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一路狂欢
厉婕站在芳草无涯的小路边，看眼前比烈日还要夺目的女人。
她的目光有些疏离，还有些欣赏，“我知道你。”
林爽倚在车门上，朝厉婕笑了笑，“你认识我？”
厉婕笑起来，“想不认识你也难吧。”
林爽眉梢轻轻挑了挑，“我有这么火吗？”
飒爽的风带着太阳的灼热迎面刮过，吹开厉婕的长发。
她说：“林爽，你是个很好的记者。”
林爽坐上跑车的引擎盖，点上根烟，姿态闲散。
这赞扬她可能听得太多了，毫不在意。
她打量着厉婕，鲜艳的红唇在晴空下勾起耀眼的笑意，“跟你飙车真爽。”
她想起什么，挑眉朝奔驰车里看了一眼，“刚那个二百五是谁？”
“我朋友。”厉婕靠在车头，看着林爽，“能给我根烟吗？”
林爽递来一根烟，厉婕接过，说声：“谢了。”
厉婕把烟衔在嘴里，看林爽指尖烟雾缭绕。
她忽然凑近，低头在林爽的烟头上点着火，然后抽身重新靠坐回车头。
林爽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厉婕。”
林爽看到厉婕打了石膏的手腕，笑的洒脱，“你一只手，我两只手，是你赢了。”
厉婕笑了笑，目光无意间瞥到跑车副驾驶上的一张黑白照片，微微怔了怔。
林爽顺着厉婕的目光，看向那张黑白照片。
“我朋友顿珠卓玛，我今天来参加她的葬礼，她说她这辈子没穿过婚纱，我就替她穿一次。”
厉婕知道林爽说的朋友是谁，是甘南藏区的一个普通女人。
56岁，没上过学，17岁结婚，生了3个女孩，孩子们长大，又重复她的命运，17岁结婚，生儿育女……
她没离开过草原，也没坐过飞机，日复一日的喂牦牛、喂羊、洗衣做饭……
偶尔看飞机穿过天空，她就会发呆。
别人眼里喂马劈柴的理想，是她一辈子的生活。
前不久她忽然卖了家里的牦牛，拿着钱去跳滑翔伞，最后发生意外，说不清事故还是自杀。
56岁的藏地女人加滑翔伞死亡，极具反差感，有记者报道了这条新闻，话题没几天就爆了。
舆论一边倒的说是底层女性觉醒，又到女性权利……
只有林爽一个不同的声音，“哪有那么多觉醒，她只是在生活的暴力下，不想活了。”
因为但凡觉醒，都是想着活下去，而不是结束。
“她”的死，再次把林爽推到了女权的对立面，不过林爽对网上那些攻击见怪不怪了。
车里，李兰宁探身向前，看向挡风玻璃外面。
下一秒，忽然尖叫一声，“天呀，林爽。”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继续尖叫出来，眼睛里忽然飙出惊喜的泪花。
“啊，林爽，我见到林爽本人了。”
“什么情况？”雍浩回头看到李兰宁迷妹的样子，一头雾水。
坐在后排的李兰宁探身向前，看向挡风玻璃外面，“她是林爽，我好早就开始喜欢她了。”
雍浩和傅敏都不关心娱乐八卦，都是一脸茫然。
雍浩：“林爽是谁？”
李兰宁难以置信地看向雍浩，“你整天上网都看什么啊，怎么连林爽都不知道？”
雍浩漠不关心，“我为什么要认识她。”
李兰宁：“她是大网红啊，全网粉丝加起来超两千万了。”
她目光满是崇拜，“她真人好漂亮啊，你们能看出她是五十岁的人吗？”
傅敏对明星网红之流向来无感，只是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李兰宁听出了傅敏的敷衍，认真说：“她不是一般的网红，她以前是战地记者。”
雍浩忽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她去过伊拉克和阿富汗，还出过书。”
李兰宁点点头，“是啊，她做了很多家暴相关的女性议题，她还有一个女性互助营。”
“这个互助营，是活在暴力里的女人们，救自己，救别人、然后再彼此自救……”
“她能帮助的就全力以赴帮助，帮不了的，或者不需要帮的，就听她们说话。”
“我给她写过信，她竟然给我回信，后来还给我寄过明信片。”
李兰宁说话时，声音不由自主低落起来，悠悠死了，杨洪亮忽然变了一个人，天天骂她打她，要不是林爽，她可能早就死了。
傅敏看着车外的厉婕和林爽，两个人抽着烟，谈笑风生。
傅敏好像第一次看到厉婕这么健谈。
雍浩：“这个林爽，她穿婚纱，是要结婚了吗？”
李兰宁摇摇头，“她应该是来参加葬礼的。”
雍浩惊讶地爆了句粗口，“卧槽，穿婚纱参加葬礼？想流量想疯了吧。”
李兰宁不满地看了雍浩一眼，“她不是流量网红，她是在认真帮助我们的人。”
雍浩嗤笑，“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结底都是变现两个字。”
“网上这样的跳梁小丑还不够多吗？煽动性别对立，鼓吹女权，妖风作乱。”
