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拚了命地扭转身子,想朝另一边避开,然而子弹的速度远胜于她,在她刚侧身之际,胸口就猝不及防地迎来了那颗小且坚硬的物质,紧接着,后背又射入一颗。
她甚至能听到子弹扎进肉里时“噗噗”的闷响。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
随后,她软软地倒了下去,在耳畔涌起的莫名的喧哗声中,龙震宇撕心裂肺的吼声和陈缜狼狈跳下车的动静显得异常清晰。
但这一切很快就离她远去,她没有昏过去,但意识却越来越飘摇……
透过阴霾的天气,她仿佛看到遥远的童年,妈妈搀着姐姐,爸爸抱着自己,一家四口快快乐乐出门的情景。
“小诗是姐姐,要懂得疼妹妹哦!”那是妈妈温柔的声音。
“放心吧,妈妈,小诗也很爱妹妹的。”那是姐姐甜美的声音。
“我们家呀,就是一个娘子军,哈哈!”爸爸爽朗的笑声也不再模糊,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妈妈,姐姐,爸爸……”
袁雪忘情地扑过去,想要抓住他们,但幻觉忽然消失,她的眼前是龙震宇恐惧惊痛的面庞。
“袁雪,你怎么样?你醒醒……”
她吃力地睁大眼睛,回到现实。
龙震宇见她复苏过来,立刻将她抱起:“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你很快就会没事,坚持一下……”
龙震宇脸上的表情令她不忍多瞧,她启唇,发现连说话都变得困难:“放我……下来……我冷。”
龙震宇像被点醒,猛地收回凌乱奔跑的脚步,低头瞧了眼怀里的袁雪,血色正从她脸颊上迅速消退,他意识到了什么,眉峰抖动着,轻轻将她放下,又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
她蜷缩在他怀里,他第一次觉得她这样瘦小,这样轻。
“我……会死吗?”她问他。
龙震宇猝然垂眸:“不会!”
他面如死灰,但斩钉截铁:“我不会让你死!”
她望着一贯冷静自持的他,此刻额上却布满冷汗。
“别骗我了……”她的嘴唇也开始泛白,连笑容都苍白无力:“我就要死了。”
血从她后背和胸部洇出,很快濡湿了衣服,龙震宇用手去挡,却怎么也挡不住,鲜红的血染透他的手掌。他终于放弃谎言,死死搂着她,痛苦得无法自抑。
陈缜气喘吁吁地奔过来:“让他跑了,袁**怎……”
他一看雪地上那大片大片的血迹,后面的话再也问不下去。
袁雪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想擡起手,去抚平龙震宇那一脸扭曲的痛苦,但她已经指挥不动自己身体的任何部分。
她忽然笑了一下:“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话么,你说……我……和你,是同一种人……可我们……到底不是……”
她的手被他握着,却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温暖,她就那样瞧着他,笑忽然转化成泪。
“我……”她大口地喘着气,哽咽着,却再难出声。
龙震宇忽然明白了什么,瞳孔急遽地收缩,他飞快附下身,在她耳边急切地低语:“袁雪,我……”
话没说完,他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僵了一下,仿佛灵魂悄然脱离了她的身体。
“我爱你。”他维持俯首在她耳畔的姿势,哽咽着说完了那句深藏心底的话。
可惜,袁雪早已阖上双眼,她再也听不到了。
他当然是爱她的。
如果不爱,他不会在看到她第一眼后就再难将她从脑海里拂去。
如果不爱,他不会在她不肯就范时失落愠怒。
如果不爱,他不会在逼她走之后,在窗前抽着烟,搜肠刮肚也想找个理由追她回来。
如果不爱,他不会在听说她回头时欣喜若狂,又在她推门进来的刹那心怀忐忑。
如果不爱,他不会在明知她是在试探自己的情形下,依然对结婚的提议动心,甚至真的打算冒险娶她。
打击舒展的计划中并不包括她。他一直在找一个两全的对策,既可以保住妹妹,也可以保住她。
那天在办公室,他只对陈缜说:“把袁雪带到我这儿来,其他事你不用管。”
那时候他就想,不管她愿不愿意,他都要跟她剖开心扉,把对她姐姐的愧疚说开,然后送她去国外过个两年,等他把和舒展的恩怨解决,再把妹妹安顿好,就去国外和她会合,以后再不分开。
