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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月亮坨 正文 第一章 有孕七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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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有孕七年(2)

    回到家的李庆东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安顿好丽云看上电视以后,戴上围裙就进厨房开始忙活了。电视里放的是古装剧,讲什么上古神仙的,丽云看得心不在焉,她望着窗台上不知何时来了一只鸟儿,土灰色的,脖子上绕着一圈珠子似的白毛,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倒是格外可爱。

    她被鸟儿憨态可掬的模样吸引住了,不由地起身朝着窗边走去,鸟儿并不害怕玻璃这一边的人类,反而跳了几下,安定地蹲在了窗台上。

    丽云观察着这只圆溜溜、胖乎乎的鸟,才发觉它身子下有几根树枝,不知道是风吹过来的,还是鸟儿自己叼过来的,丽云把身子朝前探了探,想弄清楚树枝的来历,突然,一只更大的鸟俯身冲下来,一下子就把那胖乎乎的傻鸟给叼走了。

    “啊!”

    丽云被吓着了,她往后退了两步。

    窗台上的树枝上遗落着一个孤零零的鸟蛋。

    “怎么了?”

    李庆东在厨房听到了丽云的声音,急匆匆地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择了一半的细葱。

    “没事。老鹰把鸟叼走了。”

    “哪儿来的老鹰?”

    “也许不是老鹰吧。从前在乡下,见过老鹰抓小鸡,好像比这大多了。会不会县城的老鹰要小一些?”

    李庆东没有听进去丽云的话,只是来回地抚摸着丽云的肚子:“宝宝不怕,妈妈被鸟吓着了,宝宝勇敢。”

    丽云没再继续进行关于鸟的讨论,她也摸了摸肚子,“你去吧,我没事的。”

    李庆东吻了一下丽云的额头,“看会儿电视,午饭马上就好。别管鸟的事了,也别再说以前乡下的事。你现在是城里人了。”

    丽云点点头,等到李庆东回到厨房,她快速地打开窗子,把那个鸟蛋捡在手心里捂了一会儿,思来想去,进卧室拿了一只冬天穿的羊毛袜子,又用热水袋灌了一点儿热水,把蛋孵了起来。

    她把鸟蛋悄悄地藏在自己的靴子里,装作无事发生,回到客厅继续看电视。

    电视里已经演到神仙打架,三界一起化为灰烬,丽云觉得烦得很,“啪”一下关了电视,拿起一本书开始阅读。

    这是一本关于母婴健康的书,里面的内容丽云已经看了无数遍,书皮都翻烂了,最近一年以来,她都不再阅读书里的内容,而是翻开目录页,一个一个地看编辑们的名字。

    “张晓智,刘云霞,阿琴云有人姓‘阿’呢责任编辑,主编,这两样工作不一样吗?”

    她自言自语着,手指慢慢抚过每个人的名字。

    李庆东端着凉菜出来,看到丽云在读母婴保健,喜悦溢于言表,“老婆别看了,对眼睛不好。我下午再去买几本新的,买字儿大的,到时候你看着不费劲。”

    “给我买几本小说吧。”

    “小说?什么小说?”

    “就是讲爱情的小说”

    李庆东的喜悦散去了,很快换成了悲伤,他蹲在丽云身边,把手放在丽云的膝盖上,看着丽云的眼睛:“宝贝,你觉得我们的爱情变淡了吗?”

    “傻呀,怎么会,我就是无聊了嘛。”

    “我知道你一直怀孕很辛苦,但是我会更细心地照顾你的,你是不是讨厌老公了?老公哪里做得不好,你和老公说,好不好?老公一定会改。”

    丽云像安抚孩子般摸着李庆东的头发,“傻瓜,你对我这么好,怎么会讨厌你。你做得很好啦,小区里的女人都很羡慕我来着。好了咱们不提这个了,小说看不看都行,你别多心了。”

    李庆东擡头抹了一下眼睛,“真的?”

    “真的。”

    “一会儿咱们亲热一下吧。”

    “真的!”

    “嗯。你不是上周就想要了吗?”

