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之行的第二天,从煮鸡蛋和黑米豆浆开始。
早餐时,成筠只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等曾辉的时候,她就抽着烟拿手机浏览旅游攻略。
“去爬山吧。”
曾辉正在剥第三个煮鸡蛋,擡头看了她好一会儿,说:“山有什么好爬的,你不是想去看转经筒么,我陪你去。”
成筠有点不高兴:“转经筒就在旁边,想去随时去,而且晚上才好看。今天天气正好适合爬山,你要是嫌累我就自己去。”
曾辉想了想,无奈:“那就去。”
“真的?”
“嗯。”
“你休息好了么。”成筠还是有点不信他。
“好了。”
“不行别逞强哦。”
“谁说我不行!”
曾辉突然急了。
气氛略微尴尬,成筠吓了一跳。
“我说你还高不高原反应,爬山行不行,”成筠举着手机上的阿布吉措给他看,“海拔四千两百多呢。”
曾辉反过来问她:“你到底想不想我陪你去。”
“我当然想去了。”
“那我就陪你。”
此语一出,成筠忍不住去注视他,目光动容。
早餐过后,成筠叫昨天的黑车司机小哥来接他们。去阿布吉措的路不算难走,并不要求四驱越野车才能抵达,但想看到阿布吉措还是需要一点体力的,从牧场出发要徒步2个多小时,牧场有好几个足球场那么大,四周都是茂密的丛林,牦牛、马安静地吃草,不时好奇地看着外来的游客。走过牧场,他们还要横切大量的碎石坡,需要一定的户外经验。
为了保持良好的体态,曾辉长期以来一直在健身,即使在监狱里的十年间,他每天也会抽出一到两个小时锻炼。即使是这样,他走到一半时仍上气不接下气了,成筠看着倒是没怎么喘,只是脸色些微发白。
他问她:“你还好么?”
成筠底气十足地拍拍胸脯说:“我很好啊。”
“看不出来,你瘦瘦小小的,体力还不错。”曾辉笑。
“那是,这么多年定向越野不是白练的,”成筠对他坏笑,“没想到吧?”
说完,她又风风火火地往崎岖的前方走去。
曾辉僵在原地,看着她活力四射的背影沉默了好久。
今天是个阴天,避开了高原毒辣的阳光,倒是徒步爬山的好天气。
不知走了多久,看见前面有好几伙游客都停住了脚步,一打听才知道由于雾太大,他们也不确定前面的路怎么走。
成筠环顾四周,注意到了脚边的小河,想了想说:“要不沿着河流前进,应该能走到。”
她回头问曾辉的意见,曾辉点点头。
其实他的脑袋已经胀到随时要炸开了一般。
停滞不前的游客都觉得可以按成筠说的试一试,于是大家结伴同行,后来证明这个方法是正确的,大约又走了一个半小时,他们找到了位于香格里拉小中甸的探秘之地——阿布吉措的海子。
海子边就是大量的碎石坡,有不少难得一见的高山植物:高山韭、翠雀花、雪莲等奇花异草。
一阵大风吹来,雾开始慢慢散开,风景逐渐开阔起来,他们赶紧向阿布吉措前进,越往高处走,海拔越高,空隙越稀薄,山风越刺骨,他们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羽绒服,继续向上爬。刚到阿布吉措,大雾又起,他们俩只好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耐心等大风顺便避寒,等了半个多小时,大雾散去,阿布吉措的真面目终于浮现眼前。
成筠挑了山顶最高的一处站上去,深深呼吸,不禁感叹:“真美。”
放眼而望,四面环高山,从空中看,群山就像一朵盛开的莲花,而阿布吉措就在莲花中心,清澈静谧,神秘莫测。
“你快来看啊。”成筠回头向落在后面的曾辉招手。
曾辉一步一步缓缓走过来,望了一眼风景,有气无力地说:“好看。”
成筠凝望着他的脸:“谢谢你啊。”
“谢什么。”
“你都这样了还陪我来。”
“我哪样了。”
“你小时候看过林正英的电影吗?”
“僵尸片?”
“嗯,你现在的脸就跟他片里的僵尸一样一样的。”
曾辉面色铁青,他就地坐下,说:“我是还有点高反,体力没问题。”
“man呐,”成筠忽然指向远处,“那我还想翻到那边看看。”
曾辉望去,那是一座更高的山头,他无语凝噎。
于是,他们又花了三个小时下山再爬上另一个山头,只为看到一个不同角度的阿布吉措。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成筠没胃口,直接上楼了,曾辉扛不住,吃了点老板做剩下的晚饭,也上楼休息了,可一推开房间门,他因眼前的画面怔住了。
许是刚洗完澡,成筠的头发被毛巾包裹着,她身穿一条深绿色的真丝吊带睡裙,正背对着他趴在床上玩手机,她的双腿不自觉地来回晃荡,一上一下之间,裙底的风景忽而出现忽而不见。
她听见了动静,翻身回头看他,笑说:“你吃完啦,过来。”
曾辉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刚到床边,被成筠一把搂住脖子拉到她的眼前。
“我香不香?”
