餐就走了,还嘲笑你是个菜鸡,你怎么不生气啊丁霁?
屁话,刘金鹏是林无隅吗!
他俩一样吗!
……不一样吗?不都是好朋友么。
屁。
丁霁捏了捏可乐罐子,仰头把半罐可乐都喝了,然后捏扁了罐子,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扔得特别用力,胳膊一甩,嗖——哐!
把垃圾桶砸得都晃了晃。
就像是要把什么东西跟着罐子一块儿甩出去。
但他不敢去细想是什么。
“一会儿去吃饭,”老萧在门口说,“你先洗澡收拾,我差不多了叫你。”
“好,”林无隅拎着老萧的那台飞行器,打开了房门的门,“谢谢萧哥。”
“这么客气干嘛,”老萧说,“听得我很不舒服,跟骂人似的。”
林无隅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一直很有礼貌。”
“行了,看出来了,”老萧摆摆手,往自己房间走了过去,“赶紧收拾去吧。”
林无隅进屋,关好了门。
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看了看。
许天博和老林都发了消息过来,许天博问他这段时间情况怎么样,老林发了几个H大的活动视频。
他都放着没回,再看了看,没有丁霁的消息。
电话也没有。
虽然他觉得还算正常,毕竟他也没给丁霁发消息,丁霁也没什么事儿需要给他发消息,就算是好朋友,许天博好几天才发一个消息,他还未必回。
……但丁霁并不完全是这样的好朋友。
他心里多少有些打鼓。
擂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不过丁霁昨天刚发了烧,莫名其妙发烧,莫名其妙退烧,就算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林无隅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拨通林湛的电话时,对自己有些吃惊。
犹豫了两秒,他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正想要挂断的时候,那边林湛已经接起了电话。
林无隅只得把电话又举回耳边。
“有事儿?”林湛问。
“没事儿。”林无隅说。
林湛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那你干嘛,想我了啊?”
“没有。”林无隅叹了口气。
“说吧,怎么了。”林湛问。
说不出口,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麻烦你过去帮我看看丁霁还发不发烧?
这种要求太有病了。
麻烦你拿望远镜看看我屋里,丁霁状态怎么样?
这都不是有病,这是变态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林无隅有些郁闷,“算了,等我想起来了再说吧。”
“行吧,”林湛没多问,“刚我回家的时候碰到丁霁了,我还以为他跟你一块儿去航拍了呢,你一个人去的啊?”
“嗯,他刚发完烧,就别出去晒了吧,”林无隅猛地松了口气,赶紧平静地问了一句,“你刚看到他……精神还行吧?”
“你怎么不打电话问他?”林湛问。
林无隅沉默了。
“吵架了?”林湛说,“刚看见他的时候精神非常好……”
林无隅刚放下心,林湛把后半句说完了:“就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
“……啊。”林无隅应了一声。
“现在你又不肯打电话,”林湛说,“吵架了啊?”
“也不是。”林无隅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你俩慢慢处理吧,”林湛说,“所以你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想让我帮你看看他还有没有在生气?”
这话把林无隅一下给问堵着了,说是吧,也不是,说不是吧,又说不出别的原因来。
果然亲哥。
“你别管了。”林无隅只能说出这一句。
“我才不管,”林湛很果断地回复,并且很不委婉地换了话题,“明天马拉松直播我能看到你拍的镜头吗?”
“不能,”林无隅说,“我就是拍素材,以后做专题视频之类的,会不会用到都不一定呢。”
“好吧,那我不看了,”林湛说,“你早点儿休息。”
“嗯,挂了。”林无隅说。
丁霁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吃饭,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林无隅传染了,到点儿就饿,而且好像饿得很厉害。
大概是昨天发烧消耗大,今天一天又没吃饭……
不过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吃饭,但他的脚步却没停,方向也很明确。
他和林无隅去吃过好几次的那个自助烤肉。
疯了吧,就自己这个食量,居然敢一个人来吃自助?
