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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桥下 正文 第十八章 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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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

    王多多信誓旦旦,誓要为自己争取一个住宿条件,她都盘算好了,地下室那间于思野的卧室就非常不错,有床有衣柜有书桌有椅子有厕所能洗澡,还远离工作区域,非常完美。

    “那你晚上……”

    “我晚上可以住在这儿。”王多多马上抢答“为了养老院的开分店大计,我愿意奉献出自己的青春和热血。”

    王多多的整个上身都侧了过来,腰挺得倍儿直,正对着于思野,等待他的回答。

    于思野看了看王多多,又看了看王多多,然后他说:

    “你挡我后视镜了。”

    “哦!不好意思!”王多多赶紧靠回去。

    她身体靠回去,但双眼一直期待着于思野。

    今天下雪路滑,于思野开得格外认真,拐进克俭小区的时候,他才答应道:“行,你先写个提案吧,写完我看看。”

    “嗯?”王多多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东北三线小城市的养老院不配有提案吗,大学生?”于思野熄了火。

    “不是,我一定好好写!老板!”

    王多多下车后,于思野并没有着急走,而是看着她消失在楼门口。

    糖葫芦的竹签子还没有扔掉,被他整整齐齐的插进包装纸里,他又想起刚刚,王多多向他递糖葫芦的样子,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向他递来甜食,这之前还有一次。

    那一次,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于思野想,王多多一定不记得了。

    那天早上,于思野刚挨完他爸的打,就被老师带去厂办小学做优秀初中生的演讲。

    他走在母校的操场上,微微撅着被他爸打得生疼的屁股,倔强地哼唱着成龙的《真心英雄》,突然跑来一个头发短短的小姑娘,惨白着一张脸,捂着肚子,递给他一支礼拜六冰激凌,跟他说,哥哥我可能是病了,我吃不下了。

    于思野接过来,低头看了看,是最新口味,小女孩儿送完冰激凌,就弯着腰往厕所跑,他转头看见她的背影,裤子上有清浅的血迹,他第一反应是,她也挨她爸打屁股了吗?

    但是很快,于思野就明白过来,她和班级里那些偶尔上不了体育课的女同学一样了,他的脸腾的热了起来,火烧一样,他想,他是真的需要冰激凌降温了。

    小姑娘纤细又无助的背影,让于思野下意识地脱掉自己的校服跟了上去,小姑娘很快就跑进了操场尽头的厕所,他等在厕所门口,尴尬地低着头,想走,却又不忍心,他用鞋子搓着地面上小小的石子,石子硌着他的脚,冰激凌硌着他的手心。

    直到那个小姑娘出来,下半身已经围上了女老师的外套,脸上却是要哭出来的表情,年轻的女老师温柔得揽着她的肩膀,边走边低头在跟她说着悄悄话,于思野赶紧后退了几步,怕有人看出他的意图,看出他的尴尬。

    他回想她刚才说的话,她说哥哥我可能是病了,他猛地意识到,她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好像是,第一次经历这件事。

    他在学校发过却没用过的健康与卫生教材中见过那个词汇,初潮,他在脑海中第一次使用了这个词。

    于思野突然感到羞愧难当,他羞愧于自己无意中撞见了他不该撞见的秘密,他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向那个小姑娘。

    他再也忍不住,用力打开包装纸,冰激凌已经软了,他一大口咬掉了它的尖儿,冰冷又甜腻的口感在他的嘴里荡漾开,于思野第一次品尝这样的味道,那天是2002年的6月16日,他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忘记那个日子。

    王多多一夜没睡,手写提案。

    她很认真,甚至还问了小白写提案的经验。

    只是这一问,王多多才发现,她昨晚,好像接通了两个不同的人打来的电话,一个是小白打来的,另一个,她没有存他的号码,但没存她也知道,那是于思野。

    她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她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冥思苦想,昨晚昏昏沉沉,还以为都是小白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挂断时,她其实有些后悔没有跟小白表明自己的心情,所以当第二个电话打过来时,她说的是……

    小白,我想你了。

    王多多猛地睁开眼,惊讶得险些叫出声来,她把头埋在桌子上想,原来丢人到不应该去上班的人不是于思野,而是她自己。

    真是,够尴尬。

    半夜,姑姑和姑父双双好奇,一起过来看热闹。

    二老披着衣服,站在王多多身后百思不得其解。

    姑父问:“多呀,你要考研呐?”

    姑姑说:“哪呀,这不写着养老院深夜食堂项目提案吗?提案是啥?啥是提案?”

    姑父却问:“深夜食堂是啥?你们要开饭店啊?”

    王多多转身回答道:“就是工作上的事儿,还不知道成不成呢。”

    姑父打了个哈欠,紧接着传染给了姑姑。

    王多多看到,就劝他俩说:“姑姑姑父,你俩快去睡吧,太晚了,休息吧。”

    姑父就拽了拽姑姑说:“人家多多现在老受重视了,在养老院已经是个人物了,咱别打扰孩子上进了。”

    “行,那咱俩走吧。”

    临走姑姑又嘱咐道:“多啊,你也别弄太晚啊,早点儿睡觉。”

    “哎,姑姑,放心吧!”王多多答应着。

    第二天上午,王多多硬着头皮去上班。

    挤着公交车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结果到了养老院,发现于思野没来,小赵看见她来了,还小声跟王多多嘀咕,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他果然没回来。

    王多多叹气,看来他还是比她更要脸面的。

    但于思野没在,养老院的工作还是一切如常,这里没有监控,但也没有人偷奸耍滑,除了几个老奶奶晒太阳的时候会关心小四儿怎么没来之外,好像没人在乎他,能自己解决的,绝对不找他。

    有一个老人去世了,小赵和护工阿姨很熟练地帮家属办理各种手续,收拾东西,联系社区,结算尾款,老人被擡着路过一楼麻将厅的t时候,几乎没人看热闹,大家都只是转头最后看上一眼,然后继续做自己刚才做的事儿,好像她只是回家取两个裤衩子,下午就回来了。

    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需要悲伤的事儿,老人们甚至都不觉得这需要告别,不用告别,早晚都得跟上队伍。

    有个坐在轮椅上直不起腰的老太太问:“是老王太太走了还是老王太太走了?”

    另外一个在轮椅上擡不起头的老太太答:“是老王太太走了。”

    “哦。”

    中午,王多多忍不住问小赵这是一种什么现象,小赵说:“四爷许诺了,老了可以在这儿养老,他给他们送终。”

    王多多其实有点儿不理解,这,是很优质的福利吗?

    小赵继续说:“咱们这儿的阿姨护工,包括张大厨他们,很多都是没有家的,离异啊,或者跟孩子有矛盾的,你想想,谁有家还会在外面没日没夜的工作啊,工资又不是很高,尤其是那些阿姨们,他们这些人最怕的其实就是养老,有人给他们解决这个最大的问题,谁不想留下来,想留下来那就得好好干呀。”

    哦,原来是这样。

    “但是你知道这件事的核心是什么吗?”隔着桌子,小赵凑近了问王多多。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