“嗯。”
说着,曾辉就要吻上去,却扑了个空。
她往后一闪:“但是你臭臭的,全是汗味,去,不洗澡不让上床。”
曾辉凝望了她一眼,起身去了卫生间。
冲完澡之后,他赤条条地走了出来,成筠靠在床上吓了一跳:“你好歹浴巾围一下啊。”
曾辉盯着她说:“围它干什么,反正也得拿下来。”
说着,他缓缓爬上床,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四千两百米的山都陪你爬了,得给点奖励吧。”
“这个可以有,”成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就是不要像昨天一样哦。”
曾辉的笑容还未全展,就僵了在中途。
成筠笑说:“放心啦,我已经跟前台举报说隔壁放歌扰民,今晚不会有了。”
他犹豫地想了下,没说话,直接俯身下去。
缠绵之后,直奔主题,曾辉撑着身子,手臂忽觉有些酸痛,差点没撑住,他咬牙撑着,还好没被成筠发现。
他停了两秒,调整好状态,重振旗鼓,战枪已然举起,但没几分钟就把力气用完了似的。
成筠擡眼看他,额头上、前胸、后背都渗出了汗,随时都要倒在她身上。
成筠对他说:“我有点困了,要不明天吧。”
说完,她翻过身去,钻到被窝里躺下。
他坐在床上看着她沉思了一会儿,也平躺下来了。
黑暗中寂静无声。
“今天确实消耗有点大。”
她闭着眼:“嗯,我理解。”
她这么一说,他更尴尬了。
这一夜,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又看,看到后半夜才睡着。
“睡得好么二位?”
第三天一早,曾辉和成筠正要出门,被前台的老板热情地打了招呼。
成筠神清气爽地说:“特别好。”
老板:“去餐厅吃早餐吧,今天有黑糖豆花和牦牛肉干。”
“时间来不及了,我们直接去景点吃。”曾辉说。
“哦这样啊,那等一下,”老板忽然想起什么,从前台抽屉里抽出一张旅游单子给他们,“去这些景点说是咱们客栈的客人,门票可以打8.5折哦。”
二人同时一愣,成筠接过单子,笑说:“谢啦老板。”
“哎,晚上吃什么,早点我早准备,”老板又叫住了他们,“我可以给你们做云南特色包浆豆腐。”
“今天不吃豆腐了,换点别的吧。”成筠边说边看向曾辉,仿佛在征求他的同意。
曾辉点点头。
老板拿出菜单:“行啊,换什么?”
成筠翻了翻菜单,犹豫半天:“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呀,那就来个……凉拌秋葵吧。”
曾辉在旁边听了,眼眸猛地张大了一圈。
“再点点烧烤吧……扇贝不错,蒜蓉小白菜,还有烤生蚝,”成筠转头问曾辉,“怎么样?”
他直直地盯着她半天,质疑问:“你什么时候爱吃这些东西了。”
“换换口味喽,老吃豆腐也不行啊,咱又不是和尚。”
曾辉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我都行。”
“好嘞,就这些了,老板你看这两天外面那么多馆子我们都不吃,专吃你做的菜,多捧你场,你这生蚝还得不多送我几个。”
老板被成筠突如其来的撒娇甜晕了,连连笑说:“必须的。”
“谢谢你啦,生意兴隆哦,我们走啦。”
二人走出客栈,在门口垃圾桶旁边曾辉点了一根烟,成筠也掏出一根直接凑过去借了个火。
两根烟在同一个火焰中,片刻,便都燃了。
曾辉深吸一口烟,有点不大高兴。
成筠一边抽烟一边看那张旅游单子问:“去哪儿?”
