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谍人今日不点卯 正文 第27章 采葛篇五

所属书籍: 谍人今日不点卯

    第27章.采葛篇五恒夜客星存在吗

    搜查来的书是基本是这三大类:天文算法、水文地理、营造机械。除了像《甘石星经》、《阴阳五行大义》、《九章算术》诸如此类流传百年的经典书籍,还有些是卫聿川从来没听过的书册,就连邓玄子这种算得上精通水文地理的人也没读过。

    “全是难题啊,先得看懂,才能知道有没有夹带私货。”卫聿川叹了口气。

    霓月坐在《阴阳五行大义》上,随手翻着书墙,“看不懂,不想干。”

    他们六个人,其中还有个几乎没读过书的霓月,卫聿川想了想,开始安排分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水文地理、营造机械,邓玄子和李鸦九,你俩熟悉,先过朝廷的农事工事营造卷宗,反正这些卷宗少,很快就能看完,我们几个不熟悉的,就先从《九章算术》这种从小都看过查起,然后你们来教我们怎么对照卷宗查这些没听说的书册,最后咱们一起再查天文历法书册?”

    邓玄子点点头:“干吧。”

    “我呢?”霓月问卫聿川。

    “你……先把药吃了吧。然后帮我们搬书。”

    几人很快投入查书,即便心里一万个想睡觉,但想到手里这批书册很可能已经泄露朝廷投入重金的各项工事,不免感觉身上的担子重了很多。

    “若是真有泄露、传播、编造,不管是传到辽那里,还是西夏,都会后患无穷。”

    “怕什么啊?被它们知道又怎么了?再造别的呗!”

    霓月一口干了满满一大碗医官给开的安神养心的煎药,端着碗大米饭,配上伙房剩的烧鸡,大口大口吃的贼香,她清醒了之后对以前懒得搭理的事都充满好奇。

    邓玄子皱着眉头说,“建朝初期,战乱把蜀地几乎打成烂摊,对辽战事激烈,大笔钱粮年年往里扔,霸州这片的北方边地全成战场,生产全瘫痪,农耕都没有地刨,咱们大宋其实也算到了圣上这里,才富庶起来的。”

    李鸦九研究着营造器械的图纸,几乎是两眼放光,“绝!你们看,这就是我一直想造的弩!朝廷已经特批工部开始造了,这要是我还在兵部,兴许凑近去摸上一把。”

    霓月端着碗,凑过去看火床弩的图纸,又看看李鸦九,“你叫李鸦九,你是不是还有兄弟叫李鸦八、李鸦七、李鸦六五四三二一……”

    李鸦九白眼要翻上天了,“姑奶奶你读点书吧!本匠人名字源自前朝铸剑大师张鸦九,白居易还在《鸦九剑》中还描述了他在吴山中铸剑的故事,现在记住了吗?”

    “哦。那你没有兄弟姐妹啊?”

    “有个姐姐,大我十岁,爹娘说打仗的时候走丢了。”

    “那你爹娘呢?”

    “死了!你怎么这么多话,去去去,一边去。”

    霓月也不生气,若像从前,早就提刀了,这会儿手里的隔夜烧鸡比较重要,她啃着鸡腿,吸溜了一块鸡皮,又去瞅瞅孙有虞,孙有虞刚搬了一摞天文算法书册进来,“你们说礼部尚书大人怎么不把这差事交给应天书院还有司礼监、司天监去干啊?那些学子、文官整天研究这些个东西,咱们谍人哪看得懂这个啊?”

    “是你看不懂,不代表别人看不懂。”没一会儿功夫,邓玄子已经把朝廷分发的监造图纸都吃透了,笔记做了厚厚一册,“乖乖,你真行”,孙有虞惊呼。

    霓月凑过去翻着邓玄子的笔记,邓玄子宝贝似的护在心口,不让她碰。

    “小气鬼,让我看看呗!”

    “你看不懂。”

    “你不让我看怎么知道我看不懂啊!”

