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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月半圆 正文 第11章 “陌上,花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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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陌上,花已开。”

    先前,林芳照和邬吉凤并未直接共事过,只听同事提过这人很不好惹,在荣德的工厂那边是个山大王,说一不二。

    本来邬吉凤是在京外坐镇荣德,管着正在修建的工厂,而且过两个月工厂就要到验收阶段了,正是关键的时候。但没办法,周执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她只能先把荣德的事交给弟弟邬吉虎,自己立即赶回北京,稳定局面。

    董事会里具体的商量过程和细节,像林芳照这样没股份的高管,并不知情。只知道暂时的结果是,邬吉凤驻扎进了周执的办公室,临时代理起总裁一职,处理公司事务。

    这几天来,林芳照算是见识了这位董事长夫人兼“荣德节度使”的野蛮和凶悍。在周天让她晚上加班,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收到林芳照整理的材料之后,转天的周一上午,邬吉凤就把林芳照叫进了办公室,对着材料里的名字,从林芳照这个人力总监的嘴里,把所有高管的情况挨个了解个遍。

    这位刚走马上任的代理总裁,只要遇到不合心意的,不高兴就会立即表露在脸上。遇到业绩一般的,更会手戳着名字直接发问,“这号混吃等死的,周执养着他干嘛?”

    没过两天,邬吉凤又把林芳照叫过去,让她把正在做的培训系统给停掉。

    这个培训系统,是之前由研发部总监祝敬同牵头挂帅实施推进的。员工培训,事关公司知识体系和经验的积累沉淀,以及在岗员工的能力提升,却须要占用业务骨干的大量时间精力。

    系统做成之后,可以帮公司节省出不少培训成本,进而让更多业务骨干,把精力投放到本职工作上去,集中精力,去办更大的事。

    但这个系统,开发完成所用的人力成本,哪怕最简版,也需要三十万左右。模块功能越多,所耗费的研发人力成本就越高。一看这数目,邬吉凤又不高兴了。

    在她眼里,他们公司就不应该培养人,更不能给竞争对手培养人。招来的人,得是来了就能用的,要什么培训系统。

    最后,林芳照是费了好一番口舌,解释成本问题,解释由此带来的直接、间接收益,短期、长期好处,好不容易才说服了邬吉凤,抢救下来一个系统。

    对于“老板”这一物种,在很早之前,林芳照就在内心有过清晰的定位。

    他们不是朋友,更不是亲人,只是某一段时间内的上位者。单纯把他们当成发工资的,就行了。

    老板说的话,别当真;老板画的饼,不要信。尤其在哄你干活时许下的升职加薪,千万不能往心里去。

    只有发到手里的才是钱,落进袋里的才为安。

    所以,当初周执出车祸时,林芳照经过最初的愕然,就迅速调整好状态,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但和邬吉凤共处了这几天之后,林芳照是越来越希望,周执能早点回到他的位子,哪怕是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什么都不能干,都好过这位生龙活虎爱折腾的“慈禧老佛爷”。

    一时间,这位新任代理总裁的存在,竟然让整个总部的管理层,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原本飞逝的时光又漫长了起来。

    终于,到了清明节的几天假。

    周五晚上,戴守峥发微信约林芳照周六去吃饭。她想了想,真是不太愿意动弹,就跟戴守峥实话实说,想在家歇一歇,陪陪父母,喘口气。

    戴守峥让她好好休息。

    周六下午天挺好,适合透透气。林芳照正在露台上,收拾着上家房主没带走的小石榴树。刚给树浇完水,戴守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总,明天我们一起去奥森徒步吧。有些花,已经开了。”

    “奥森?”林芳照摇了摇头,“太远了。”

    “我可以顺路接你。”

    “你怎么能顺得上路?我在通州了。”

    “晚上我去给我小表侄女过生日,我表哥家在顺义。我今晚上在我哥家住一宿,明早再往家走。车照直往南开就是通州,这不就顺上了。”戴守峥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拿着喷壶,给卧室窗台上那盆可怜巴巴的小多肉,润了一点水。

    林芳照捂嘴打了个呵欠,早上没睡够,还是乏。她从雨搭下搬了个小板凳,放到有太阳的地方,坐了下来。

    一听林芳照没说话,戴守峥跟了句,“我不去你家小区,你可以在方便的路口等我,我顺路捎上你。”

    阳光有些强,晃得林芳照微微眯起眼睛,“明天……”

    “你有约?”

