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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差 正文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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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祁亮走进会客室,看到了在林松家见到的女人,他想起她叫红杨,这时戴瑶已经喊出了她的名字。

    红杨身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身材笔挺,眼睛炯炯有神。

    “这位是赵瞳。”红杨说道,然后就转头看向窗外。

    “两位同志好。”赵瞳说道,“今天冒昧拜访,是为了林珑的事。”

    “好,咱们坐下说吧。”戴瑶让了一下。

    四人坐在会议桌的两端,红杨依旧看着窗外,用这种姿态表示抗议。

    “简单自我介绍一下。”赵瞳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们和林松、林珑父女都是受害者及亲人互助会的成员。我们是个民间组织,以各种暴力伤害案件的受害者和亲人作为成员,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了。目前我是主要的组织者和负责人。”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林珑是我们的伙伴。”赵瞳看了一眼红杨,“我听红杨说过,祁警官就是侦办唐老师案子的负责人。所以想必你们对我们的遭遇和处境也有一些了解。其实我们很多人都在面临这种伤害。这些年林珑一直在无私地帮助大家,因此我们要为她举办一场追思会。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请求警方同意林珑的父亲林松参加这个活动。”

    赵瞳说完话,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戴瑶终于开口道:“我们没有这样的先例。”

    赵瞳默默点了点头。

    “所以我得请示一下领导。”戴瑶继续说道,“但我个人的看法,这是人之常情。”

    赵瞳露出惊喜的表情,红杨也把视线从窗外转回来,投到戴瑶身上。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举办?”戴瑶问道。

    “明天早上。”赵瞳叹了口气,“明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稍等。”戴瑶拍了下祁亮的肩膀,起身走出会议室。

    祁亮起身到门后拿了三瓶矿泉水,放到赵瞳和红杨面前,然后自己打开一瓶默默喝了起来。

    一阵沉默后,祁亮终于开口道:“我看过林珑的报道了。”

    赵瞳和红杨都低下了头。

    “你们认识第二个案例的受害者吗?”祁亮问道,“乔迪。”

    红杨把身体转过去,然后捂住了嘴。

    赵瞳说道:“如果你明天去的话,可以见到她。”

    “好的。”祁亮停顿了片刻,又问道,“第三个案例呢。我看报道上写着受害者已经去世了,她的家人呢?你们有联系吗?”

    赵瞳仰起头,看着祁亮说道:“我就是。”

    祁亮觉得舌头被电了一下,说立刻道:“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赵瞳平淡地说道,“是法院。”

    “为什么这么说?”祁亮心里一动,语气却很随意。

    “因为那个女人到处造谣,制造了很坏的影响。本来应该判死刑的案子最终判了死缓。”他平静地语气像是在诉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祁亮想起前天在太平间里,林松也是这样的。

    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报道详细描述了曹姝月的所作所为,她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无所不用其极,但这并不能说明最终判决受到了影响。

    现在死刑越来越慎重了,对于量刑,法官和民众、原告和被告、当事人和旁观者的认知都不一样,至少眼前这位父亲是无法接受的。

    祁亮理解赵瞳,换做是他,他也无法接受。所以他能说什么呢?所有的言语都是无力的,他只能无言以对了。好在红杨转过身轻轻拍着赵瞳的肩膀,替他安慰了这个可怜的父亲。

    这时牛敦进来救了他,他立刻逃离了这个窒息的地方。

    “原则上林松还是我们的嫌疑人,这样做会不会有风险?”胡永平坐在办公桌后面,他背后的展示柜里摆满了金光闪闪的奖杯奖牌,让他看起来好像是被加持过一样。

    “我们还有个事没搞清楚。”祁亮说道,“就是林松到底认不认识杀害韦丽莎的凶手。我们认为凶手是在吕国杰挨打后拿走他的手机。没那么巧合,林松前脚打完吕国杰,凶手后脚拿走手机去诱杀韦丽莎。”

    说到这里,祁亮看了一眼戴瑶。

    “牛敦已经问过了,吕国杰说什么都没看见。”戴瑶说道,“时间线也已经固定了,环卫工人发现吕国杰和吕国杰手机和韦丽莎通话在同一时间段,可以支持我们的假设。”

    “如果林松认识凶手,很有可能就是互助会成员。所以明天活动是一个观察的好机会,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祁亮说的很冷静,但他眼前一直闪现着林松轰然倒下的那个画面。就算吕国杰被证实不是凶手,他卸下了莫须有的负罪感,他也一样难过。