    眼瞅着三五个人在正厅边干活边熟络起来,没人搭理卫聿川,这会儿刚查完一本风车营造,突然被书里灰尘眯眼了,卫聿川只好对着铜镜扒拉酸涩的眼球。

    怎么不跟我说话啊?这些人里头,就属我跟你待的时间最久啊,我还帮你戒了底野伽呢……

    “卫聿川你在干嘛?”霓月抱着一摞刚查完的书准备出去,一眼望见卫聿川蹲在书墙旁边对着铜镜扒拉眼睛。

    终于理我了。

    “我,我,发现眼皮里有个小孔。”意思是你能过来看看我吗?

    “你要是弯下身子向后瞧,还能发现你屁股上也有个孔。”

    卫聿川身子已经弯了半截,才恍然有种被吐了一脸的感觉,他从腿缝中看过去,霓月和孙有虞正猖狂地大笑歪倒在桌上。

    呵,弹冠相庆罢了。

    卫聿川自讨没趣,继续查另一摞书,“我只是人好。不代表我好欺负。”

    “哈哈哈哈!哟哟哟哟!给你厉害的!”霓月和孙有虞又是一阵大笑,两人甚至还默契地击掌了,犹如一对顽劣兄妹。

    卫聿川看着霓月有股莫名的火气,是谁之前说,再不也耍心眼捉弄别人了?就不能对我好点?

    从子夜一直到第二日晌午,卫聿川气得一直没搭理霓月,霓月倒是没皮没脸过来找卫聿川,“我看什么书才能追上他们?”

    卫聿川翻出一本薄薄的《三字经》丢给她。

    “瞧不起我是吧?”霓月抓着三字经头也不回走了。

    除了饿到头晕眼花时随便扒两口饭,所有人铆足了精神一刻不敢放松查书,机宜司偶尔运送过来新搜剿的书册,整个后院三个院子,满满堆放的全是书,不知不觉已经翻完了小一半的书册,大依楼外人语马嘶,小鸟依鸣,大依楼里只听见哗哗地翻书声,并不是大家懒得搭理同僚,而是所有人都看进去了,版印人私自印刷的书册,竟然写得通俗易懂,那些算法逻辑看起来还生动有趣,里面写得都是与流传几朝的典藏书籍完全不同的东西,更是与朝廷即将开凿建设的那些工事图纸,毫无一丝关联。

    卫聿川从书堆里擡起头来,见大家也疑惑地看着他。

    孙有虞刚看完一本,忍不住拍大腿:“这版印违法书册之人,是个活菩萨啊,我这不懂天文术法的人,现在好像能去考个进士了!”

    柳缇也认同点点头:“原来咱们用的钦天历比实际的天象是滞后的,现在是午时,那真正的天象是什么时辰?”

    孙有虞仿佛找到知己般狠狠冲柳缇点头,两人对上视线的同时,又恶心地嫌弃地撇开了头。

    “青天白日还能看到耀眼的星星,那星星是什么?”

    “是……恒夜客星。”李鸦九拍脑袋想起来了。

    “这书里也问,一个时辰为什么是一个时辰?若是无人打更,我们怎样才能知道是一个时辰?壶水注入水斗,斗满时,枢轮即往下转动。那怎样控制它只转过一个斗?”

    “你看,你认同它了,你在思考。”卫聿川起身挠挠头,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古往今来有人上天看过恒夜客星吗?恒夜客星是印书的人起得名字,书里说我们的钦天历是滞后的,就是滞后的吗?怎么证明呢?这里头写得都是现在无从证明的东西。”

    “等一下,有没有可能,印书的人,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让看书的人陷进去,认同他创造的这些想法,不知不觉中动摇我们的?”邓玄子从一摞书墙里站起来说道。

    卫聿川觉得不无道理:“历朝被策反最多的是哪一派?”

    “文人志士。”李鸦九说。

    倒是有点能说通尚书大人为什么找机宜司来查此事了。

    孙有虞从满天书海中起身,头晕眼花,“那版印书的人到底干吗?!他得多有钱才能印这些书啊?我脑子不够用,我要出去缓缓。”

    卫聿川翻出来他昨夜看到的那本《耕田营造术》,这是版印书册的人自撰的一本书,印刷了五六十本的样子,里面撰写了新式风车水车的建造构想,看起来怪异又复杂,但是深究底层逻辑的话,似乎也能建造出来。

    这几日,霓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闷在房里看书,卫聿川前两天憋着气也没搭理她,仅限于每到饭时,给她端来饭和药,放下就走。

