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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人今日不点卯 正文 第53章 谁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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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谁下地狱?

    汴京又下起了雨,深夜,霓月、邓玄子、孙有虞、柳缇、李鸦九,以及耶律骨薇都在阁中,他们在等消息。

    霓月在角落床榻闭目养神,她服完了御医所开的汤药,不时活动舒展四肢,身子已经不像前几日那样刺痛了,伤口处轻快了许多,皇宫里的东西,确实好用。

    一个人影匆匆归来,邓玄子去开门,卫聿川脱下蓑衣,推开了阁门。

    “怎么说?”孙有虞凑上来问。

    卫聿川看着一脸着急的众人,顿了顿,“明日。”

    “程寰绞刑。”

    众人沉默,耶律骨薇绝望地退到一旁捂着脸哭了起来,判决已经无法改变,卫聿川去找了褚大人,试图用枢密院查文人学子泄密案为由横插一脚刑部办案,看不能保程寰一条命,但袁时谦动作快了一步,他写了一篇声泪俱下的奏折,一并将程寰案上报了朝廷,定死为六臣被害案的凶手,杀人定要偿命,程寰非死不可。

    “罪臣袁时谦,入礼部以来兢兢业业为朝廷广纳贤才,臣自知天资平庸,便耗费心血培育义女程寰,自程寰入应天书院起,臣花费财力物力支持她为朝廷效力,但臣教导无方,终日忙于我大宋开凿建设,忽略了该子品行,导致其心胸狭窄、无比贪婪、不仅勾引朝廷重臣,更勾结辽国贩卖我大宋机密,臣亲手种下的毒瘤,臣自己拔除,恳请圣上给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臣亲自审理此案,还汴京、还我大宋一个平安。”

    霓月听完卫聿川的讲述,气得将双刀扔了出去,“她从来没喊过一声苦!凭什么死的是她!该死的明明另有其人!她才是从头到尾被欺负的那个!她被辽人那么折磨一个字都没泄露,现在朝廷营造的那些都是她的设计,却要把真正的人才绞死?!该杀的杀不了,我这刀还有什么用?!”

    卫聿川拾起霓月的刀,擦干净灰换给她,拍了拍她的肩,等送走耶律骨薇,他们也该回霸州了,只是卫聿川还有疑惑没解开,是谁走漏了风声,致行动失败的?尉迟敬没有去十七拱桥支援自己和霓月,袁时谦也知道那是个陷阱,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了北城楼围堵,定是早就知道三处要在午时行动。

    卫聿川看着身边这些人,肯定不是霓月,那么邓玄子、孙有虞、柳缇、李鸦九、以及知道他们在此的徐慎、机宜司的几个手下、来过的郎中……会是他们给外界通风报信吗?

    如果真是他们之一,目的又是什么呢?

    卫聿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疑神疑鬼了,他从未深入思考过身边这几个同僚的立场,三处不是个好的当差之地,大伙身上都背着事儿,几个被拿捏被遏制住了出路的人,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会太奇怪……

    次日午时,十字街口。

    来看绞刑的百姓挤满了主街,两侧商户和亭台楼阁都是探着身子往外看的百姓,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案子要当街行刑了,这次要绞死的人听说是个才女,利欲熏心贩卖大宋机密给辽,还用险恶手段杀死了朝中六个大臣,罪大恶极,实在该死!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路边,马车里坐着一队机宜司的守卫,耶律骨薇坐在当中,机宜司今日要将她送回北境,耶律骨薇已经成了筹码,只要她平安回到北境接应的辽人手中,她父亲耶律大绪就会提供给机宜司一条他们想要的情报。

    耶律骨薇无法开心,回到辽意味着她要继续耶耶给她铺好的路,嫁给朝中一个没见过面的臣子,不能再看她钟情的天文术法,当初就是因此心情烦闷,才独自一人外出散心打猎,被掳来了汴京,这次回去,怕是会被狠狠责罚,再也不许出门了。

    更何况,离开这里,她此生与程寰永别。

    马车外人潮声一浪高过一浪,百姓们群情激奋地呼喊着“杀死卖国贼!杀死卖国贼!”