但他还是吃了。
不光吃了,还吃了不少,拍了个不重样的九宫格发了朋友圈,算是圆满了。
出了饭店他没回家,绕着小区走了两圈,确定了这个小区的面积非常之大……路上还给爷爷奶奶打了个电话,非常愉快地给他们描述了一下玩无人机那天的事儿。
折腾了一大通,总算是把时间和肚子里的食物都消耗掉了不少。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无聊过。
这种无聊不是因为一个人,也不是因为一个人身处异地,也不是因为一个人身处异地还提不起劲跟朋友联系。
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无聊。
是因为林无隅不在。
丁霁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有些茫然,没有慌乱,没有害怕,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本来他隐隐觉察时预想的所有情绪,都没有出现。
只有茫然。
“不喝两杯了?”老萧拉住了林无隅的袖子。
“我不喝酒。”林无隅说。
老萧一下笑了起来:“你说瞎话的时候居然能说得这么真挚?大奔朋友圈里还有跟你一块儿泡吧的照片呢,你这倒好,张嘴就不喝酒?”
“今天不想喝。”林无隅修改了一下说法。
“那明天想喝吗?”老萧说,“还是就不想跟我喝?”
“明天也不想喝,但不是不想跟你喝,”林无隅说,“我这几天有事儿没处理好,没什么心情,我就想呆屋里躺着。”
“那你躺着去吧,”老萧松了手,“你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事儿要是处理不了跟我说一声,我多少能帮你点儿忙。”
“谢谢萧哥。”林无隅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了刚从桌上拿的清凉糖放到了老萧手里。
“我服了。”老萧拿了糖,冲他抱了抱拳,转身跟壮壮那几个一块儿走了。
林无隅回了屋,先把机器收拾好,检查了一下电池,然后洗澡,吃零食。
最后开了电视躺到床上开始假寐。
寐了个半天也没什么瞌睡。
于是拿起了手机。
丁霁依旧没给他发消息。
如果说上午他还能往丁霁睡觉了的方向猜测,这会儿就已经很明显了。
丁霁没睡觉,林湛见过他了,也没有生病,但是不高兴了。
相比丁霁,林无隅对这些事要敏感得多,从他决定跑开几天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觉得事情不对了。
但这种不对他不方便点明,他希望丁霁能反应过来。
无论结果是什么,都比迷迷糊糊要强,他喜欢清晰明朗,之前对许天博的那些想法让他过得很吃力。
他不希望丁霁陷在那种迷茫里。
只是还没到一天的时间里,他突然觉得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不仅仅只是“我走开几天让你有空间和时间想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么一句话的过程。
他自己对丁霁状况的焦虑和担心,已经超出了他做出这个决定时考虑的范围。
他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变化。
你这么不专一吗?
丁霁的话在他脑子里回响着。
他忍不住笑了笑。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许天博有好感的了,反正他俩关系一直挺好,他愿意跟许天博聊天儿,或者不聊天儿只是一块儿在走廊栏杆上趴一会儿。
许天博性格很好,温和淡定,林无隅跟他待一起的时候能放松下来,聊的时候有话题,不聊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无聊。
再细想,其实也没有更多的原因了,很多感受都在细节里,越敏感的人越容易陷落。
他发觉自己对许天博有超出友情的好感时并没有太吃惊,也没有多少挣扎,在他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毕竟许天博是他知道自己性向之后走得最近的人,还很优秀,吸引是不可避免的。
但这种不能说也不能表达出来的好感,让他很煎熬,他无法享受这种一个人的情感,甚至也无法再坦然享受从前那样的友情。
在天台开口是个意外,但开口并不意外。
而丁霁跟许天博不一样。
无论什么时候,许天博给他的回应都是在好朋友的范围里,从未超出过,所以他能小心地控制着自己。
但丁霁……
丁霁很多时候给他的回应都会让他想开口问。
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因为这种在他这里从一开始就超纲了的“好朋友”关系,相处时的所有感受都变了样。
虽然没有人能看出来,但今天这一整天里他都因为丁霁而无法集中注意力,他对丁霁大概已经不能用对许天博那样一句简单的“吸引”就能解释,而这几天的空白,也已经不再是他给丁霁留出来的空白了。
林无隅点开了丁霁的朋友圈。
话痨小乌鸡今天只发了两条朋友圈,一条是蓝天白云里的脚丫子,一条是满满全是肉的自助餐。
悠闲里透着寂寞。
他犹豫了很久,在自助餐那条上点了个赞。
赞你大爷。
丁霁看到朋友圈有提示并且看到了林无隅的头像结果只是一个赞的时候,有些愤怒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林无隅很少发朋友圈,工作的时候也不会发现场图,丁霁完全不知道他这一天里都干了什么。
但林无隅能看到他的轨迹。
无聊地晒脚丫子,无聊地吃了很多肉。
最后就给他点了个赞。
赞你大爷!