    “吃药。”

    “吃饭。”

    “吃药。”

    “吃饭。”

    ……

    一天到头跟她说话超不过二十个字,霓月竟丝毫没察觉卫聿川在生她气,除了吃喝睡觉、练武识书,其他都不放心上,穿衣用度也不在乎,她这会儿正坐在窗边,一边吃着烧鹅,一边闷头翻着一本厚厚的书册,卫聿川欣慰地看着霓月,不错,倒是像她好色一样好学。

    卫聿川决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他进了西厢房,杵在门口,清了清嗓子,“那个,我要出去一趟,你要不要去。”

    霓月啃着烧鹅,一擡头,满嘴都黑漆漆的墨汁,眼睛往下已经成了大花脸,卫聿川一看,桌边放着一盘两小碟,一盘烧鹅,一盘蘸酱,一盘黑漆漆的墨汁,她光顾着看书写字,把墨汁当蘸酱吃了。

    东晋有王羲之错把墨汁当蒜泥,吃馍沾墨。

    大宋有霓月就墨吃烧鹅。

    卫聿川忍俊不禁,刚想笑又憋了回去,一本正经拖着霓月往外走,给她拉到前院天井,舀了盆水。

    “洗脸。”

    邓玄子看着书,不屑地“嘁”了一声。

    孙有虞坐在长桌对面,托着腮酸唧唧地看着邓玄子。

    “小卫跟霓月这么好,玄子吃醋啦?”

    “嘁。夏虫不可语冰。”邓玄子转过身子,端走了笔墨纸砚,抱着笔记出了门,懒得理他。

    柳缇也拖着腮,一脸心满意足地看着卫聿川和霓月离开的背影,“霓月身上似乎长点肉了,脸色也好看了。”

    “那可不,贤弟会照顾人啊,一口药一口饭给霓月喂起来的。”

    还是看别人花前月下有意思啊。

    柳缇和孙有虞拖着腮歪着头,美滋滋地往院外瞧着,一回神发现对方和自己挨这么近,柳缇厌恶地跑了出去。

    她烦死孙有虞了,前几日后半夜从城外乱葬岗拖了具尸体回来,打算验尸解剖练练手,想勘验一下死者死因,她有空就去坟地和乱葬岗找尸首,一个人赶着牛车,费劲巴拉弄回来,那日翻出来尸首真是极品,皮肉完整,骨头却都碎了,忙活了半夜,终于到天亮,把尸骨摆在尸台上拼出了个人形,柳缇饿得头晕,打算去伙房找点吃的,回来就勘验尸体,结果一回来就看到骨块被乱七八糟堆到了一边,停尸台上放了各式香膏。

    案台上的布条、蒜、姜和醋,还有镊子,银针,利斧,剪刀,钩等器具也都换成了崭新的。

    柳缇猛地推开孙有虞,翻找自己的东西:“谁让你动的?!”

    孙有虞正举着个硕大的夜明珠,放到了烛台上:“你那些东西都旧了,我这不从辽回来多了些闲钱嘛,也没处花,反正都是同僚,就送你们些好玩意儿呗!蒜和姜哪有香膏除味儿强啊!你瞅这夜明珠,晚上可亮了,都不用点烛,也不伤眼,放你这儿乌漆嘛黑的验尸房正合适。”

    孙有虞还在那美呢,柳缇气得攥着拳,单薄地身体浑身发抖,仿佛要厥过去,她平时连口脂胭脂都不用一点儿,素净地像是从版画上拓下来的白描人,衣裳也全是青蓝灰白,再加上她平时走路没声,每隔三五日就把三处的人吓着一回。

    孙有虞送她这些名脂香膏,也想让她多少有点存在感,好歹能闻到点香气知道是她来了,不然夜里见到她,还以为打哪个犄角旮旯飘出来的小鬼呢!

    “你瞧不上我的行当,嫌弃我身上有尸油味儿,那就离我远点!没人稀罕你这些东西,滚!”柳缇连踹加骂把孙有虞赶了出去。

    “嘿这小娘子!怎么不识好人心啊!不要拉倒!别人上赶着我还不给呢!”

    孙有虞骂骂咧咧走了,他要是再帮柳缇一回,他孙字倒过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