曾辉走过去,一把抽走单子,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成筠:“扔了干嘛,8.5折哦。”
曾辉走在前面:“这种跟客栈有勾连的景点,去了不宰到你只剩裤衩不可能让你出来,今天我当你导游。”
成筠:“呦,原来挺机灵的么,那你带我去哪儿啊。”
她追了上去。
在曾导游的带领下,第三天的行程就像老年旅游团般匆忙而又悠闲,匆忙是因为一直在赶场,悠闲是因为没什么劳累的活动,在小吃购物街闲游啦,在广场一坐坐一下午啦,又看了一些藏族风情的建筑啦,好像逛了一大堆又好像什么都没逛着,全天下来都不怎么累,跟昨天的阿布吉措之行天壤之别。
曾导游给出的理由是,不能一直高强度旅行,需要静养缓缓。
成筠笑而不语。
晚上,他们早早吃上了晚饭。
曾辉几乎没怎么吃,比成筠吃的还少。
“没胃口?”她问他。
成筠大快朵颐,曾辉没怎么动筷,少有的景象。
曾辉面无表情地“嗯”了一下,便先上楼了。
回房间后,他彻彻底底洗了个澡,把胡子剃干净,然后坐在床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静思。
以前,他也有状态不佳的时候,免不了突发状况时有发生,比如生病,或者白天过度劳累、近期性活动过于频繁;甚至跟周围环境也有关系,比如不合时宜的噪声干扰、太硬的床会跪得膝盖疼等等。
所以一般带女人出去旅行,这些情况他都会提前考虑到,尽量避免掉。实在避免不了,每次他也只要这样静思一会儿,深呼吸几次,也差不多可以恢复状态。
此时此刻,他坐在床头,暗暗蓄力着。脑袋上仿佛绑着一个红绸带,写着“不成功便成仁。”
他静静地等待,终于,等到成筠回到房间……
香格里拉之行结束后的一周,曾辉迅速将《猎女十二手册》最后一章编写完成,交给刘苏生印刷并装订成册。
拿着这本沉甸甸的手稿,刘苏生长舒一口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十二年啊,这么一本小册子,咱们在它身上花了十二年,诺贝尔文学奖也不过如此了吧。”
曾辉从办公椅上起身,走到窗前,点了一根烟,静静地喷云吐雾,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的白桦树。
手册完成,他的反应倒不怎么强烈。
刘苏生在身后说:“老霍让咱俩带手稿给他看,你下午没事吧,一起去趟娱恒。”
“我就不去了。”
曾辉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成筠的微信,聊天记录截止在从香格里拉各回各家时,她给他报了声平安。
按惯例,女人们会在旅行回来后的第二天就忍不住来找曾辉,到时候他就随机应变地编个理由甩掉她们,然后彻底拉黑,就算脱手成功了。
可是,自那条报平安之后,成筠后来再也没主动联系过他。
这反倒让曾辉迟迟没删掉她,偶尔还会打开看两眼她有没有来消息。
每次发现还是没有,他就莫名地不爽,会忍不住回想起在客栈的最后一晚,事成之后成筠的表情。
那是曾辉在女人脸上从未见过的、写满了“可有可无”的表情,十分微妙。总之让他很不爽,非常不爽,极其不痛快,嗓子里跟噎了一大块馒头似的,没鱼刺卡着那么疼,但也喘不过来气。
像一张全答对了的卷子偏偏因为字迹太乱被错扣了好几分,像好不容易编了个筐刚往里放东西就破了,像精心做成了一大桌子菜结果全咸得难以下咽。
挫败感,对,是越来越重的挫败感。
“怎么了,下午有事?”
刘苏生看他不对劲,走过来问他。
曾辉一鼓作气,还是删掉了成筠的微信,尽管动作很快,但还是被眼尖的刘苏生瞄到了:“你跟我说实话,你这次在云南到底成没成。”
曾辉不悦地瞪他:“成了成了成了,你老问这个什么意思。”
“是是是我知道你成了,我不是怀疑你,”刘苏生匪夷所思地打量着他,“但是我觉得你,成了咋不太高兴呢。”
“我很高兴,不用你费心,你快去娱恒吧,别烦老子了。”曾辉把刘苏生推出了屋外,还踢了他一脚。
十天后,霍振川的六百万到账,曾辉私人拿走了一笔钱,刘苏生问他用来干什么,他一开始不说,越不说刘苏生钱就攥得越紧,他只好坦白说要买个唱片公司。
刘苏生奇怪:“你买唱片公司干嘛呀?”
曾辉不耐烦:“你管得着么。”
有了钱,刘苏生在半个月内把培训班教室翻修扩大,并把网课办了起来。由此可见,刘苏生缺的从来都不是行动力,他缺的是钱。
网课招生短短几天,报名的数量远远超出了刘苏生和曾辉的想象。后来,曾辉明白了,其实很多人不愿暴露个人信息,网络的隐蔽性刚好满足了他们既想学pua术又不用露脸的需求,所以网课招生的数量是上实体课的十倍之多。
但是很快曾辉就发现了纯上网课的弊端,学员的悟性参差不齐,经常有人反映理论学的挺好,一动真格就不行,看来实践课还是很有必要的。
曾辉想了想,决定改天亲自带网课学员们去夜店实践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