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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日方长 正文 第一五零章 终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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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娜小笼馆的门关着,窗户挂一块休息的牌子,十分醒目。

    萧龙脚步没有迟疑,满脸冷肃的敲门,菲盛站在屋檐下,朝他冷笑,门从内里打开,待萧龙闪身而入,又急速的紧阖。

    给他开门的是吴莫,持枪抵在他的太阳穴上,压低声说:“别动!”动手搜他的身,从腰间取走一只枪和一把刀。

    萧龙没有反抗,看了眼坐在椅上玩枪的刘瑷,迅速移开视线,李干直挺挺趴在墙脚,身下一滩血,不知是死是活。而丹妮跌坐在地上,垂着头,散乱的乌发遮住了面庞。他的心脏瞬间骤停,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慌和恐惧袭向四肢百骸,疾步朝丹妮而去,刘瑷厉声喊了一声萧龙,他不理睬,蹲身,去撩丹妮的头发,丹妮受惊的擡头,欲要挣扎,见是他,眼中顿时生出光亮,伸手一把抱住了他。

    萧龙抚摸她脸上的伤痕,用袖口拭净血渍,温柔地问:“疼不疼?”丹妮嘴角微动都疼,但她摇头:“不疼。”

    哪里会不疼呢!他最了解刘瑷的手段有多残暴。扶着丹妮站起来护在身后,镇定的面对刘瑷黑洞洞的枪口。

    刘瑷表情因为凶狠而扭曲的可怖,语调愈发残忍:“萧龙,要不是吴莫和菲盛现在没心情玩女人,这婊子早被操透了。”

    她最知道怎么把女人折磨的生不如死。

    萧龙道:“我会和你拼命!”他非杀了她不可。

    话语虽短,但那冷酷的语调,仍令刘瑷不由生出些许惧意,逞强地用枪托咚咚磕着桌面,忽然问:“机场那些雷子是你通知的?”到处是警察在严查,她根本进不了航站楼。

    萧龙不答反问:“你怎么找到了这里?”

    刘瑷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你在勤力石膏材料厂打的电话,郭厂长查出便给了我,我想我走后,你反正是被公安抓住枪毙的命,就不跟你计较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刘玛帛说的对,我对你再好,你也不领情,你心肠狠着呢,早晚有一天我要死在你的手里,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独活。”

    她举起枪,没有听到声音,但萧龙瞬间感觉到一阵巨痛,右肩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他晃了晃半身倚住旁边的桌子。低头看汩汩鲜血从肩膀处透过衣料渗出来,很快洇湿了大片,刘瑷使的是消音枪。

    丹妮惊恐地流下泪来,她从未想过会直面只有在电视剧中才能见到的场面,真实的令人想逃跑,但萧龙中弹流血的样子反倒刺激到她,顿时不怕了,浑身颤抖着要上前察看他的伤势。

    萧龙让她在背后老实呆着不要动。

    刘瑷重复问:“机场的雷子是不是你通知的?你是警方的卧底吗?”

    萧龙承认:“我是警方的卧底,勤力石膏厂和王朝被捣毁,都是我带警方去的。”

    刘瑷此时脸上已没了表情,她再问:“刘玛帛是你枪毙了他?”萧龙说是的。

    吴莫从门外进来,悄无声息地走近。

    刘瑷擡手又给了萧龙一枪,这次打在了他的左肩上,她彻底地崩溃了,涕泪纵横地大叫:“你这只白眼狼,我对你那么好,这些年你好几次都要死了,是我救的你,保了你的命,你从低贱的马仔、成为集团的中心人,是我让你辉煌腾达,名利双收,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刘玛帛三番五次的让我甩了你,说你不可靠,不值得信任,我不肯,你们中国有一种迷惑人的蛊术,一定是你对我下了蛊,让我中了你的邪,你这个白眼狼,你竟然把我弟弟杀死了!”

    萧龙站立不稳,倒了下去,半身都被血染成红色,他前所未有的虚弱,面色苍白,倚在丹妮的怀里,直视着刘瑷,语气无力却充满仇恨:“陈柏青不是程煜辉,是我。我叫陈柏青,我的父母陈云洲和萧雅,十八年前遭受到你们的疯狂报复,父亲掉入澜沧江,你引以为荣十二岁杀人的战绩,那个不幸的女人,是我的母亲,她受尽你们的折磨,最后被你一枪打死。刘玛帛死了,刘瑷、你和刘蒙坎、刘星波还有你们建立的刘氏贩毒集团,都将为自己深重的罪行、犯下的累累血债而付出代价,你们将受到法律的严惩!死不足惜!”

