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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马仕姐姐 正文 第90章 去码头整点薯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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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去码头整点薯条吃

    再一次跟钱闪闪视频的时候,顾西穗忽然觉得,她应该再也不会见到钱闪闪了。

    她坐在酒店房间里,讲她的坟场惊魂夜,大概是,他们俩租了辆车子,一路开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明显是那种用来骗傻子的荒山,风一吹,到处都是声音,什么鸟叫虫叫鱼叫的……

    “鱼是不会叫的。”刘灵面无表情地说。

    “细节不重要啦……”钱闪闪穿着吊带背心、短裤,盘腿坐在桌前,左手一支烟,右手一杯酒,一副饱受摧残的中年大汉的模样。

    顾西穗还听得津津有味,问:“然后呢?”

    钱闪闪吐了口烟圈,自己都鄙夷地说:“然后我们俩就迷路了,当时天还黑了下来,没办法啊,只好报警,等了半天警察才来,问我们跑到山上去干嘛,我就照直说了,警察听完还以为我们俩疯了,想以破坏防疫的罪名拘我们几天,结果刚好有个小年轻认出了我,说搞不好是真的……但那种村镇小警察,根本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你们晓得吧?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就开始打电话,先给律师打,给律师打完打公检法,打完公检法打给市长热线,打完市长热线再打去找国务院……打到最后警察都慌了,让我先别打了。”

    刘灵和顾西穗都笑得不成样子,钱闪闪挠着额头道:“那真是我有生以来最泼妇的一天,跟《秋菊打官司》里的那个巩俐似的,说你们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然后呢?”

    “然后那几个警察半信半疑地给市里打了个电话,之后就上山挖坟去了——真的是那种特别朴实的警察,不久后浑身是泥地扛着铁锹下来,我问怎么样,他们比我还懵逼,说,真的有好多东西,他们处理不了,就亲自我们俩送回来了,整个一个黑色幽默。”

    后面的事她就不再讲了,只是深深吸了口烟,转移话题,道:“我发现如今北方比南方热多了,你们说,地轴是不是真的变了?”

    “不知道,我已经两个月没见过太阳了。”刘灵也一脸丧气地跟着她的话题走,说:“我现在只想带着甜甜去个有太阳的地方。”

    “去三亚呗!”钱闪闪呷了一口威士忌,瞄向顾西穗所在的方向,问:“你什么时候搬去三亚?”

    “下个月。”

    “住处呢?”

    “公司安排了酒店式公寓。”

    “海景房吗?”

    “楼景——只能看到对面的楼。”

    顾西穗撇了撇嘴。边笑着,边翻阅着厚厚的招标书,想都想不明白,她一个卖衣服的,为什么要研究这些。

    刘灵将电脑转向顾西穗,顾西穗擡头看了钱闪闪一眼,怔了怔,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不回去了。”钱闪闪伸了个懒腰,道:“我想先玩几个月再说。”

    “去哪里?”

    “还没定呢,新疆?西藏?云南?”她说:“突然发现我没去过的地方好多啊……”

    是她说话的语气太温柔,让刘灵都怔了一下,皱眉凑到电脑前,问:“戴尚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钱闪闪说:“再掺和下去就没意思了,他一个陌生人……”

    她轻扬了一下嘴角,刘灵则看了顾西穗一眼,顾西穗立即低头发消息给戴尚,钱闪闪却笑了起来,说:“他肯定听我的,不听你的——别忘了,我跟他才是一类人,我们反人类的世界你是不会懂的。”

    刘灵只是问:“那你呢?”

    “看什么时候能走了,就出去逛逛,自由地活一次。”

    “什么叫自由地活一次?”

    “就是谁也不是地到处走一走,逛一逛。”钱闪闪非常孩子气地笑了一下,说:“其实我小时候一直想当个流浪汉来着,觉得一个人走江湖特别酷……可惜我这个人又懒又废,总觉得一离开钱,或者离开大城市就活不下去了,然后又一想,我今年都三十二了,如果再不去试一次的话,这辈子应该就没机会再试了吧?”

    顾西穗和刘灵都是呆呆地听她说着,都知道她这么说,就很有可能真的会这么做——她曾经消失过一次,为什么不能消失第二次呢?

    可奇妙的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仿佛已经变成了那个谁也不是的人,整个人都蓬松了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轻盈和丰沛。她叼着烟,拿下鲨鱼夹,晃了晃卷曲的头发,又重新扎起来,问:“你们说,我要是剪个光头会好看吗?”

    好像头发才是女人最重要的表达,每逢想做什么决定的时候,都是从头发开始。

    顾西穗道:“你如果光头了就没办法当谁也不是的人了。”

    “有道理哦……”她很失望的样子。

    刘灵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顾西穗却问:“还回广州吗?”

    “不知道,到时候再看吧。”她说:“你们俩早点搬家,我的房子可能要收回了,使馆区和别墅那边我还没解释,你们俩谁抽空帮我去说一声可以吗?”

