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完妆后，陆怜生和孙婷一起去找于凯。出了牛肉面店的门，孙婷忽然问：“亲爱的，你为什么要把于凯介绍给我呢？”
陆怜生看向孙婷：“你要干嘛……这都21世纪了，连坐制还没取消？”
孙婷说：“我不是要责怪你呀，我就是随口问问。”
陆怜生自顾自地嘀咕：“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随口。”她随后又解释，“那时我决定和邢光远在一起，所以不太方便和别的男生单独约会，于是就把你拉了出来。”
孙婷问：“所以如果那时没有邢光远，你就不会把于凯介绍给我了吧？”
陆怜生不明白她的意思，也只好实话实说：“应该不会。”
孙婷忽然问：“那如果没有邢光远的话，你会喜欢于凯吗？”
陆怜生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怎么会！我不会喜欢他的！”
孙婷无奈地摇了摇头：“姐，我和他已经没戏啦。你不用考虑姐妹情谊，江湖道义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而且我就是单纯问问，完全是出于好奇。”
陆怜生问孙婷究竟是好奇什么。孙婷说：“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于凯长得也不错，之前又帮了你那么大的忙……”
陆怜生一怔：“帮忙，他跟你说我跳楼的事儿啦？”
孙婷问：“什么跳楼？”
陆怜生这才反应过来，孙婷说于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是指金城集团的案子，于是连忙信口胡诌：“没事没事，跳楼大甩卖，股票的事儿，你继续。”
孙婷狐疑地看了陆怜生一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我就是想说，你们两个似乎很谈得来，我总觉得，你应该喜欢他才对。你喜欢他么？”
陆怜生说：“我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些。”
“现在考虑一下。”孙婷说。
孙婷的样子认真且诚恳，陆怜生被她的目光盯着，也不好意思随意敷衍，于是真就沉下心来想了一下。她这么一想，不少画面钻入了她的脑袋。
有同学会后，她在于凯家中的醒来；有于凯骑着借来的摩托，带她在早高峰的车流里穿行；有吴姐病房的门被推开，于凯青着嘴角，手背火红；还有于凯一脸坏笑，拿出钱多多的奖杯。这些画面层层叠叠、反复闪现，仿佛是要竭力地证实些什么。
然而陆怜生想了一会儿，却说：“我不喜欢他。”她顿了顿，补充道，“至少不是男女朋友那样的喜欢。”
陆怜生并没撒谎，排列在她脑海里的画面，的确如同一道简洁明晰的数学题一样，毫无歧义地指向那个唯一的正确答案，可陆怜生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
孙婷耸了耸肩，问：“为什么呀？”
陆怜生想了想，说：“他太模糊了。”她本以为孙婷会为自己的话而感到诧异，可孙婷却是点了点头，仿佛早就预料了这个答案
“是呀，他太模糊了。”孙婷说，“刚认识他时，我觉得于凯简直太棒啦，他温和，沉稳，说话和做事都极有分寸。几乎满足了我对成熟男生的全部幻想，和他聊天时，你永远不都会感到一丁点儿的不舒服，就好像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陆怜生点了点头：“他的确是这样。”
孙婷说：“是呀，你看不到他任何的缺点，所以你会生出错觉，觉得他就是一个完美、没有任何瑕疵的人。我想，不光是我，大多数姑娘都会被这样的男生吸引。”
“可你真的想要去接近他时，他身上那种完美的分寸感却又让你抓狂。他不让你去接近他最真实的那一部分，你每往前进一步，他就向后退一步，永远和你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就像是……”
孙婷思考了一下，继续说：“就像是在追着海市蜃楼跑，跑得岔了气，跑得累断了腿，那个时候，你看到的美景就不是美景了，你看到的，反而像是嘲笑。”
她顿了顿，又说：“你看，这些道理，你早就想通了，可我才刚刚明白。”
陆怜生说自己也是刚刚想到，孙婷却没再答话，只是疲惫地一笑。
两人手挽着手，很快就回到于凯的车边，从车上下来的于凯，神色还也有些尴尬。
孙婷平静地道歉，表示自己这事儿做得的确有些欠考虑。
于凯说：“没什么，我知道你也是好心。”
陆怜生明显感到孙婷的手一紧，于是侧头看去。孙婷抿了抿嘴，又说：“好，那就到这里吧，我先走啦，今天真是对不起。”
于凯说：“没关系。”
孙婷说了句再见后，便转身离开。陆怜生跟于凯点了点头，便也要跟上孙婷，哪知孙婷还没走出几步，又忽然咬着嘴唇折返了回来。
孙婷向于凯问：“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们算是朋友吗？”
于凯怔了一下，点头说是。
一旁的陆怜生长舒口气，孙婷忽然折返时，她还吓了一跳，以为孙婷又要大吵大闹，结果也只是那种“虽然分手了但是我们还能做朋友吧”的戏码。
然而孙婷紧接着又说：“既然是朋友，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登台唱歌？”
于凯摇了摇头：“我不想谈这些。”
孙婷问：“那你愿意谈那个叫白芷的女孩吗？”
于凯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凝固，显然是没想到孙婷居然知道白芷，片刻过后，他脸上的咬肌紧绷的一下，似乎是狠狠地咬了咬牙，可他仍旧没有多说些什么，就像是雷暴到来前的傍晚那样的安静。
孙婷忽然笑了：“你不愿意。这就我和你的不同，我愿意拿你当朋友，所以只要你问，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我在哪里出生，我喜欢什么样的颜色，我说过多少谎，我爱过几个人，对啦，你猜是几个？是一个。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我的体重是多少。只要你问，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分享给你……”
于凯一字一句地说：“可我不愿意。”
孙婷说：“我知道呀，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朋友。所以收了你的虚伪吧，你对所有人都表现出一副温和礼貌的面孔。可实际上呢？你根本就不愿意与人们接近，你只愿意自得其乐地保持那高高在上的风度，于凯，我不是你的朋友，你没有朋友。”
孙婷说完这些话，也不给于凯解释的机会，转过身去，大步离开。
陆怜生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迟疑了一下，再想要去追孙婷，却已经晚了——孙婷拦了一辆出租车，没跟任何人说再见，就径自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陆怜生无比尴尬，她回过头对于凯说：“你也别怪她，孙婷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说话不经大脑。”
于凯说：“她说的没错。”
陆怜生一时怔住，定定地看向于凯——他的神情又变得模糊起来，陆怜生想到了孙婷刚刚说的话：就像是在追着海市蜃楼跑。
“没关系的，你也走吧。”于凯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