“这是流量密码啊，流量就是财富密码，你看她的行为，有哪点没踩中的？”
李兰宁觉得百口莫辩，替林爽，也替自己。
她忽然就不想跟雍浩争辩了，他们终归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
李兰宁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她走向林爽，一步步，像走近一团圣火。
林爽正和厉婕聊着天，抬眼看到李兰宁。
瘦小的身材，陌生的面孔，可那目光，却让她感到熟悉。
万千个这样的目光，像冰层下的暗涌，火山下的熔岩，奔腾炽烈，绝望又向生。
她夹着烟，看着李兰宁走近，在她面前站定，“你来了。”
她朝李兰宁笑笑，好像久别重逢，虽然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极力控制情绪的女人。
李兰宁眼眶微红，克制着自己近乎冒失的激动。
“林爽，我是李兰宁，我给你写过信。”
林爽的目光柔和下来，“我记得你，你在兰州。”
她扔了烟蒂，朝李兰宁伸出手，“你好吗。”
李兰宁忽然向前一步，紧紧抱住林爽。
她伏在她肩头，声音有些哽咽，“林爽，如果没意外的话，我……我会彻底自由。”
旷远的天空，飞过一只孤独的苍鹰，耳边有飒然的风刮过。
或许不久后她会失去自由，隔着铁窗回望这一路的山高水长。
可她知道，她彻底自由了。
此时此刻，她把自己心里最真的秘密，第一次偷偷说出来。
奔驰车门打开，雍浩和傅敏也下车走了过来。
林爽轻轻在李兰宁背上拍了拍，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朋友来了。”
李兰宁点点头，不舍地松开林爽。
林爽看着迎面走来的雍浩，朝他促狭一笑，“帅哥，还比吗？”
雍浩怪不服气的，死鸭子嘴硬，“我换辆跑车，咱们再比。”
林爽：“我可以跟你换车，再比一场，信不信你还是赢不了我？”
雍浩：“为什么？”
林爽笑着说：“因为你不懂以静制动，还没比，自己先浮躁了。”
“林爽。”她笑着朝雍浩伸出手。
雍浩不由自主伸手和她回握了一下，握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了脾气。
这女人，笑得真好看，不只是皮囊上的好看，而是有种类似蛊惑的感染力。
她一笑，感觉整个夏天的阳光都奔涌而来。
他呆呆报出自己的名字，对林爽满心的不服和成见莫名少了几分。
林爽又和傅敏握了握手，相互认识。
她问：“你们一起出来玩吗？”
厉婕点点头。
李兰宁问林爽：“你这是要去哪啊？”
林爽：“尕加村。”
李兰宁想了想，看看厉婕，又看看林爽，有些期待地问：“我们可以也去尕加村吗？”
厉婕问林爽：“可以吗？”
林爽灿然一笑，“当然可以。”
草原的小路上，一前一后飞驰着橘红色的敞篷跑车和黑色的奔驰。
厉婕坐在敞篷的副驾驶，长发在狂风中张扬地飞舞。
李兰宁在后座，忽然脱掉了身上的防晒衫。
这是她第一次脱掉这件防晒衫，露出右侧小臂上一条长长的刀痕。
她在晴空下挥着手，朝蓝天白云，朝着自由和向往，累累伤痕就暴露在阳光下。
这一刻，她忘了铭刻在皮肤上那种疼痛的感觉。
阳光在治愈她，风在治愈她，恐惧退后，人生向前。
后面车里，只剩雍浩和傅敏两个人，车里忽然变得空荡荡。
傅敏看着前面那团耀眼的橘红色，问雍浩：“你对她，认真的？”
雍浩看着李兰宁坐在敞篷的后面，白皙的手臂在阳光下左右摇摆。
他笑笑，“可能吧，以前没见过她这样的，看着平凡，可骨子里有劲儿。”
傅敏靠在椅背上听着，没有说话。
雍浩忽然问傅敏，“那厉婕呢？她是你喜欢的那挂吧，我看她对你很有意思啊，兄弟，磨磨唧唧不是你的性格。”
傅敏垂着的眼皮轻轻掀起，看向前面副驾上的厉婕。
她飞扬在风里的发丝，每一缕都莫名牵着他的神经。
他想了想，低低说了句：“我们没可能。”
雍浩诧异地问：“为什么？”
傅敏沉吟一瞬，说到：“她跟我哥有牵扯。”
雍浩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一句傻逼差点破口而出。
“我说老傅，你是不是魔怔了，就因为她脖子上那个项链吗？那东西又不是什么限量款，全球只此一件，你怎么就非认定是傅政哥的呢？”
傅敏平静的说，“我不会看错，那就是我哥的。”
雍浩看了傅敏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老子快活去了，你自己打光棍吧。”
阳光忽然变得格外刺目，傅敏闭上眼睛，面容带了丝疲倦。
“雍浩，我的命好像就是不好，一直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