丁霁对着电视坚持看完了一个闹哄哄的做菜节目。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认真地学习了如何做出好吃的金沙鸡翅,还一字不漏的把最后的做法总结给背了下来。
感觉好受多了。
他起身去洗了个澡,回了卧室。
在床上躺下之后,他看到了自己做的小书架,这回过来他都没注意过,这会儿才发现林无隅在书架最上层放了一个小花瓶,里面插着两根干花,品相还不错,看上去应该不是捡的,是买的。
中间的那一层放了一本书和一个无人机遥控器,最下一层放了一支钢笔。
看这架式是想把书架放上东西但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放……
他坐了起来,想过去把书拿过来翻翻。
林无隅书很多,但都在家里没带出来,这本他专门带出来还放在了书架上的书对他的意义肯定不一般,不知道是本什么牛书。
但在床上坐了好几分钟之后,丁霁还是又躺下了。
看个屁,不如看手相之谜呢。
躺下之后他深刻地体会到了高三这半年他疏于锻炼的后果,发了一天烧而已,这会儿居然躺下就还是感觉到了疲惫。
体力透支。
仿佛身体被掏空。
他莫名其妙地想到这句话,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会儿。
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做梦了。
很不情愿,但又很开心地梦见了林无隅。
林无隅走在他身边,他悬在空中,屁股底下坐着个无人机。
这种诡异的造型在梦里并不突兀,林无隅走得自在,他坐得也很自在。
我们去买点儿东西放到书架上吧。他说。
好。林无隅冲他笑了笑。买什么呢?
不知道,我想想啊。他说。
要不让萧哥帮我们挑吧。林无隅说。
什么?萧哥?
谁是萧哥?
丁霁感觉一阵不爽。
不,不是不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非常生气,非常难受,非常想发火,特别是一抬眼就看到了萧哥的悍马和萧哥浓密的从天灵盖儿一直长到了脑门儿上还很飘逸的头发时,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过去打人。
走开!让他滚!滚开!
林无隅像是没有听到他的怒吼,笑着走到了那一丛头发跟前儿,还跟头发愉快地说着话。
丁霁想要跑过去,但腿迈不开。
梦里最可怕的几件事,打电话拨不对数,找厕所被人占坑,外加跳崖失重和跑步迈不开腿儿。
他迈向林无隅的每一步都用尽了全力,用力抬腿,用力蹬地。
但几乎没有前进。
他就那么看着林无隅和萧哥的浓密黑发,看着林无隅像那天在机场看到他时那样张开了胳膊。
那一瞬间丁霁忍不住吼了出来。
啊——
猛地睁开眼睛时,丁霁甚至还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只不过不像梦里那么洪亮清晰。
他只是哼哼了两声。
但梦里强烈的情绪还清楚地包裹着他。
而这一秒钟,他终于反应过来,梦里那种愤怒并不是愤怒。
是吃醋。
他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