    刘瑷完全失去了理智,红着眼,简直要把牙齿咬碎,恶狠狠地:“陈柏青,原来你就是陈柏青!你死吧!”她迅速举枪对准萧龙,扣动扳机。

    丹妮突然整个人扑倒在萧龙的身上,萧龙眼前一黑,听见了一声枪响,又是一声,蓦得想起小时在力昔过年时,除夕放的炮竹,砰砰地炸响,姆妈来不及捂他的耳朵,响声是那样的猝不及防,又震耳欲聋,他看向丹妮红肿受伤的面庞,肝肠寸断。眼底涌出泪水,吻上她的嘴唇,哑着声唤:“妮妮,你怎么这么傻!”

    丹妮呆了会儿,眨眨眼睛,并未感受到预期中的疼痛,人也清醒着:“我没死!”立刻爬起来,没有遮挡,萧龙看到吴莫蹲在刘瑷的身前,伸手探着她的鼻息,她的胸口中了两弹,已被击毙,他又去看了李干的伤势后,才走过来,把枪和刀还给萧龙,不知从哪找来的布条,熟练的替他裹绑伤口止血,说道:“对不住,我在外面解决菲盛,害你受了伤。”又自我介绍:“陈柏青,我是江峰,卧底警察,组织关系所属云南力昔公安局禁毒队,警号83001。”

    萧龙微怔:“你是?”

    “你小时候应该见过我,我曾去你家吃过你姆妈包的馄饨,我还送过你变形金刚。”

    萧龙立刻有了记忆,父亲牺牲的前一晚,曾带三个同事来家中吃馄饨,是那个上海人,当年帅气的年轻警察,如今却华发早生,面容沧桑难认。

    吴莫道:“你父亲牺牲的消息,是我传回的警队。”纵然过去许久了,他现在讲来嗓音还略哽咽,但感情收放也很快,默了下又说:“执行卧底任务你还需更谨慎和周全。你帮助敏昂逃出王朝时,他故意留下泄露你身份的破绽,若不是我替你擦屁股,你现在已经死了。”

    他话音才落,听到外面传来警笛声,环顾四围问:“有没有后门,我得赶紧离开!”

    萧龙不解:“你要去哪里?”

    吴莫站起身,笑了笑:“缉毒任重道远,毒品一日不清,我的任务便不会结束。”

    丹妮说她知道,带他穿过狭窄的过道,走进厨房,最里还有个门,是平时用来进货的,告别时,她鼓起勇气问:“陈柏青和那位叫刘瑷的,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吴莫秒懂她话中的意味,想想道:“他们的关系,是警察和毒贩的关系、是卧底和犯罪集团的关系,是杀害父母的仇人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关系。你们好好的”他微顿:“陈柏青是缉毒英雄!”不再多说,走出门外,很快融入了暗夜的黑幕中。

    丹妮走回店里,出现了很多警察和医生,李亁躺在担架上被擡出去,萧龙正等着她,她走过去,不知怎地,先前那么危险,她都充满勇气,而此刻安全了,看着浑身是血的萧龙,突然大哭起来。萧龙胳臂动不了,只能用额头碰碰她的额头,温和的微笑:“哭什么!我还活着呢!”丹妮呜呜哭着,凑近吻他的嘴唇,不管不顾的,萧龙瞪了瞪叉腰站在旁边的刘家宏,刘家宏讪讪地瞥开眼,底气不足地朝白大褂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亲嘴啊!”

    转身瞧见法医科的人正围着刘瑷的尸体,一下子想起了程煜辉,他心情沉重的走出店门。

    这时候需要来一根烟。

    前一天。

    秦北开着车,很快发现被跟踪了,他在环形公路上兜圈子,试图甩掉那辆宝蓝车,但后车跟的很有耐性,技术也高超,像一块狗皮膏药,贴上就很难再摆脱。而警车也开始增多,渐成包围之势。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公安局的全城路况监控、抓捕反应及速度能力已非往年所比。他咬牙突然扭打方向盘,强行穿过隔离带,上了另一边的快车道,宝蓝车被甩掉,没了踪影,他松口气,哪知没行多远,又一辆银灰车跟了上来,不远不近隔着一段距离。

    秦北面如死灰,听到虞娇醒转的呻吟声,不做理会,飞快地朝王朝会所方向驶去。

    王朝会所是一幢仿洋楼建筑,很有英国安妮女王时期的风格,青砖墙壁,券柱式外廊,窗形半圆或弧或三角,配以古典圆柱,珐琅彩的玻璃尖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它的豪华奢靡依旧,却不见往昔巡逻森严的保安、来往停满院庭的车辆。因为没了人的喧嚣,望去阴森可怖。