    卫聿川几人在人群中低调现身,他们来送程寰最后一程,囚车推上来了,行刑卒将程寰拖上行台,两人用绳索把她的脖子吊在半空中,程寰一身素白囚衣,面色平淡地看着眼前汴京城众生景,这个她原本以为会贡献毕生所为的地方,终究是要离开了。

    “时辰已到。准备行刑!”

    人群中,霓月攥紧了手里的刀,准备扑上去,卫聿川按住了霓月,冲她摇头,孙有虞和李鸦九撇开头,不忍直视绞刑惨状,一旁马车上,机宜司的守卫准备驾马赶车。

    “等等。”耶律骨薇道,她起身从马车里出来,跳下了马车。

    耶律骨薇遥望着绞刑台上的程寰,程寰也看到了她,程寰脖颈的绳索正在收紧,她坚定地看着耶律,似乎告诉她,“不要放弃,不论你是夫人、郡主、还是为人母,秉住心中所爱之事,一定一定坚持下去,于千千万万次,站在自己这边。”

    “咔嚓。”绳索猛然上提,脖颈拧断,程寰咽气瞬间掉进了刑台地洞里。

    耶律骨薇眼中噙满了泪水,她此刻已经不像前些时日那样激动大哭,反倒平静了很多,既然结局已经改变不了,那就带着程寰的意志好好活下去。

    耶律回了马车,最后看一次汴京城一眼,“走吧。”

    马车缓缓驶向人群,经过三处几人身边时,耶律骨薇掀开了轿帘,看到邓玄子正要离开。

    “诶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名字。”耶律骨薇喊他。

    “他叫邓玄子!”还不等邓玄子回答,孙有虞替他抢答了。

    就你有嘴。邓玄子给了孙有虞一拳,转身冲耶律骨薇点了点头。

    “接着!”耶律骨薇扔给邓玄子一枚小小的秀袋,邓玄子打开,里面是一节细细的骨头,用一根丝带拴着,白净醇厚。

    邓玄子擡头,耶律骨薇的马车已经朝着汴京南城门驶去。

    “这辽人郡主对你有意思啊!”孙有虞杠了邓玄子肩膀一下,要拿过骨头看看。

    “起开。哪都有你。”

    夜晚汴京又开始下雨了,街巷楼阁被烟雨蒙上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三处几人归置着行李,没有往日的嬉闹,程寰的死让所有人心头都有些沉重,这案子是功是过?潜入本指望立功正名,这下也破灭了。

    孙有虞左瞧右瞧寻不见剩下两人:“贤弟和霓月妹妹呢?要下雨了,得赶在大雨来之前过了汴河。”

    “让咱们先走,他说会赶上我们的。”

    月黑风高,袁府后院,一个蒙面黑影轻巧跳上屋檐,卫聿川伸手要接墙下的霓月,霓月深呼一口气,捂着胸口缓了缓,侧身轻飞上了院墙。

    卫聿川蒙面冲她伸大拇指:姑娘宝刀未老。

    霓月蒙面打了个抹脖子的手语:再贫干死你。

    霓月正要往深处去,卫聿川刚想跟上,霓月挡住了他:你去忙你的,我要自己来。

    卫聿川点点头:好,注意安全,城外三处马车汇合。

    黑夜空中劈下一道闪电,霓月的黑影沿着墙一路探进了袁府深处,此时已是子时,府里人都睡了,只剩袁时谦书房还亮着烛火,霓月侧身猫在门边,看着袁时谦在房里全身心钻研那张图纸,他双目兴奋贪婪,霓月甚至刚觉他口水都快要出来了。

    烂人,拿了本来不属于你的东西,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轰隆”一声闷雷砸了下来,大风吹开了窗户,风雨欲来,烛台快烧光了,袁时谦起身去架子上找蜡,突然一记霹雳闪电将整个书房刺亮,靠窗书案引着了雷,瞬间被劈成了两半,天算的图纸“噌”地燃起了火焰。

    “不好!”霓月见状立刻从黑暗中飞奔过去拯救图纸。

    袁时谦一惊,立刻抓起墙壁上的挂剑刺向霓月,霓月还在拍打着图纸上的火星,火势烧得太快,眼看图纸只剩个角了,就在袁时谦的剑距离霓月咽喉两寸时,霓月狠厉狡黠的眸子瞬间一闪,挥起双刀向袁时谦直面劈了下去。