    墙上的电子钟从11:59:59跳到12:00:00,他听到自己说:“就算没有这个因素,我也认为他应该去。我们麻烦是我们的事。”

    他看到戴瑶露出笑容。

    胡永平点头道:“小戴也是这个意思。那你们做好准备吧。这件事就咱们小范围掌握吧,千万不要……”

    “明白,不要让谢广军知道。”祁亮接口道。

    胡永平又点了点头,对戴瑶说道:“小戴,不是咱们这儿环境不好,大家都不错,唯独这个谢副支队长你留点神。”

    “他和我说了。”戴瑶笑着说道。

    “对了,刚才谢广军给我打电话,说蔺队要给我送行?”祁亮说道,“可我都不知道在哪儿。”

    胡永平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不屑道:“这家伙又在搞借花献佛,借着给你送行的由头组织他那几个人在老蔺面前露脸。打个赌,他心里压根都不想让你去。”

    “你还真说对了!”戴瑶拍手道,“刚才打电话都不说在哪儿。”

    “你看吧。”胡永平摸起烟盒,看到戴瑶在,又放下了。

    “那你去不去?”祁亮问道。

    “招呼我了,我不去。就在食堂小包间,你去不去?”

    “那我也不去了。”祁亮说道,“回头你和老蔺说一声,我们办案去了。”

    “你不是下午的火车吗?”胡永平看了看手表,“别误了车。”

    “没事,去上海的车多。”祁亮一边说一边给戴瑶一个眼神,“走啦。”

    “等一下。”

    胡永平从金光万丈中走出来,走到祁亮面前,庄重地伸出手。祁亮本想和他握手,正好看到微笑的戴瑶,于是上前给了胡永平一个措手不及的拥抱。

    赵瞳和红杨得知警方同意让林松参加追思会,都非常激动。接着戴瑶表示自己要跟着一起去,在活动中要限制林松的行动,如果发现任何危险,她有随时终止活动并带走林松的权力。

    “我当然不希望这样。所以你们回去和大家说一下,明天和林松握手也好交谈也好,都没问题,但要一个一个来,不要一拥而上。”戴瑶诚恳地说道。

    “当然。”赵瞳感激地点着头,“谢谢你。”

    “还有就是,明天我想见一见乔迪。”戴瑶说道。

    “好,不过你要和她……算了。”赵瞳说道,“我只是说,她现在耳朵可能不太好,不过你们可以……用微信或者什么聊天。”

    戴瑶看着赵瞳,他脸上的肌肉从松弛渐变成了一块铁板。他心里蕴藏着多少悲伤,也就积蓄着多少怒火。

    “既然你们来了,我还有点事想问一下。”戴瑶说道,“你们都看过林珑的报道吧?”

    “是的。她把报道共享到了我们的群里。”赵瞳回答道。

    “是几个案例的?”

    赵瞳愣了一下,回答道:“四个。”

    “所以包括秦煜的案子对吗?”

    “你是说刘曦案?”赵瞳紧绷的脸松弛下来一些,“我们都是按被害者的名字来。”

    “对,刘曦。”

    “是的,但是……”赵瞳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但是什么?”

    “这不是件好事。”赵瞳又摇了摇头,然后说道,“简单说,刘曦的父母就是想通过这个报道讹对方家里一笔钱。他们得逞了,然后又逼着林珑把刘曦的案例从报道里删出去,还在微信群里大吵大骂。最后我把他们踢出群了。”

    “他们是无赖。”红杨接着说道,“他们利用林珑,然后又出卖了她。他们还威胁她。”

    “怎么威胁的?”戴瑶看向红杨,挑了挑眉毛。

    “他们说过如果不删除刘曦的案子就去告她。”红杨鄙夷地说道,“我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的父母了。”

    秦基集团的总部搬到了城区东南方向的嘉慧新城,很多著名企业的总部都被从核心区疏解到了外面。作为补偿,它们得到了以街区为计量单位的封闭园区。但所有人都知道,补偿之所以称之为补偿,是因为无法弥补失去的东西,否则就应当被称作交易了。

    祁亮按照地图软件的指引把车开进一条断头路。他走下车,看到破烂不堪的告示板上写着前方道路施工绕行的告示。他脚下踩着崭新的柏油路,在他前面两米是一排只能通过行人的水泥墩,再往前是同样崭新的柏油路。