是陈元突然之间迸发出来的勇敢让他改变主意——在和舒展的较量迫在眉睫之际,让袁雪暂时跟着陈元离开未尝不是个更好的主意。
如果不爱,他不会在她说想过安定日子时轻易放她走。她留着,免不了会卷入那场必定会发生的腥风血雨中。
可最终,她还是没能逃得过。
他早该预料到的,她不是那种肯受人摆布的女子,也不会按照任何人导演的剧本走。
她就像另一个自己,可以忍气吞声,可以忍辱负重,但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目标,也永远不会对谁屈服。
可他没有料到,她会用生命来保护自己,她从未说过爱他,可在最后,她却用行动向他明示了她对他最热烈的爱。
他久久拥着她,悲恸化成战栗在体内一次次席卷而来,不断吞噬着他渐趋麻木的感官。
而他只是紧咬牙关,死死搂住她,仿佛只要不动,她总会有醒来的一刻。
雪又开始下起来,落在这苍茫的,没有温暖的大地上,白茫茫一片,既干净,也无情……
51、尾声
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胡颖坐在中宇附近的一间星巴克内,焦急地看手表,离她跟陈缜约定碰面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打他电话也不接。
终于,陈缜那辆蓝色的路虎出现在窗外的停车场内,胡颖才算长舒了口气。
“怎么这么晚?”
“龙哥找我们几个谈事。”陈缜一边坐下,一边举杯欲饮。
胡颖夺下他的杯子:“别喝了,都凉透了,我给你重新买一杯去。”
“没关系,凉的更好喝。”陈缜大饮了好几口。
“龙先生最近怎么样?”
自从袁雪死后,龙震宇憔悴了许多,也越发离**索居,胡颖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袁雪的葬礼上。
陈缜脸色变得凝重:“他把中宇的股份均分给了向荣和池源他们,宏泰给了我……”
胡颖吃惊地瞪大眼睛:“那他自己呢?”
陈缜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留,他说……他现在对什么都没兴趣,只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去待几年。总之,我们都觉得他有点不寻常。”
胡颖觉得也是,袁雪的死给他打击太大。
“他对龙静雯有什么安排?”
“没提。而且,以龙**现在的状态也干不了什么。”
龙静雯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已经被送去疗养院作进一步治疗,但医生说恢复的可能性不大。
“龙先生……有没有去看过她?”
陈缜再次摇头。
胡颖也陷入沉默。
袁雪的葬礼,她参与了善后工作。袁雪的尸体停在龙震宇的公寓——他们两人曾经的卧房内。
自从袁雪被搬进去后,龙震宇几乎一刻都没离开过那个房间,也不准别人擅自进去。
出殡那天,到要给袁雪换衣服时,几个女人都不敢去碰钉子,便推胡颖去敲门。
她硬着头皮上楼,走到卧房门前,手还没举起,就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出龙静雯哀哀凄凄的哭诉。
“哥,我不知道舒展会那么做……袁雪她,她是舒展的未婚妻,所以我才……我没想到他会派人来杀你呀!哥……”
“你出去。”龙震宇平稳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哥,你原谅我吧……”
“你出去!”
龙静雯嚎啕大哭。
胡颖则吓得抱着衣服转身就跑。
后来,她才从陈缜那里得知,是龙静雯打电话给舒展,告诉了他袁雪的下落。
行凶者却是久未有下落的魏良,很显然,此前他一直被舒展藏着,随时等待杀人的任务。
陈缜的说话声把胡颖从回忆里拉回:“还有三家娱乐会所,龙哥说他会低价转给舒展。”
“为什么!”胡颖一听就来气:“明明就是舒展派人过来害死袁雪的,他还……”
“龙哥也是没办法。”陈缜没有像她那样义愤填膺:“魏良袭击了我们后就销声匿迹了,我查了两个多月,还是没有他的下落。找不到他,就证明不了是舒展干的。乔叔他们几个老的又明里暗里逼着龙哥要给个交待,怎么说,袁雪也是舒展的新娘,现在却死在龙哥手上。”
“真是一**老狐貍!”胡颖咬牙怒道:“难道龙先生就甘心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