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一路狂欢
从临夏到拉卜楞寺，其实只有两小时不到的车程。
但时下正是暑假旅游旺季，越往前开，路上车越多，车程被拉长许多。
雍浩好胜心强，前面有车压下速度，他就要风风火火超过去，始终都要独领风骚。
厉婕只好跟着雍浩一辆一辆的超车。
李兰宁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她看上去挺平静的，可心里的波澜并没有平息下来。
李兰宁还在不由自主地回放着，傅敏从楼顶一跃而下的身影，想一回，害怕一回。
厉婕看了李兰宁一眼，“既然决定出来玩了，就别想杨洪亮了。”
一听到杨洪亮这个名字，李兰宁苍白的脸上瞬间全无血色。
她喃喃说道，“他昨天一整天都不接我电话，我怕他万一真的出事了。”
厉婕看着前面的路，淡声说，“出事了，也是他活该。”
李兰宁苦笑，“话是这么说，可人是我推的。”
她表情紧张起来，“要是他真的死了，我会定什么罪？故意伤害还是误杀？”
厉婕沉默开车，半晌，忽然说，“放心吧，你什么事都不会有。”
李兰宁转头看向车窗外的晴天和烈日，“希望吧。”
她忽然想起什么，在外套口袋里一通摸寻，然后又抓过背包翻找。
厉婕问，“怎么了？”
李兰宁，“我手机呢？”
厉婕，“这不正好吗，省得你不停地打电话给杨洪亮。”
李兰宁，“好几千块钱呢，再说家里联系不上我怎么办？”
厉婕，“也许这是天意，让你好好散心，有事用我的手机，回去送你个新的。”
正说话间，前面忽然来了个紧急刹车，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刺耳的碰撞。
一辆皮卡不知怎么追尾了雍浩的车。
两辆车停在路中央，厉婕停下车，不一会儿后面便堵了长长的车队。
雍浩下车查看情况，什么都没说，先让皮卡司机把车移到路边。
雍浩自己也把车开到了路边，厉婕紧随其后。
道路恢复畅通，一辆辆汽车从一旁飞驰而过。
厉婕他们几个都下了车，走到皮卡跟前。
破破烂烂的皮卡，用油漆刷成五彩缤纷的颜色，瞧着又破又拉风。
几人走近了，才看到车盖上用红油漆刷出一串英文：weetoheaven。
车里下来三个小孩，最高的刚成年，他手里牵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一旁跟着个小姑娘。
雍浩一看车里钻出来的都是小屁孩，无语道，“我擦。”
他慢慢踱到开车的少年面前，居高临下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遭，“几岁了？”
雍浩早把追尾的事忘了，他这人，爱管闲事的劲上来了。
少年个头刚刚长起来，还不到雍浩肩膀，他染了一头黄毛，耳朵上还别着根烟。
雍浩居高临下的语气似乎冒犯到他了，他梗着脖子和雍浩瞪眼，一句话也不说。
雍浩一脸心累的表情，朝小黄毛伸出手，“驾照拿来。”
小黄毛瞪着雍浩，像只全身炸毛的刺猬，但就是一动不动。
雍浩轻嘶一声，“嘿，小屁孩，来劲了是吧？我看你就没驾照。”
他一把摘下小黄毛别在耳朵上的烟，随手别在自己耳朵上。
“还抽烟？带一车弟弟妹妹，把他们教坏了怎么办？”
小黄毛看烟被雍浩顺走，终于忍无可忍地朝雍浩扑了上来，“用你管吗？你算老几啊？”
雍浩一手按住小黄毛的脑袋瓜，将双臂乱舞的少年挡得远远的。
他笑着说，“我管不着你，把你爸妈电话给我，让他们来管你。”
小黄毛打不到雍浩，气得原地蹦起，“我爸妈在广州，你打啊，你看他们能不能回来？”
雍浩，“嘿，你还嘚瑟上了，没人管是吧。”
他把小黄毛拎到奔驰车尾，抬手一指车屁股。
皮卡车追尾的地方凹进去了一大块，保险杠也歪了。
“你车买保险了吗？”雍浩问小黄毛。
小黄毛愤怒的脸上忽然一滞，头顶的三丈气焰不知不觉矮了一丈。
雍浩一笑，“就知道你没有。”
他指指车屁股，公事公办地说，“那这钱只能你自己赔了。”
小黄毛看了眼奔驰车标，眼里掠过慌乱和绝望。
可他还是支着脖子，强撑着气势说，“赔就赔，多少钱？”
雍浩故作认真地凑近保险杠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看向小黄毛。
“这修下来，少说也得一万吧。”
还没等小黄毛说话，远远站一旁的那个小男孩忽然哭了起来。
李兰宁最见不得小孩哭，连忙走到小男孩跟前，蹲下来轻声哄他。
听到哭声，雍浩有些烦躁，“你是直接给钱，还是到4S店评估了以后再给？”
“我好心提醒你，到4S店就不是我说的这个价了。”
一旁的短发小女孩连忙指指黄毛说，“小青会修车，让他给你修好，行吗？”
小黄毛表情一亮，他抬头看向雍浩，眼睛里的不安下，是一丝遮掩的恳求。
“我会修车，我把车给你修好，行吗？”
雍浩嗤笑一声，“你在哪修车？有原装车漆吗？有原厂保险杠吗？”
小黄毛不说话了，脸越来越红。
雍浩，“这么着，你们给家长打电话，随便哪家都行，让你们家长跟我谈。”
短发小姑娘又开了口，“我们爸妈在外地打工，没人领我们回去。”
雍浩不信，回头看那小姑娘，“不能说谎哦。”
小姑娘急了，“我没有说谎，我们爸妈真的都在外地，他们挣钱呢，过年才回来。”
李兰宁好不容易哄住的小孩忽然又哭起来。
雍浩看着两个小孩哭的哭，倔的倔，他的表情渐渐有点放空，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留守儿童？”他无语的看了一眼黄毛，脱口而出，“留守儿童出来玩什么。”
小黄毛突然爆了，“留守儿童怎么了？留守儿童就不配出来玩吗？”
