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牢狱之灾
临分别之前,常有特别询问赵学旺知不知道大娘送他们手机的事?赵学旺说不知道,但他表示大娘的钱都是他给的,送点什么也理所应当,不需要感谢。
手机的事表面上跟案子没什么关系,但常有却有自己的考虑:如果手机不是赵学旺送的,就一定是大娘送的,那么破坏他家庭的事就不是赵学旺的主意,而是大娘的主意。他们无冤无仇且情意相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肯定不是为了得到他。那答案就只有一个,大娘想利赵大爷的阴谋激起常有的仇恨,再利用这个仇恨毁掉赵大爷,她或许是别人安插在赵大爷身边的商业间谍。
再仔细想与大娘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不难发现,她一直小心隐藏着对赵大爷的秘密的关注,并且最终通过手段得到了真相,然后一切迅速发生了。她可真是个可怕的人!
无论如何,这次谈话让常有再次建立起对赵学旺的信心,他对赵学旺全部的恨意都转移到了大娘的身上。
夏小书,再次品味这个诗意的名字时,他已感觉不到幸福,而是强烈的憎恶。
当天半夜,神秘人给常有打电话询问谈话结果。常有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想跟你谈了,你让夏小书跟我说吧。”
那人没有辩解也没有疑问,只简单说了一句,“看起来你这个蠢蛋失败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常有再次变回孤身一人,忽然对这件事情厌倦了。尤其他给吴大叔打电话,确认赵学旺的确是在父亲出事的那天晚上才从外地赶回来时,他彻底陷入了迷茫。
他觉得对不起赵大爷,删掉与他的谈话录音,躺在炕上细数自己有意或者无意了解到的真相:母亲有出轨的嫌疑,父亲不光出轨还杀了人,他自己也没禁得住诱惑跟夏小书有了一夜情。他了解到的结果只是,他们一家子都是些行为不端的人。
怎么可能会这样?他心力交瘁,有点想念田慧。他天生就是个心事重的人,以往每次因为什么事情而难过,田慧就会给他讲笑话。田慧不怎么会讲笑话,他还因此取笑过她。可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她在身边,不用讲笑话,甚至不用说话,只要陪着他就行。
我不能没有她。他躺在寂寥的冬夜里,心底发出这个声音。然后不顾已是凌晨,拨通了田慧的电话。
这次他没有请求,而是直接说道:“你听我说,说完如果你还不能原谅我,你怎么做决定我都不反对。”
田慧没说话,但听得见抽泣的声音,很显然,她并没有睡觉,而是在夜里抹眼泪。
常有不再隐瞒,把从葬礼上听到谣言到此时此刻了解到的实情全都讲了一遍,最后着重说了夏小书可能存在的损害赵大爷的目的。他向田慧承认错误,发誓自己经历这么多已经认识到了错误,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说着,他积压在心中的郁闷和委屈喷薄而出,失声痛哭起来。
田慧也跟着哭泣,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许久,她才问:“你为什么这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做什么事都不想让我知道?我跟了你这么多年,难道我会害你吗?”
这语气有残存的愤怒,但更多的是心疼。常有明白,自己已经得到了原谅。于是他说:“原谅我吧小慧,赵大爷给了我一大笔钱,我们可以重新把店铺开起来,搬进去住,这次绝对不会再出意外了。以后我什么事情都不瞒着你,什么事情都跟你分享。”
田慧沉默了。然后就在常有感觉结果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时,她突然问道:“你还是觉得她更漂亮更有能力吧?”
常有迟疑一下,说了他这辈子说过的最感人的情话,“谁也没有你好,你才是最心疼我的人。”
田慧再次沉默。许久,她道:“把你想做的事情做好再来接我们吧。我不想让孩子再沦落街头。”
常有连连应答,喜悦地挂掉电话。结束跟赵学旺的谈话时,他特别想拒绝这笔钱,此刻他十分庆幸当时自己放下了脸面。然而,还没高兴一会儿,电话又一次响了。上面是两个醒目的字:大娘。
他愤愤地按下拒接,把电话丢在一旁。
电话再响,还是她。他又一次拒绝。
电话第三次响起,他愤然接起,怒吼道:“你害我还不够吗?还找我干什么!”
大娘仿佛没注意到这语气里的嫌恶,慌张问道:“昨晚赵学旺是不是给了你一笔钱?”
“他要是没给我钱,我还不知道你是骗子呢!”
“昨天的录音还在吗?”
“果然是你找的那个家伙。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没时间跟你解释,录音还在不在?里面有没有录到他说给你钱的话?”
“录音被我删了。因为现在我终于知道谁才是坏人了。”
“果然……”大娘吞了口口水,似乎在拼命想办法,“你听我说,这又是他的陷阱,赶紧带着钱离开那儿,天亮警察就会去找你。”
“凭什么?因为他给我钱?”
“白痴!你不知道我家有监控啊?你们三个偷偷潜进有保险柜的那个屋子被录得一清二楚。我帮你删了一次,但赵学旺让技术人士找回来了。现在钱在你手上,只要他把录像交给警方,你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你——”常有仿佛挨了一拳。
“我什么我!我一定是疯了才他妈会真喜欢上你。明天我带律师坐飞机赶回去,见到我之前你要躲好。”
大娘挂断电话。常有感觉大脑缺氧,他的第一感觉是这又是大娘想利用他干什么,可仔细想又想不到这一招对大娘来说还能获得什么益处。他诋毁过赵大爷之后,仅存的价值被榨干了。
而后他又试着相信大娘的话,这让他感觉到不安。如果屋子里真有监控录像,那么他们三个毛贼潜入豪宅就是不争的事实,虽然他们没有拿东西出来,但谁能证明不是藏在衣服下面呢。事实上这一兜子钱就是他捂在衣服里从饭馆拿出来的——因为怕别人看见。现在钱就在他身边,如果赵大爷坚持说家里丢了五十万,可谓人赃并获!