    “呲!”鲜血溅亮了黑夜。

    袁时谦被斜砍成两半,血水蔓延出去。

    废墟中的天算仪图纸已经烧成了灰。

    霓月抓着手心的纸灰,心痛叹息,可能是天意,老天不想让除了程寰和耶律骨薇之外的人得到它。

    霓月起身,看着地上袁时谦的死尸,拎起双刀又走了过去。

    汴京城外一村林,霓月扛着一个滴答血水黑包袱站在一寺庙顶端,脚下是一条淙淙河流,袁时谦已经化成了她包袱里的尸块,霓月向前小跑几步,抡起尸包扔进了河里。

    十里开外的玉津园。

    繁华贵气之中黑暗一片,琉璃瓦泛着隐约的光芒,卫聿川身披蓑衣打量着宴射场四周,阔别几年,再次回来了,这里比他当年宴射时更扩大了几分,看得出来,此地依旧在朝廷接待外国使臣时举办宴射和宴会,隔三差五也会有人维护打扫,只是没人再提起曾经的汴京第一弓箭手。

    卫聿川从箭筒里抽出三只箭,三只都是被李鸦九浸染过绿矾油的,和当年害他刺伤辽人使臣被动过手脚的箭一样,卫聿川瞄准远处前方的靶子,当年他的右手边前方东南角就是辽人使臣的位置。

    “嗖嗖嗖!”三支箭一齐射出,无一例外全都射偏,飞向了辽人使臣所在的位置一侧。

    时隔几年再次还原当初,依旧是同样的结果,当年辽人射手阿龙干位置挨着宋朝官员近,卫聿川靠近的是辽人一侧,那日玉津园人员密集,众多官员和贵族慕名前来,就为了一睹新任汴京第一弓箭的风采,观赏座位都排的紧密了许多,换句话说,只要弓箭手不射中靶子,脱靶很大程度上会伤及一旁观赏的官员。

    而来宴射的人,是对弓箭手能力完全放心的,即便向前凑得近,也不担心会有危险。

    多亏当时反应及时,不然那日射箭出去真的可能一箭双雕。

    所以那日幕后黑手的任务就是让卫聿川射偏箭,射死辽使臣,死伤越多越好,至于死的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定要我下地狱?

    “我?”

    “我一个低阶的普通百姓有什么好针对的?”实在想不明白,没靠任何人,凭着自己本事走到了射艺的精尖,没见过几面的父亲早死,娘亲当时虽然在宫里做女官,但跟坐牢没什么区别,三五个月才出宫一次,其余时间天天和女官们一起审批奏折,除了皇帝,禁止和群臣见面,禁止和任何人谈论宫中之事。连当儿子的都不知道娘在忙什么。

    本来宴射之后卫聿川要进殿前司做骑射一营副指挥使的,但此案之后也黄了,说白了他跟权贵和朝堂无任何关联,外国使臣们也是宴射才第一次见到。

    那么搞他干什么呢?

    跟此案有关的线索只剩下当日递箭筒的侍者和选他的李副都承旨,李副都承旨如今在枢密院都近乎边缘化了,卫聿川摸去卫尉寺看了当年卷宗,甚至抄写了一份带了出来,没什么问题,那这个侍者,到底在哪?

    “驾!”大雨中的马车刚刚驶过汴河,车后两匹一白一黑的马先后追了上来,霓月从白马上下来,将马栓到车上,卫聿川从黑马上下来,两人挤进了柳缇驾驶的马车。

    孙有虞和李鸦九在马车里睡着了,邓玄子还在看书,柳缇见霓月一身血回来了,也不意外。

    霓月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扔给邓玄子“小心眼儿!你的书。”

    她把邓玄子之前为了稳住袁时谦被扣下的那本自撰书偷出来了。

    “谢了!”邓玄子激动地接过来。

    “嗯?”卫聿川诧异回头,这是他第一次听邓玄子说谢谢。

    “诶,你们说,咱们这算是立功吗?能离开机宜司了吗?”邓玄子问醒着的三个人。

    卫聿川望着林中的夜色:“不知道。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