    再往远看,崭新的秦基集团总部就落座在道路右侧二百米左右的地方。

    这地方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可就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只乌鸦站在“建筑垃圾填埋实验路段”的牌子上嘲笑他。

    所以当门卫看到祁亮和戴瑶的时候,也愣住了。他说打电话汇报一下,两人在传达室等了半小时,安保经理才姗姗迟来。他又问了一遍两人的来意,祁亮耐着性子又告诉他要见秦荣,他以请示领导为由离开了。

    这一等又是半小时。这时门外开进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警车大刺刺停到门卫室门口,上面下来一高一矮两个民警。

    刚才一直消失的安保经理也忽然现身,陪着两个民警进了传达室。

    他们见到祁亮和戴瑶,潦草地敬了个礼,个矮的那个还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别在左肩的执法记录仪。

    祁亮和戴瑶对视了一眼,两人也不说话,掏出警察证递了过去。

    个矮民警大模大样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瞬间皱起眉头,他擡起头看了看祁亮和戴瑶,又看了看警察证,转脸厉声质问安保经理:“你们领导呢?”

    “啊?”安保经理慌了。

    高个民警也愣了。矮个民警气愤地把证件甩给同事,走到安保经理面前,大声说道:“给你十分钟,让你们领导到场接受问话,否则以妨碍公务、虚假报警对你们公司进行严肃处理!”

    “不是……”

    “快去!”矮个民警黑着脸说道。

    安保经理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个是真警察。他像吃了一大口芥末一样,整张脸都要裂开了,一边道歉一边跑了出去。

    矮个民警把证件还给两人,说道:“两位,误会。我先自报家门,嘉汇新城派出所民警,我姓田,这是我同事,姓王。我们刚刚接到他们公司报警,说有两个人冒充警务人员上门滋事。所以我们就出警了,没想到……”

    “没事,您也是被误导了。”戴瑶笑着问道,“他们公司是经常有人冒充警察上门滋事吗?”

    “这还是头一次。”田警官说道。

    戴瑶眼睛一转,又问道:“那他们经常被别人滋扰吗?我看他们报警的业务挺娴熟。”

    田警官尴尬地咳嗽了两下,说道:“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他们这边的确有上门滋事的现象,但是冒充警察这是第一次。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以这个事由报警还是第一次。”

    这时安保经理从外面跑进来,一脸讪笑着说道:“对不起两位。我们老板今天不在。”

    祁亮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14:45了。

    “我们可是一个小时前来的。”祁亮说道,“你现在说不在?”

    “对不起,真不在。”安保经理硬着头皮说道。

    “其他领导呢?”

    “今天领导都不在。”

    “噢,那你把秦荣的电话给我们,我们自己联系他。”

    “对不起,没有。”

    “他秘书呢?”

    “休假了。”

    “有人能联系上他秘书吗?”

    “不知道。”安保经理咽了口唾沫,“没有。”

    祁亮看着安保经理,安保经理垂着眼皮,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你是不明白这种行为的严重性呢?还是不怕?”祁亮问道。

    “我确实联系不上,您别难为我了,我就是一中层干部。”安保经理苦着脸说道,眼睛依旧看着地面。

    “行,那我也不难为你了。”祁亮说道,“那我问点你知道的。最近经常有人到你们这里滋扰?”

    “嗯……”安保经理擡眼看了看两个民警,他们的脸已经很黑了。

    “这是你负责的吧,如果你再说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祁亮说道。

    “知道。”安保经理终于开口了。

    祁亮找出林珑的照片,安保经理看了一眼,脸色忽然变了。等他意识到自己失态,擡起头看向对面的两个刑警时,才发现已经晚了。

    “我能不能……”安保经理指着门口。

    祁亮点了点头。他没有难为这个可怜的中年人,尽管他一直拒不合作,但这正是他的可怜之处。

    十分钟后,外出开会的副总陪同祁亮和戴瑶来到会客室,正在休假的秘书给他们倒了两杯茶水。祁亮收到了高铁公司发来的短信,他乘坐的G17次列车即将出发,请他尽快回到座位上,并祝他旅途顺利。

    他刚在百度上输入高铁票没坐能不能退,对面的门打开了,一个干练的中年男人和一个优雅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他们从容地坐在祁亮和戴瑶对面的沙发上,仿佛对刚才的事情一无所知,或者毫不在意。男人面带微笑,好像即将接受一次采访。女人虽然依旧优雅,但戴瑶发现她富含胶原蛋白的脸蛋下面的肌肉是绷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