    “那倒不是,明天燕飞姐让吴哥过来,给我家送油和笋。”上午邵燕飞刚跟林芳照打了电话,确认她家里明天有人。

    “燕飞?燕飞她家离我家挺近,都在亚运村这一片了。”戴守峥放下小喷壶,“这不正好了,我们上午去徒步,溜达完一起吃个饭,之后再去她家把东西取了。这样吴哥不用往你那跑,你也能顺路把事办了。”

    林芳照擡手搭在前额,望了望天边散着的几缕云,“戴总,可真是个统筹规划的好手啊。”

    “没办法,给人打工的,事情安排不开,要被老板炒鱿鱼的。”

    她听出那边在跟她开玩笑,也笑了笑,“那行吧,明早我在……芙蓉东路辅路,那里有家东北饺子馆,我在那附近的路口等你,到时候给你发定位。”

    “好,你不用出来太早,我快到的时候告诉你。”

    “行。”

    第二天一早,大约八点,戴守峥就到了约定的地点。

    他以前就知道林芳照说的饺子馆,原本打算先把车停到这,让她先睡够了,等找他的时候,他再说刚出发。

    结果车才停下不久,他正倚着靠背,面无表情地看着街景,路对面的红绿灯下,就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运动装,浅粉天蓝的拼接色,像上次一样披散着头发。她安静地等着灯,周围要过路的人迅速聚拢。可她仍能在浑然不觉间,毫不费力地,就占据了他的视觉中心。

    没过多久,她等到了过路的绿灯,小跑着穿过斑马线,风扫过她的头发,吹乱了几缕,她没去在意,径直来到饺子馆门口,然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走到不远的路边站着,静静望着街上的车流。

    戴守峥就那样又看了她片刻,直到深深呼出一口气,擡起的手犹豫了一瞬,然后才按下了喇叭。随后他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林芳照听到喇叭声便转过脸,一眼就看到了他,然后笑着朝他走过来,“戴总先到了。”

    戴守峥站在车门旁,“起早了,睡不着。”

    林芳照快两步走到近前,“我还想着我先在这等你,你什么时候能到,什么时候算呢。”

    戴守峥微一愣,低头笑了一下,“上车吧。”

    “好。”林芳照开了后车门,坐到了副驾后面的位置上。

    戴守峥见她挑最远的地方坐,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坐到了驾驶座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擡头看了眼后视镜——休息了一天,气色看起来,好像还不错,“林总,好久不见了。”

    林芳照一边调着安全带,一边头也不擡地回答,“其实也没那么久。”

    戴守峥开了导航,随后发动汽车,“林总这周,过得怎么样?”

    终于调舒服了安全带,林芳照这才擡头,“这周啊……净去感受生物多样性了。”

    等车进了主路,戴守峥笑对着后视镜问道,“是什么人这么该打,惹林总不高兴?”

    “老板,一言难尽,不提了。”林芳照闭了闭眼睛,“戴总这么早就过来接我,吃饭了吗?”

    “吃了。”

    “从顺义过来,挺远吧。”

    “也没有,我表哥家离这不远,正南正北的直路,没开多久”

    林芳照头倚靠在靠背上,“你们这些北京土著,本地的亲戚就是多。”

    “其实真正亲的也就那么几个,亲戚多和亲人多,还是不太一样。我的亲人,没几个。”戴守峥头稍微往后偏了偏,“林总在附近住?”

    “对呀。”

    “离新华大街这么近。”

    “是啊。”

    “我大姨家的老房子就在新华大街了。我表哥,就是我大姨的儿子。”

    “是吗?那你可以经常过去看大姨了。”

    戴守峥变了个道,让过公交车道后才说,“我大姨,已经去世了。”

    林芳照愣了片刻,“真是……太抱歉了。”她顿时觉得非常愧疚,“我跟你,怎么老说错话。”

    “没什么。我大姨去年过世的,现在就剩我大姨夫在那老房子住了。我表哥让他跟着一起住到顺义去,顺义的是一套联排,有三层,屋子多。但是我大姨夫不干,一定要呆在老房子里。”戴守峥轻轻叹了口气,“也可以理解……那里都是他和我大姨的共同记忆。守着老房子,就像守着我大姨。他放不下,也离不开。”

    “唉,真的是……”林芳照本想着安慰一句,却突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心里一下子被堵得死死的,她下意识地擡手抚了下心口。

    “我大姨走得确实是有点早,累的。你算算,从最早先的小饭馆起家,发展成现在一家不算小的四星酒店,一直很拼,纯属把自己给累死了。她一走,我大姨夫的身体紧跟着就不行了,本来他年龄就大出我大姨不少,现在更是力不从心,生意就都给我表哥打理了。”

    戴守峥听着林芳照不说话了,又擡头看了眼后视镜,发现林芳照正愣愣地盯着他的方向,“林总怎么了?”

    “心里,唉……有些不好受……他们两个人,肯定感情深。原本一双一对的,少了哪个,另一个都受不了。”说完了,她就把脸慢慢转向了一旁,一动不动地望着车窗外。

    戴守峥本以为是女孩子感性,听了感动。但一个拐弯转向的功夫,他就猛然间想起,她提到过她父母感情好,而她的妈妈,正生着重病。

    他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中暗暗自责,他倒是提这茬干嘛。随后他赶紧转移话题,“渴不渴,车里有水。”

    “我看到了。真有点热,那我开一瓶?”

    “帮我也开一瓶吧。”

    “好。”

    林芳照先拧开了一瓶递给戴守峥,戴守峥接过后,给放在扶手边的杯座上。

    林芳照又拿起一瓶拧开,喝了一口,“你昨天说,奥森的花,有开的了?”

    “是。我在客厅望了,仰山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最高峰。的颜色都变了。陌上,花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