    李庆东高兴极了,他像窗台上那只被抓走之前的鸟儿,摇摇晃晃地回到厨房,哼着小曲,端出蒸笼里的鲈鱼,“刺啦”一声,把热油泼了上去,蒸鱼豉油的香味顿时在厨房里蔓延开来,丽云朝厨房看了一眼,很快把头转开了。

    在和李庆东结婚以前,丽云也曾有过一段婚姻。不过在她心里,从来没承认过那是一段真正的婚姻。

    那时候她才18岁,正是对所有人世间的事充满不屑的年纪,她懂得什么婚姻呢。但是在村里的女孩总是嫁得早,丽云已经算嫁得很晚的了,她的小学同学们大部分都在六年级毕业之前就被说了人家,丽云拖着拖着,读到了初中二年级。

    多读两年书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倒是推迟了她出嫁的时间,丽云的母亲冯焕菊一直很着急,“小的时候不快点说人家,到时候好人家都被别人说完了。”

    从记事开始,她就一直在为尚未出现的婚姻准备着。所以这样的恐吓听多了,丽云心里也有点害怕。

    有时候她很好奇,如果是父亲,会不会用另外的方式教育她,但是她记不得父亲的模样了,在她的记忆里,父亲的形象只有一双大脚。粗糙的,后跟皲裂的,黄褐色的大脚。

    差不多五岁的时候,冯焕菊就带着她离开了父亲,此后她们一直生活在冯桂菊的老家猫垭子村。

    17岁左右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帮她物色结婚的对象了,有时候在一些重复的句子里,母亲偶尔会冒出几个新鲜的说法:“男人要自己挑,你趁还有挑的机会快点挑个满意的,否则吃苦的日子还在后面。”

    亦或是:“是女人都要嫁的,女人就是从男人嘴巴里挖饭吃,不嫁人,难成活。”

    还有:“我吃的苦够多的了,我不希望你再吃一样的苦头。找个好男人嫁了,他就能一辈子保护你。”

    丽云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母亲说的也不错,身边的同龄人一旦结了婚,回娘家的时候就会自信起来。丽云也想做一个自信的人。

    18岁的夏天,她和一个别人介绍的远房堂叔结了婚,搬到了大和县新庙村生活。

    就是那一年,母亲去世了。

    堂叔其实只比她大四岁,力大如牛,几乎每天夜里都要和丽云亲热。

    丽云总觉得疼,但不好开口向别的女人打听,只能自己想办法,有时候她会装睡,有时候她会在亲热之前在隐私处抹上一些雪花膏,有时候她会主动帮助堂叔,好让他快点完成。

    结婚后的日子并没有丽云想的顺利,因为她一直没有怀孩子,堂叔带她到县城检查身体。

    这是她第一次到县城,什么都很新奇,客运站门口推着三轮车卖包子的妇女,去县医院的路上,穿着高跟皮鞋和白色连衣裙的女孩,骑摩托车的男人,出租车上下来的一对戴着墨镜的夫妇。

    丽云在家里也会看电视,丈夫一家人和她一起守在电视机前看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她觉得电视里的人也不怎么样,和自己差不多,没想到到了县城,才发觉自己和别人差得多了。

    医生说丽云的排卵不太正常,给她开了药,又嘱咐她到了排卵期就要到县城来打促排卵针。

    “排卵期?”

    “就是月事过后一周左右。”

    “噢”

    丽云好奇地看着检查结果,堂叔却很不高兴,刚出医院就给家里人打去电话:“她下不了蛋。”

    “我能下蛋”,丽云凑到堂叔的诺基亚跟前,“我下的不是蛋,叫卵子。”

    “人来人往的,瞎说什么!”

    堂叔把她推开了,力道很大,丽云的胳膊撞在路灯上,疼得她打了一个冷颤。

    “你凶什么,医生不是说了吗?打促排卵针就行了。”

    “你快别说了!”

    堂叔快速地摆头,生怕过路人听到,他拉着丽云的手腕子,一直往前走,丽云跟不上他的脚步,也明白今天的事算办完了,于是抓紧左看右看,“两元两元,样样两元,两元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去不了新加坡去不了澳大利亚,两元两元,统统两元,快来买快来看”

    听到两元店里的叫卖,丽云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脚上依旧踉踉跄跄地走着,手被捏得通红,脸上的笑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想,她喜欢县城了。

    卵子不正常算是一件坏事,但也减少了堂叔和她同房的次数,丽云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做完农活回家以后,她就会尽力争取看一小会儿电视。

    很多时候电视都是公公在看,他要看新闻联播,新闻播到尾声时,他就会斜靠在椅子上打起呼噜,丽云就会悄悄换台。

    那时候她最喜欢看的电视剧叫《家有儿女》,她没有从头看起,也没有连贯地看过太多集,不太知道电视里的人在演什么,只觉得里面的演员真时髦。

    丽云会记下电视剧里的人穿着的衣服款式,每次进县城打针,就用渴望的眼神拼命搜索路边的店铺,企图找到一样的衣服。

    堂叔给她买了一两次,后来就再也不看向她的眼睛了。

    促排卵针比丽云想象中的痛得多,痛是其次,主要是打完针以后总是小腹胀痛,头晕恶心,有几次丽云头晕得厉害,在地里就吐了起来,婆婆以为她怀上了,督促堂叔带她去检查,结果只是促排卵针带来的副作用。

    也就是那一次,丽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李庆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