    刘灵和顾西穗又是一呆,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剩下的东西你们看着办吧,想卖就卖,想分就分,卖了的钱给张桂梅好了——有一些裙子首饰还挺适合兔总裁和Candy的,让她们俩挑一下……”

    她就这样交代起了之后的事,刘灵和顾西穗只是听着,之后刘灵忍不住说:“你还是回来吧,如今不同往日,一个人想消失可没那么容易,再说了,现在到处都是疫情……”

    “所以啊,一生只能经历一次了。”钱闪闪笑了起来,又道:“我想起你之前说,你受不了一个人,然后觉得我也受不了一个人,可是隔离了十四天之后,我突然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以前我老觉得周围一安静下来,好多事就争先恐后地往我面前跳,但现在看它们跳来跳去的,居然也习惯了,好像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可怕……”

    顾西穗脑补了一下她跟她抽象的记忆们手拉着手一起往前走的感觉,突然笑了。

    那种感觉,她懂。

    寂寞好像一只伏在桌脚的猫,冷不防就跳出来,搅乱你所有的状态。

    然而习惯之后,你就会发现,你也是可以跟它和谐共处的。

    能学会处理孤独和寂寞,才是成熟的第一步。

    能说的就这么多了,说完之后,钱闪闪擡头,举杯,冲她们嫣然一笑,问:“干一杯吗?”

    “我去拿酒!”

    刘灵还在迟疑,顾西穗就已经站了起来,走进厨房,刘灵跟进去问:“你真觉得没问题?”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呗,生活哪有什么没问题的时候?”顾西穗冲刘灵一笑,这话完全不是她的style,而是刘灵的style。

    刘灵顿时就意会了,也低头一笑,说:“她现在看起来倒是真的快乐。”

    “而且自由。”

    “对。可是……”她看着顾西穗问:“将来呢?”

    “将来她有我们。”顾西穗毫不犹豫地说。

    反正钱闪闪想找她的话,总是能找到她的。

    在2022年的6月,顾西穗忽然觉得,她的人生应当是已经确定下来了,未来五到十年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了:先是在三亚驻守几年,之后则按部就班地升职、加薪,存一笔钱,去读个商学院,然后才考虑下一步——

    这几年里,什么结婚生子之类的事情肯定是没空想了,她愿不愿意是一回事,关键是,Emma可能会杀了她。她说:“你是我带进来的、升职最快的人,你要敢辞职我非劈了你不可!”

    之后又说:“但如果三亚盘不活,你倒是可以趁机生个孩子,太初目前的带薪产假还是给得还算大方……”

    顾西穗大笑。

    跟权西森转述的时候,权西森算了一阵,居然说:“我突然发现我们都好年轻啊,五年后居然才三十四岁。”

    “难道你以前觉得你已经老了吗?”

    “有点,毕竟脑袋上顶着三十而立四个大字。”

    顾西穗顿时就笑了起来,道:“刘灵老说这句话该被淘汰了,毕竟我们这代人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二十好几了,学历越高出来得越晚,糊里糊涂活几年就三十了,满脑子都是动漫和钢铁侠,张口闭口就emo,唯一的感情需求是养猫……总而言之,三十岁在二十一世纪应该属于青春期阶段,早恋、反抗父母、离家出走、夜不归宿……”

    “还有叩问人生的意义。”

    酒吧老板突然把两杯酒放在他们面前。

    他们去的是1月1号那间酒吧,隔半年,他的花式鸡尾酒越来越多了,从“喝了这杯就辞职”到“去码头整点薯条”,以及“均衡地讨厌全人类”,每一杯,都写满了当代人的痛苦和焦虑。

    权西森和顾西穗则自虐地又点了一杯Fuck2021,并问:“今年年末你要出什么酒?”

    “FuckFIFA!”

    “哈?”

    权西森倒是先笑了,解释说:“世界杯。”

    “可是为什么?”顾西穗满头问号。

    “因为我喜欢的球队肯定会输的……就是不知道输多惨而已。”酒吧老板一脸丧气。

    顾西穗就哈哈大笑起来。

    她拿起那杯Fuck2021,跟权西森干杯,两个人对视一眼,鼓足勇气,决定一口闷。

    结果最后都皱眉,困惑地看向酒吧老板,问:“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

    “你们现在再想想2021,不觉得特别美好吗?疫情有种快结束的感觉,还可以出去旅游,天气也不错……”

    “妈的,2022已经惨到这种份上了吗?居然跟2021年比?”

    但仔细想想,顾西穗的确想不起来她2021年在干什么了,她只记得她跟形式走人一样,每天都奄奄一息地等死。好像也没什么具体的痛苦,也没什么具体的快乐,只是毫无意义地焦虑并崩溃着。

    看到顾西穗那个表情,酒吧老板就道:“你看,对吧?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完全不值一提吧?你呢?”

    他又问权西森,权西森也托着下巴想了好半天,之后说:“我当时焦虑的事情可就多了……”

    “闭嘴!我不想听!”酒吧老板说:“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在面对两百分之一的竞争率呢!现在我们Susie人都到你手里了,居然好意思说你不幸福?”

    “哈哈哈哈哈哈!”

    顾西穗又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好的,幸福。”权西森故作忧愁地承认,然后又瞥了顾西穗一眼——

    这么一看的话,他们俩的变化还真够大的。

    如今是顾西穗看起来比权西森潇洒多了,穿着波点裙,戴着夸张的耳环和项链,整个人都神采飞扬。旁边是新买的爱马仕,拆了肩带当手包用,毫不在意地放在桌子上,哪怕旁边就是水渍。

    他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她一下。

    她则侧了侧脸颊,等那个吻落下。

    如今她倒是能欣然接受他突然的、温柔的、又友爱的吻了,对着吧台上方的招牌看了半天,说:“我要一杯去码头整点薯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