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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人今日不点卯 正文 第37章 采葛篇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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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采葛篇十五叛国细作现身

    飞射而来的剑犹如天外来物,凌厉无匹,势不可挡,直冲袁时谦马车,“小卫!天怎么黑了?”轿帘缓缓掀开,利剑即将射中它的目标,一只手猛得握着它,横截了它的去路,卫聿川掌心鲜血飞溅,飞身过来紧紧握住了死亡之剑。

    右手一阵钻心巨痛,卫聿川拖着袁大人将他送上孙有虞的马,空中的黑色怪异巨幕已经飞过了街区半截,突然被高处的参天大树勾住了一角,“嘭”地一声,空中黑幕炸开,满天的纤薄纸张铺天盖地飘洒下来。

    “什么东西?!”

    日光斜着洒落下来,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卫聿川瞄见街对面布楼,一个清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往楼下逃去。

    “霓月!”卫聿川呼喊街边的霓月,霓月立刻意会,朝着逃跑的人追了过去。

    孙有虞带着一队京卫即刻护送袁大人回府,巨大的黑色漂浮物被风吹着发出怪异干哑地嘶吼,满天纸张到处乱飞,百姓争先抢着空中飘着的纸张,卫聿川看着眼前的一切犹如异世一般,他踩着马车顶飞上屋顶,又沿着高处的树木爬去,他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术。

    邓玄子抓住一张飘落的纸页,飞快略着上面写的字,“门内置应制一人,逢日落、黄昏、各更、破晓、日出之时,打更报时……”

    “……一昼夜转动一圈,星辰起落……皆可纵观……”邓玄子又抓住一张。

    邓玄子突然发现了什么,飞快捡拾着满天飞舞的纸页。

    “……枢轮和杠杆究竟为何不能运转……”

    沿街商户紧密排列,汴京的楼阁构造比霸州复杂紧密的多,凶手显然非常熟悉错综复杂的路线,几次从霓月手中逃离,霓月气得一脚踹飞沿途染料,青白色的人影溅满了彩色,脚步没停,抓着布料荡出了布坊。

    霓月紧追着凶手,看身手对方不会武功,她竟然被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晃点了这么久,凶手灵巧跳上一搜乌篷船,加速往洛河划去,霓月沿着岸边追到离船最近的位置,飞身落船,一掌击穿船门,向前大力一抓,凶手像条泥鳅一样挣脱出去,霓月扑了个空,手里只抓下一缕带血的缠带,眼睁睁的看着缺失了指甲盖的人跳进幽绿的河里,碧波水纹深漾下去,消失地无影无踪。

    “单小青!”

    尚书府防卫又多了一层,卫聿川拖着巨大的黑色飏灯回到府里时,邓玄子和孙有虞已经在和袁时谦分析那些从空中炸散出来的纸页了,今日当街袭击无一人伤亡。袁澈的棺木又被擡了回来,袁时谦和夫人被吓得身心憔悴,已逐渐绝望。

    “什么东西?!”邓玄子出来,接过卫聿川拖动着地面扁塌的飏灯布,钻进去探查一番,即刻了然。

    “呵,好哇,没想到我还真能被飏灯给骗了。”邓玄子拍着手上的灰连连感叹。

    飏灯向来都是直立型点燃升天,灯的下方设有圆形口,铁丝竹篾扎制成飏灯络,中央防止石蜡,点燃后即可升天,只不过这个飏灯是黑色,体型实在太过巨大,被改装了扁平形,飏灯络的重心也被从高改低,石蜡点燃后,大风一吹,自然是横着飘,待燃料燃尽,定会像遮天蔽日的黑幕朝下压下来。

    “霓月呢?回来了吗?”

    “我来了!”霓月从众人身后院墙飞进来,扔到地上一把带血的布条,“是单小青,人没抓着,跑了。在潼县河边时候我搀过她,她十个手指头都缠着布条,我当时以为是她写字磨的,今日才知道,她应该是十个手指头都没了指甲盖。”

    袁时谦紧张地问:“她还活着吗?她去哪了?”

    “跳进洛河,不见了。”

    还没等喘口气,府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刑部的人马到了,卫聿川一把抓起地上的布条藏进怀里,邓玄子和孙有虞立刻进厅收拢纸页。

    尉迟敬带着一队人马负刀急促赶来,“袁大人!尉迟来迟,袁大人可否有恙?!”

    袁时谦拱手迎接:“多亏机宜三处的几位,无碍。”

    “那就好。”尉迟敬打量地面烧毁的巨大黑色飏灯,卫聿川几人平静地站在袁时谦身后,“机宜三处真是名不虚传,保护了袁大人,拯救了汴京安危。”

    “还行吧。刑部弟兄们也不差。”卫聿川微笑。

    尉迟敬打量面前一脸顽劣的四人,“可否与人犯交手?”

