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0日,凌晨五点,若尔盖县一个小旅馆。
许辉被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吵醒了,隔壁床上,何峋也倏然睁开了眼。
许辉接起电话,是县公安局的刑警赵亮打来的。
许辉听完对方的话,睡意瞬间全无。
他沉声说了句:“在哪?我们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许辉一脸凝重地看向何峋,“师父,出命案了。”
二十分钟后,师徒两人开车来到一片油菜花田,把车停在了路边。
花田边上已经围起了警戒带,警戒带外围了十几个人。
县公安局的刑警赵亮穿过人群,过来跟师徒两人打招呼。
许辉问:“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
赵亮:“凌晨四点,和死者同行的旅伴从帐篷里出来上厕所,看到死者倒在花地里。”
许辉看了眼警戒带不远处的帐篷,“死者是游客吗?”
赵亮点点头,“初步了解,死者叫宋涛,今年三十二岁,兰州人,暑期跟朋友一起出来玩。”
许辉:“去看看尸体。”
赵亮带着师徒两个穿过警戒带,走到尸体旁,倒伏的花丛里,躺着一具蜷缩的男尸,裤子褪了一半,生殖器露在外面。
男人身子周围的血已经凝固了,渗进了土里,很大一片。
许辉蹲下来看了看,抬头对上何峋的目光,“师父,这个死因很明显。”
何峋点点头,“割喉,失血过多而死。”
许辉继续检查尸表,说道:“死者胸部也有刀伤,加上脖子上这一刀,一共七刀。”
何峋沉吟着说:“像是激情杀人,看死者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许辉点点头,小声对何峋说:“会不会是他想要强奸什么人,被对方杀了。”
县公安局的法医仔细检查完尸表,给出一个初步推定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左右。
检查完尸体,两人又和赵亮几个刑警一起检查了附近的痕迹。
在距离尸体二十多米远的油菜花地里,有一块被碾压过的明显痕迹。
花草倒伏在地上,乱糟糟的,花瓣掉了一地,还有些跟泥土混在了一起。
赵亮蹲下来,看着满地凌乱的花草,皱着眉头说:“死者生前应该是跟人搏斗过,结合他身上衣衫不整的样子,更像是一起因为性暴力导致的命案。”
许辉仔细查看,由于地上有一层花草,并没有留下足迹,无法还原出当时发生了什么。
许辉起身,慢慢朝尸体的方向走去,低头仔细查看着脚下的花田。
忽然他目光一紧,蹲下身从地上拾起了一片半黄的叶子,许辉发现叶片上沾了血。
他回头朝何峋喊:“师父,有线索。”
何峋快步走来,看到许辉手里拿着一片沾血的叶子。
“这应该是绿萝的叶子。”何峋喃喃说。
他们办公室的窗台上摆着好几盆绿萝,看这片叶子的形状,应该不会有错。
许辉:“绿萝的叶子怎么会出现在油菜花地里?”
何峋也觉得奇怪,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许辉回身朝赵亮招招手,“把叶片上的血迹和死者的血液做一下DNA比对,还有,检查一下叶片上有没有指纹。”
赵亮点点头,用物证袋仔细装好叶子。
几个人在花田里又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线索,也没找到有用的足迹。
许辉对赵亮说:“调集警力过来,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痕迹。”
他看向围观的人群,问赵亮:“死者同行的人在哪?”
经过一番询问,师徒两人发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情况。
据同伴讲述,死者前天中午在一家川菜馆遇到仇人,往对方头上浇了一盆毛血旺。
“仇人?”许辉吃惊地问:“什么仇人?”
死者的同伴说:“就是一个杀人犯的妹妹,七年前,宋涛的妹妹被一个变态杀人狂肢解了,宋涛一直都很痛苦。”
“前天他在饭馆里看到那个人的妹妹了,一激动就往对方头上扣了一盆毛血旺。”
许辉忽然睁大眼睛,一脸震惊地问:“那个杀人狂叫什么?”
死者的同伴挠挠头,不太确定地说:“七年前,那个案子还挺轰动的,好像叫余天意吧。”
许辉跟何峋震惊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许辉强迫自己沉住气,问道:“那女人长什么样?”
死者的同伴回忆片刻,“很高,很白,长得很漂亮,穿一身藏袍。”
许辉急切地问:“你们后来遇到过她吗?”
死者的同伴摇摇头,“没有。”
许辉又问了一会儿,再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赵亮调集的警力也来了,开始对花田展开地毯式搜索。
师徒两人决定先回去询问一下雍浩和李兰宁,看看从他们那里能不能问出些有用的线索。
临走前,许辉忽然想起什么,问死者的同伴:“你有没有看到谁带着绿萝吗?”
死者的同伴说没有。
许辉跟何峋坐进车里,准备离开时,死者同伴忽然跑过来,急切地敲着车窗,“我忽然想起来了。”
许辉降下车窗,问他:“想起什么了?”
死者的同伴回答道:“绿萝,那个穿藏袍的女的抱着一盆绿萝。”
许辉面色陡然一凛,“你看清楚了吗?”
对方点点头,非常肯定地说:“看清楚了,那个女的一头一身的毛血旺,走的时候还不忘抱着她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
窗外的天色刚刚亮起,李兰宁就接受了第二次审讯。
何峋和许辉师徒两个坐在她对面,神色凝重。
李兰宁从他们周身的低气压里,感觉到一丝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她以为今天许辉该问杨洪亮的事了,出乎意料的是,许辉张口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28号中午,你们在哪吃的饭?”