“我成年了，我有身份证，有驾照，就是不给你看。”
雍浩话一出口，才察觉到自己话没说对。
可他活到现在，哪被人这么怼过，况且还是个小屁孩。
他气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拿出长辈的架势教训小黄毛。
“你喊什么喊，我这是对你们负责知不知道？”
“一个刚成年，带俩未成年，开辆破车，还开这么快，你不想活也别拉着别人垫背啊。”
小黄毛打断雍浩，“别以为你是大人就能随便教训小孩，修车的钱我想办法给你，但你想管我们，没门。”
雍浩刚要张嘴说话，被小黄毛抢了先，“你想当爹教育我，没门，我还想当你爸爸呢。”
雍浩气得脸都绿了，他好心好意的，事实上连钱都没打算让这熊孩子赔。
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厉婕听得忍俊不禁。
傅敏从没见过雍浩这么吃瘪，觉得现在雍浩抓狂的表情有种莫名的喜感。
谁能想到在北京城也能排得上号的风云人物，在西北被一个小屁孩教育。
他忽然笑出声来。
小黄毛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他转头瞪了傅敏一眼。
“笑什么笑，没见过认儿子的吗？”
傅敏做了个休战的手势，转身溜达到厉婕的车跟前。
他想了片刻，然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无声地笑了起来。
李兰宁看着雍浩铁青的脸，她又看看身边两个小不点，母爱泛滥，“你别难为他们了，修车的钱我出吧？”
雍浩简直要被气得原地升天。
小黄毛却毫不领情，“你有钱你了不起啊，我用不着你可怜。”
李兰宁看着这孩子气鼓鼓的样子，忽然想起悠悠了。
雍浩刚要发作，一旁传来厉婕平淡的声音，“刚听你同伴说，你叫小青？”
小黄毛看向厉婕，见她脸上带着一丝云淡风轻的温和。
他朝厉婕点点头，“我叫刘青，你们放心，我不会赖账的，我现在没这么多钱。”
“但是我可以挣钱，挣了就还钱给你们。”
厉婕点点头，简单说了个，“好。”
她说完，轻轻推了雍浩一把，雍浩有点懵，不由自主跟着厉婕走了两步。
身后传来刘青迟疑的声音，“现在怎么办？”
厉婕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刘青，“你们可以走了。”
刘青和雍浩同时傻眼。
雍浩刚要说话，就被厉婕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你要想让他们赔，至于说那么多废话吗？”
雍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索性大步走回车旁，坐进驾驶室，重重摔上车门。
一阵沉默过后，刘青忽然对厉婕说，“我身份证给你们，等钱还完了，身份证再还给我。”
厉婕，“不用，你留个手机号，一会儿我加你微信。”
李兰宁见纠纷差不多散了，走回路虎车跟前，却看到副驾驶坐着傅敏。
她打开车门，昨晚的一幕幕闯入脑海。
直到现在李兰宁都不敢面对傅敏，至于原因，她说不上来。
她对他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看她拉开车门，傅敏微仰着头，目光淡淡的从她身上扫过，又收回去，平静的看向前面。
李兰宁说话有些结巴，“昨晚谢……”
她话没说完，却被傅敏生硬地打断，“跟你换个座。”
李兰宁怔了怔，她从傅敏脸上看出了一丝不耐，甚至是一丝厌烦。
可他眼睛里却全是笑，敷衍的，拒人千里之外的笑。
她心里一酸，自嘲地想，谁会瞧得起一个脆弱的疯子？
何况她跟他们，还有厉婕，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李兰宁朝傅敏笑笑，径直走向前面的黑色奔驰。
刚刚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却听到雍浩满是低气压的声音。
“你来开吧。”
李兰宁连忙摇头，解释说，“我好多年没开车上路了。”
雍浩笑笑，“没事，只要不撞墙，你随便开。”
李兰宁还是不敢，她不好意思地说，“我考驾照的时候，科目一挂了三次。”
雍浩跳下奔驰，走到副驾驶一侧打开车门，“没事，扣分就扣分，你别是红绿色盲就行。”
李兰宁只好换到驾驶座。
她回头看了眼停在路边的皮卡和不远处厉婕的红色路虎，想要等等厉婕再走。
雍浩心里还在烦躁，对李兰宁说，“现在的小屁孩怎么这么狂野。”
“留守的孩子，也有尊严，小孩的尊严。”
她低声回答他，雍浩别过脸，开了车窗，忽然变得很沉默。
没多久，李兰宁硬着头皮发动车子，先上了路。
厉婕和刘青加完微信，径直往自己车那边走。
她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身看向怔怔戳在原地的少年。
“刘青，刚才那大叔说你们是留守儿童，他没恶意。”
“那就是个说话不过脑的二百五，你别跟二百五计较。”
刘青心里的那块褶皱被微微抚平，他看厉婕转身走开，然后，他转头看向远处的车道，伸着脖子寻找那辆奔驰。
可那辆车早已经开远了，不见踪迹。
厉婕打开路虎车门，一眼看到坐在副驾驶的傅敏。
她干脆利落地拍上车门，走到副驾驶那边，“你去开车。”
傅敏嘴上说句凭什么，却吊儿郎当地下了车，换到了驾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