    “没有。”

    “那是看到了人犯的模样。”

    “我们瞎。”霓月说。

    “查到了一些线索吧。”

    “你猜呢?”孙有虞无辜地眨巴着眼。

    尉迟敬轻笑了一声,他身后一横排气势压人的刑部司直,卫聿川四人抱着双臂寸步不让,双方就杠着,谁也不多说一个字。

    “袁大人可认识此人?”尉迟敬张开单小青的画像,如同凛冽的北风般寒冷刺骨的眼神透过画像审视着在场每一个人,袁时谦缓缓走向画像,沉静地打量着女子,倏而目光一紧,哽着嗓子,掩盖激动,似是见到了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程寰。”

    “程寰?”

    袁时谦看着画像,略有骄傲又深深叹息,“她曾经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万一挑一,但后来……成了我,乃至整个应天书院的耻辱。”

    “为什么?”

    “因为……”,袁时谦面对着深厚的府邸负手而立,身躯颤抖,似乎佝偻了半分,他背过身去,不想让别人看出他难以面对真相的面庞。

    “她叛国。”

    尉迟敬刑部一行沉浸在错愕中,卫聿川几人即便早已知晓,但这定论从一个经过前尘往事的人嘴里说出来还是显得格外沉重,袁时谦说完这三个字似乎被抽离了所有力气,随使书吏赶忙馋住了他。

    “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把她劝回来,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是我发现了异端选择了隐瞒,我以为她能改邪归正,没想到她还是跑了……

    “袁大人!”卫聿川打断袁时谦,邓玄子和孙有虞对视一眼,护送着袁时谦往府里去。

    “去!”尉迟敬擡眸示意手下提刀拦人,卫聿川拉着霓月,两人横在路中央挡住众人去路。

    卫聿川骄傲地看着霓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枢密院机宜司三处专职杀手,霓月姑娘,机宜司没人管得了她,不让她来汴京,但是她非要来,谁拦着她,就是死路一条,一人两把刀灭过一个辽军的部族兵团,诸位要是不信,大可迈过眼前这条砖线。试试看。”

    卫聿川后退一步,舞台让给霓月,霓月活动了下肩颈,从背后掏出双刀,歪着头看向前方两队纵列的刑部司直,他们剑已出鞘半截,就等尉迟敬一声令下,霓月轻轻两手横抛双刀,双刀凛冽横砍向两队司直的长剑,只见刀削之处,刑部人手里的剑统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剑柄。

    “大人!”“大人!这!”

    剑身和剑桶稀里哗啦落地,成了一堆废铁,尉迟敬注视着卫聿川和霓月,他冷峻如常的脸上也忍不住一丝抽搐。

    “回刑部。”

    “……是。”

    刑部众人怒瞪霓月和卫聿川,愤恨地撤退尚书府,两把双刀在外面撒够了欢,飞回霓月手里,卫聿川拉着霓月往府衙深处去。

    袁时谦白日在当街遇袭的惊吓尚未退去,丧子之痛一直萦绕心口,再加上程寰重现汴京,精神虚弱至极,直到夜里才断断续续讲述了与程寰有关的往事。

    卫聿川捋着近期的线索,总觉得缺了几环,本想趁着夜色去趟刑部,结果刚打开尚书府一道门缝,一个黑影从门外飞快闪过。

    卫聿川飞上房檐,沿着尚书府外圈围墙猫了一圈,这才发现尚书府外蹲点了不止一人,有两个小贩模样的一看就是尉迟敬的手下,还有几个武行打扮的黑衣人,像是皇城司。

    卫聿川回到袁时谦给三处安排的豪华卧房,里面还灯火通明,点了一排灯烛,邓玄子指挥着孙有虞和霓月梳理着白天当街搜集来的手写书页。

    卫聿川拍了拍邓玄子,示意他赶紧收拾东西。

    “这里不能住了,我们得换个地方。”

    “开门!开门!刑部搜查!”

    一队刑部兵卒举着火把,全副武装冲进街边百姓家中,院里有几个小童正扒拉着白天街上捡拾回来的纸页认字,一个兵卒抓起纸张就走,进屋搜查的剩余几人飞快翻看着屋里的其他书册,几个孩子躲在爹娘身后不敢吱声,一家五口大气不敢喘。

    从傍晚到深夜,刑部的人马全城搜查飘落各处的书页,一种难以名状的紧张气氛开始在空气中弥漫,沉闷的脚步声不断回荡在街坊中,每一道影子都像是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官方并未透露这查的是什么,但有多留个心眼的百姓大体琢磨到了这些书页里一定有重大机密,甚至一夜之间有各路宵小重金收购,有人查,有人藏,有人抢,官府的机密不知从谁那里流传出来,说有叛国细作泄露大宋机密,这些书页上,就藏着朝廷想隐藏的真相。

    又一对刑部官兵横扫街巷,往西边一家酒楼查去,卫聿川见主街上没了人马,招呼霓月、邓玄子、孙有虞跟他拐进一条小巷。

    临街是一个不起眼的门脸,是个陈旧的四层窄楼,甚至周围都是或倒闭或生意萧条的商户,零星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烛光,卫聿川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脸的门。

    孙有虞仰头看着被灰尘蒙蔽的招牌:“中瓦子前徐茂君家扇子铺。行啊贤弟,狡兔三窟啊,还有这生意。”