李兰宁回忆片刻,说道:“是在纳摩大峡谷附近的一家川菜馆。”
许辉:“吃饭期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兰宁神色变了变,淡淡说了句:“没发生什么。”
许辉脸色黑了下来,冷冷说:“我这么问你,就说明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你不说,我们也可以向雍浩询问,向饭店里面的人询问。”
李兰宁轻轻叹了口气,只好说道:“我们正吃着饭,有个神经病走过来,端起一盆毛血旺扣在了厉婕头上。”
许辉目光炯炯,“你们认识那个人吗?”
李兰宁摇摇头。
许辉:“据我们了解,那人叫宋涛,是七年前余天意连环杀人案,其中一个被害小女孩的哥哥。”
李兰宁猝然抬起眼睛,无辜地看向许辉,“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
许辉:“可厉婕认识吧?”
李兰宁摇着头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许辉:“宋涛把毛血旺扣在厉婕头上,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李兰宁如实说:“然后傅敏和雍浩过去揍了他几拳,一群人拉架,最后就没打起来。”
“厉婕头发身上都脏了,我们在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下了,我帮她清理了一下头发,就和雍浩出去给她买衣服。”
李兰宁看了眼许辉,小心地说:“然后你们就来了。”
许辉:“后来厉婕有没有再跟你说过什么有关宋涛的话吗?比如想要报复之类的话?”
李兰宁连忙摇头,“没有,真没有。”
许辉话锋一转,又问道:“厉婕是不是有一盆绿萝?”
李兰宁闻言,一脸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许辉:“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李兰宁点点头,“她是有一盆绿萝,就是那个饭店的老板娘送给她的,说这绿萝总也不死,厉婕如果喜欢的话就拿走好了。”
许辉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据我们了解,厉婕的父亲,也就是余天然的父亲,是承受不了舆论的压力,跳楼自杀。”
“而住在余天然家对门的邻居刘文全,长期对他们一家进行言语辱骂和暴力威胁。”
他盯着李兰宁的眼睛,语气认真的说,“李兰宁,虽然你到现在还没有亲口承认,在刘文全家灯上做手脚的那个人是厉婕,但是根据雍浩提供的信息,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厉婕,也就是余天然,她是回来寻仇的。”
李兰宁的态度平静了很多,但依然咬死不松口。
她笑了笑,说道:“这是你们的猜测,没有证据。”
许辉:“不光是刘文全那个案子,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她和另外一起命案也有关系。”
李兰宁神色变了变,喃喃说道:“你们怀疑是她杀了杨洪亮吗?不会的,她不会的。”
许辉摇摇头,“是另外一起案子,今天凌晨一点左右刚刚发生。”
李兰宁一脸惊诧地问:“谁?谁死了?”
许辉没有回答李兰宁的问题,而是语重心长地说:“李兰宁,厉婕可能是个很危险的人,身上的命案应该不止一件,你帮她遮掩不了的,明白吗?到头来连你自己也会搭进去。”
“你现在还有机会戴罪立功,协助我们警方尽快侦破刘文全的案子,帮我们尽快找到厉婕。”
“你妨害司法的行为,我们可以不予追究。”
李兰宁凉凉笑道:“你们觉得我只有妨害司法的罪吗?你们抓我过来,不是把我当成杀杨洪亮的凶手吗?”
许辉:“杨洪亮的案子,你的嫌疑最大,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要知道,我们警方只要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可以零口供定罪。”
他一字一句问:“所以19号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兰宁看着许辉,满脸不解,“那天早上的事我已经说过一遍了,为什么你之前相信我,现在又不信了?”
许辉:“上次我放你走,不是因为我相信你的话,而是因为你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可现在情况不同了,需要我提醒你是为什么吗?”
李兰宁一脸茫然,“为什么?”
许辉深深看着李兰宁的眼睛,淡淡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李兰宁:“我真的不知道。”
沉默一瞬过后,许辉说:“你走之前,开空调了吗?”
李兰宁脸上的表情更茫然了,她仔细回忆,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们问这个干吗?”她忍不住问道。
许辉:“你有没有关空调?”
李兰宁:“我都出门了,怎么关空调?”
许辉又问道:“19号早上,杨洪亮吃没吃早饭?”
李兰宁回忆片刻,慢慢说道:“那天我刚吃了几口早饭,他就开始找事了。”
许辉打断李兰宁的话,正色问道:“杨洪亮到底吃没吃早饭?”
李兰宁摇了摇头,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没有吧。”
许辉观察着李兰宁的神色,看不出一丝破绽。
一阵沉默过后,许辉问:“你婆婆那天上午来你们家时,厉婕在哪?”
李兰宁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正要从杨洪亮的房间里出来,我婆婆就进屋了,我怕她事多,就自己出来应付她,厉婕留在杨洪亮屋里了。”
她说完,才好似刚刚想起什么,连忙解释:“你们不会怀疑厉婕吧?怎么可能啊,不会的。”
许辉跟何峋沉默对视一眼,厉婕和李兰宁,两人的回答截然相反。
许辉和何峋离开审讯室时,李兰宁仍在不停的重复:“不会是厉婕,真的,不会是厉婕杀了杨洪亮。”
师徒两人走出审讯室,房门合上的一刹那,李兰宁看着灰色的铁门,声音忽然变了个调。
她唇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冰冷地,悠然地说:“厉婕真的没有杀杨洪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