    秦北停下车,一手拽着虞娇的胳臂,一手持枪抵紧她的下颚,直朝王朝会所的大门而去。

    走到廊下,他回头看着四处包抄过来的警察,朝走在最前面的刘家宏道:“我要见程煜辉和萧龙,你们敢跟进来,我就杀了她。”

    说完他一脚踹开大门,整幢楼显然已经提前肃清过,空荡荡的,环顾四周一片狼藉,莫名有一种英雄迟暮、好景不在的凄凉之感。

    他听到脚步由远至近声,转过身看见程煜辉和萧龙并肩走了进来,把捆绑住手脚的虞娇往地上一扔,持枪直指他俩胸口,道:“把枪扔到地上,再举起手来。”

    程煜辉和萧龙依他所言,萧龙把枪放到地上,虞娇蜷缩着往后挪至一尊汉白玉的雕塑前,有气无力地倚靠着,她的手指触到一枚玻璃碎片。

    程煜辉看向伤痕累累的虞娇,又心疼又愤怒,他朝秦北沉声道:“你逃不掉了!”

    秦北问:“哦?谁说我逃不掉?你们倒是说说看?”

    萧龙道:“你犯了杀人罪,你杀了公安局缉毒队队长冯浩、卧底警察杜守义(罗瑜)、贩卖毒品罪,商场奶粉藏毒案,永乐苑贩毒案,涉嫌贿赂罪,洗钱罪,持枪罪等,还有不少往年遗案,你这条命都不够判的。”

    秦北笑了笑:“你们有证据吗?你们亲眼看到我杀人了?贩卖毒品了?贿赂谁了?洗钱了?持枪罪,这个我认,至多处三年有期徒刑,再出来仍是一条好汉。”

    程煜辉道:“你不必得意!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敏昂你一定记得!他从王朝逃出后,乘飞机至芒市,被昆明警方抓捕,历时两个月的审讯,他的口供及提交的证据,不单是你,你的兄弟,还有刘瑷,已经足以将刘氏贩毒集团一网打尽。更何况杜强、张翔、吴清、郭威等提交了证据,还有你北投贸易的暗帐及发票,足够定你的死罪了。”

    秦北默然无语,不晓过去多久,阳光移过玻璃窗户,大厅里的光线又昏暗了些,他喟叹一声:“你们以为我真的怕死吗?大错特错,自走上这条不归路后,成王败寇,我早已不惧生死,也明白终有一天要面对这样的结局,这是我的宿命!”

    萧龙道:“你其实是有机会选择,走一条正大光明的路。”

    秦北摇摇头:“你怎会明白,生在这样的家族,又不是正室子嗣,是没有选择机会的。”

    他侧头再盯着虞娇,一错不错地,语气很谈:“我真的挺喜欢你,你和我以前交往的女人不一样,你在我心底的份量,其实比我想的还要重。但你也可耻地欺骗了我,把我玩弄股掌之间,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我想我们一定没有未来了,你们中国人相信人有三生,前生,今生,来生,前生不可追,今生不相守,来生,来生,我希望我们有个好结果。”

    他突然精神一振,嗓音变了:“莫说来生,大概过个三年五年,你就已把我忘个干净吧!这怎么行,我要你这辈子永远记住我,到死也忘不掉我!”

    他突然将枪口指向虞娇,程煜辉脸色铁青,厉声叱喝:“住手!”直朝秦北迎面奔去。

    萧龙脚尖一顶地上的枪支,枪支飞起,他迅速伸手接住。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呯呯三声枪响。

    程煜辉踉跄着倒落在地,用手捂住胸口,鲜血从指缝中流出,黏稠滚热。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却清晰地看见,秦北额头正中和胸前有两个血洞,因巨大力量的冲击,直挺挺往后摔去,他看见虞娇不知何时挣脱了捆绑,手里握着一把枪,朝他跌跌倒倒地跑过来,她跪在他面前,抱起他的头在胸前,“程煜辉,程煜辉”她哭着不停唤他的名字。

    泪流满面,悲痛欲绝。

    他听到很多人闯入的嘈杂脚步声,刘家宏的大嗓门,萧龙在低吼。

    他想说,虞娇,别哭,他死不了。

    他是法医,这方面还有谁会比他更专业。

    他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耳畔似有梵音吟唱,一扇碎了玻璃的窗户外,清风徐来,阳光灿烂,天空湛蓝的不见一丝烟色。

    三个月后。

    程煜辉和虞娇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