    卫聿川瞄了眼铺外街巷,确认没人跟着他们,放心地锁了门,他给袁大人留了封手信,说他们为了查案便宜,另找住所,请袁大人不必找他们,必要的时候,三处会来尚书府。

    扇子铺里全是尘土,一片漆黑,霓月刚要擦亮火折子,卫聿川拦住了她,抹黑找到柜台下面一块木板,卫聿川使劲一撬,木板弹开,出现了一条仅容一人身位宽的密道。

    “去下面。小心点。”

    卫聿川打头,弓着腰探身往下去,约莫走了二十来级台阶,擦亮火折子,点燃了墙壁一盏小烛台,才看出此处是一处约莫十几平方的密室,墙壁上四处是蜘蛛网,桌椅板凳蒙了一层灰。

    “搜来的线索证据卷宗都放在这,我们议事也在这,后院是扇子作坊和伙房,楼上有几间空房……或许勉强能凑合住人,等有空了我收拾一下。”

    几人扫着各处的灰,一柱香之前还在豪华的尚书府,眨眼就到了这个破旧的扇子铺,楼上的房听意思还不知道能不能住人,怎么身为三处的人就不配享受正常人待遇呗?瞅着这破楼还不如大依楼亮堂呢!还躲地下密室里,就真成老鼠了呗!

    “你怎么会有这种地方?”邓玄子小心地把搜集来的书页一张张钉在墙壁上,问卫聿川。

    “我父亲的地方,我长大后第一次见他,他常年在边关打仗,有次回京探亲,说好了午时到家,我从早上就守在城门等他,等到子时他才回来,但是他没回家,来了这里,他不知道我偷偷跟着他,当时铺子还在营业,墙上挂着全是扇子,某把扇子是机关,我无意间碰到了一把,地面这个密道口就出现了。”

    “他和京城的暗桩会面,商议要事,要我对看到听到的一切都保密,后来他把钥匙给了我,再后来……这里不营业了,也就没人再来了。”

    “这里应该没人知道,我们只要别被跟上,暂时还算方便。”

    霓月从怀里往外稀里哗啦倒东西,葡萄酒壶、卤鸡爪、蜜饯果子……居然还有一个裹着油纸的蟹酿橙。

    “你从哪弄的?”卫聿川摸不着头脑,从尚书府到这里他一路盯着霓月,根本没见她跑哪个铺子里买夜宵。

    “尚书府偷的啊!”

    孙有虞抓了把果子:“啥时候偷的?我们怎么没看见?”

    “让人看到还叫偷?”

    有道理。

    卫聿川刚要拿蟹酿橙,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宫廷菜,霸州都没有做的,想吃都吃不着,孙有虞一把抽走底下的油纸,掀开橙子盖,大口吸溜起蟹肉来。

    “多谢妹妹,等回霸州哥哥送你玉镯子。”

    霓月正往外掏着点心呢,擡眼看到孙有虞给她吸溜没了,气得上手就扒拉他嘴,非得让他吐出来,孙有虞被挒得嘴疼嗷嗷叫,“都进胃里了你让我吐出来不都浪费了!吐出来谁吃啊!”

    “你吃啊,我再给你攉上耗子屎蜈蚣腿伙房给你热热,你吃第二顿!”

    “起开点!都压我书上了!”邓玄子嫌弃地推着张牙舞爪挠成一团的霓月和孙有虞。

    “就压!我还踩!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了!读书多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考状元别来三处啊!再饿你也别吃!你腹有诗书气自华,你喝西北风去!”孙有虞被霓月一拳捣出去,顺势一屁股坐邓玄子书上,故意“噗”憋了个屁出来。

    “孙有虞这里没窗户!”卫聿川捂着口鼻,本来离开霸州后就没睡几个囫囵觉,现在被这三个人吵吵的头疼,刚要爬上台阶去开地道通风,擡脚就被邓玄子不何时放下的板凳绊了一脚,一个趔趄撞邓玄子身上,邓玄子手里没拿紧的书页稀里哗啦全飞了出去。

    “有完没完了!打够了吗?!咱们能说正事了吗?!”卫聿川蹲地上,摸到头上扣了一块橙子皮,无语地抓下来扔了出去。

    “卫聿川你知道你有个毛病特招人烦吗?”邓玄子又把橙子皮扔回他头上。

    “格外喜欢你?”

    “老觉得自己是主心骨,特喜欢运筹帷幄的感觉吧?别感觉你好像多上进,别人好像多落后似的。”

    卫聿川捣了邓玄子尾椎骨一拳:“滚吧。”

    邓玄子刚要回击一拳,卫聿川立刻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地下密室里只听见三人的呼吸声和铺子外刷刷的雨声。

    “外面好像有人。”

    一阵雷劈过去,寂静之后卫聿川似乎听到地面上铺子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嗯?”是听错了吗?

    “当当当……”

    卫聿川和霓月对视,顺手摸上了剑。

    邓玄子随后和孙有虞从地下室上来,四人眯眼望向门口,一片漆黑中两个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的人躬着身子,准备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