他想到一个荒唐的主意,把钱丢掉或者烧掉然后等警察来。可这样虽然他手上没有赃物,但一旦被发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又想到给赵大爷打电话确认,可赵学旺的电话再次处于关机状态。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原地猜测,各种混乱的思绪搅得他心惊肉跳。末了,他找到一个理念:大娘害我家破人亡留下一声对不起就走了,这证明她根本不在乎我,现在怎么反过来帮我?这是计谋!我一定不能带着钱走落入她的陷阱,即便警察过来,总不会真的把白的说成黑的。
他就这样在矛盾与煎熬中坐到天亮,就像这十几年来他等待梦想实现一样。然后警察真的来了,把他和他怀里搂着的钱兜子一并带走。
常有生平第一次进派出所的审讯室面对满脸严肃的警察。一共有两个人,一个坐在桌子前盯着他不说话,另一个在旁边做笔录,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录音笔。
他害怕,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所以还不等警察开口,他就说:“我是被人陷害的,这钱是赵学旺给我的。不是偷的。”
警察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这还真是不打自招啊!我还没告诉你什么罪名,你就知道是偷钱的事儿?”他突然一拍桌子,“进了这里就别想着耍花样了,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才是正道。”
常有反复否认,反复强调钱是赵学旺给的。警察又问:“你有证据能证明钱是他给的吗?”
常有忽然灵光一闪:“你们去调查调查,钱是他和他司机带进饭店的,饭店应该有监控看见他拿着这个包儿!”
警察提高声调儿,“别以为警察是傻子,我们不会听一面之词就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因为一句狡辩就放走一个坏人。你想看监控画面是吗?我来给你看。”
做记录的警员起身,拿起遥控器按下按钮,伴随着细微的摩擦声,一张白幕靠墙垂下。随后,白幕上出现画面。
是那家饭店的门口,常有先进去,大概十分钟左右,赵大爷的车停进车位,他和司机一起下车,除了赵大爷手里夹着一个包外,只有司机提着两瓶白酒。然后屏幕切换到室内,照着他们那个包间的门,也是常有先进去,赵学旺和司机跟在后面。还是一样,他们俩什么都没带着。
看到这,常有才猛然想起,俩人进屋的时候他正看着,真的没拿东西,可赵大爷分明是从自己的脚边提起这个兜子的!
常有叫道:“一定是他们提前放在桌子下边儿的。钱是从那里拿出来的!你们应该查查全天的录像,还我一个清白!”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负责审讯的人说:“先别管全天录像了,我再给你看看别的录像。这上面的人是不是你?”
画面再次切换,变成赵大爷家的房子。他领着孙小洲鬼鬼祟祟地走进去,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屋子里,然后大娘回来,他们又小心翼翼地溜到外面。画面无缝衔接,变成小区外面他领着两个孩子狂奔的画面,其中包括小区的外围监控还有街道上的“天网”摄像头。
那一刻常有才意识到,在当今社会,想要做点什么隐秘的事情太难了。你以为天衣无缝,其实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你。
他低下头,毫无底气地辩解说:“我的确上他们家了,但是我们真的没拿钱,你们看画面上也没有照到钱啊……”
警察有些生气,“证据就摆在这儿!我们进行过实地调查,你们进入的屋子正是存放保险柜的屋子。如果不是去偷钱,你倒是说说你们去干什么了!”
日记!常有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保险柜中只有日记和父亲作案的证据,他要是说出来,父亲杀人的真相肯定会被调查。他不知道赵学旺是不是吃定了这一点,只知道自己宁可承受冤屈也不愿意让父亲背上杀人的罪名。
审讯室里安静了,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心跳得像擂鼓一样。他无助地低下头,陷入绝望。
时机成熟,警察又换一副谆谆教导的语气说:“我们了解过,你在你们村子里口碑不错,是个乐于助人的好青年,这些都对你将来的判罚有力。只要你能配合我们,老实交代,相信法律会给你个公正的处理。”
常有无力地摇头。“没有,我没有!我长这么大都没偷过东西,钱是他给我的。真是他给我的……”
审讯意外地结束了,他被关进狭小的羁押室里。三面经过软包处理的墙壁,一面冰冷的铁栅栏。如果说人生有低谷的话,他觉得自从母亲死后,他已从一个低谷不断跌入更深的低谷,永无止境。
接下来的一天,他水米未进。混乱的大脑里不断回闪着父母、赵学旺、大娘、吴大叔和所有人的形象,此时此刻,他已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可以相信。而更让他痛苦的是,他终于还是把两个孩子拉下了水,郭大成和孙小洲在哪?他们俩会不会傻乎乎地仗着自己是未成年人就主动承担罪名?
那一天过得像一辈子那么长。再次被带进审讯室时,警察告诉他两个消息,一个是他们调查了饭店的监控,确认没人把这个包裹带入饭店,另一个是,在赵学旺家保险柜前的画框上发现了孙小洲和郭大成的指纹,他除了盗窃巨额钱财的罪名外,可能还要被认定为教唆未成年人犯罪。
指纹!常有打了一个机灵,“那个包上应该也有赵学旺的指纹,可以证明是他把包交给我的!”说完,他马上又蔫了,喃喃道,“包是他的,有他的指纹太正常了。”
警察作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勇敢承认错误,接受法律制裁。一次犯错代表不了什么,只要你坦白,未来还是光明的。”
常有摇头又点头,他受够了这种折磨。“我想见赵学旺,见到他之后我就交代。”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没有回答,走出屋子。然后那天下午,常有在一间特殊的会客室里见到了赵学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