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想把你房子,搬到我那里。”
周日上午,江宜芗来了林芳照家。
江宜芗是醉醇酒业的高级销售经理。公司是一家十几年的酿酒公司,近年来发展势头还行。江宜芗的Title虽然响亮,但销售岗对外经常高定一级,这样跟客户谈业务,名头才拿得出手。而在公司内部,其实就是个不太管人的经理级,算是个中层。
不过江宜芗工作起来很拼,前几年市场好的时候,她的销售业绩在公司里能排到前几,正宗的金牌销售。那段时间很风光,收入也比现在高不少。
她所在的这个职位,能从公司以成本价拿到一些酒。有时候遇到熟人想要,她就低价转卖出去,能赚出一点差价来。虽说算不上大钱,也能抵上几个零花。
最近她又新搞到了一批酒,但是现在她家里实在放不下了,本来租的房子就不大,这下更挤了。
于是她就想到了林芳照,问能不能先把酒拉到通州来。顺带着的,还有一盆月季花,养不了了,没地方放,尤其还有刺,怕孩子摔了扎着脸。
林芳照和江宜芗从大学开始,就一直是好姐妹。
林芳照当时是觉得工作机会好,尤其公司还答应给户口,再三权衡,最终放弃了保研。江宜芗则是学校的书念够了,打死也不想再交作业写论文。所以毕业之后,两人又结伴一起来到了北京。
江宜芗一开始是在一家公司做行政,但是行政工作太枯燥,她的性格又泼辣开朗,而且形象好,特别漂亮,所以就跳槽做了销售。这家酒业公司,是她前几年跳过来的,现在已经是销售骨干了。
江宜芗打车来到林芳照小区,先把酒都卸到了单元门口,然后才让林芳照下来。
林芳照出楼一看这么多酒箱子,就知道为什么要放她这了,确实占地方。
“照,你那屋子能放下吧?”
“能,有地方。”
“那我就放心了。”说完,江宜芗一手提着一兜子风干武昌鱼、腊肠,还有鸭脖子,另一手抱着那盆月季,没等林芳照,就腾腾地上楼。林芳照则抱起一小箱酒,跟在后面。
林爸林大成和林妈柳福慧,专门给留了门。等江宜芗上了六楼,老两口都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了。
“小江来啦!”
“欸!叔叔阿姨好!”
去年柳福慧刚来北京看病时,江宜芗就和邱纪闻一起去医院看望过,等出院后,还专门来林芳照家送了不少东西。
江宜芗这个名字,是林芳照从刚一念大学,就开始在父母面前念叨的。两位老人知道这是女儿最好的朋友,尤其这武汉姑娘还这么懂事,就格外喜欢。
江宜芗性格外向,说话嘎嘣脆响,“叔叔阿姨,这一兜子里,都是我们武汉特产。武昌鱼和鸭脖子,是买现成的,好不好吃的,反正就当尝个新鲜吧。这腊肠味道好,是我妈自己做的。”
林大成和柳福慧一起接过伴手礼,“这孩子太客气了,你能过来我们就高兴。”
江宜芗又指了指林芳照进屋刚放在客厅地上的酒箱子,“叔叔阿姨,这酒,你们也随便喝。”
林芳照笑道:“我爸我妈都不喝酒的。”
“那就你随便喝。”
“我能喝点果酒就不错了,你这都是白的。”林芳照没停脚,“爸妈我们先下去了哈。”说着,就和江宜芗一起下了楼。
“腊肠是阿姨做的?”
“嗯,我妈做的,来北京带来的。前一阵子我妈过来帮着看孩子。”江宜芗活动了一下手腕,“后来老邱不是赋闲在家了嘛,房子格外显挤,出个卧室都能碰着头,上厕所还要排队,就别提多难受了。我妈一看老邱把海海带得还挺好,就说我爸一人在武汉没人做饭,都饿瘦了,然后一溜烟跑回去了。”
这的确是江宜芗妈妈的风格,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林芳照听了哭笑不得,忍不住道,“阿姨真洒脱。”
“也不全是,”江宜芗摇头,“其实不管我娘家还是婆家,两边都一个态度,只要我这边缺人手需要帮忙,他们绝对二话不说坚决支持。一朝用不着他们了,人家就立马各过各的。刚结婚的时候,两边就都跟我和老邱明说过,不管婆媳关系还是翁婿关系,都是远香近臭,人家不会主动过来讨小辈的嫌。”
江宜芗和邱纪闻,与对方家的长辈处得都很融洽,这和长辈有智慧、能掌握得好边界和分寸,有着极大的关系。
“这样真好。没看现在,光是婆媳关系这一条,就够拍出多少肥皂剧了。”
“唉,在我这,婆媳关系不是什么问题,就是居住空间,是个大问题。”江宜芗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哪像你这大房子,还两层。一想起来你房子这么大,我就想把上面那层削掉,然后扛到我那里。”
林芳照是又想笑又心疼,“那你怎么不看我这房子有多偏,都快到六环了。”
“六环怎么了?六环的房子不是房?”
“六环便宜啊!要不然我原先城里三环边的那小房子,怎么能换到一套这么大的,还能腾出钱来给我妈妈看病买药。”
江宜芗点头,“现在这里,确实算不上城里。”
“我当时也是捡了个漏。上家房主着急换房子,他房子已经在东坝北京朝阳区下属的一个地方。定下了,就等着这套赶紧卖呢。其实他也是被中介忽悠了,”林芳照回想当时买这套房子的情形,“中介撺掇他先订了东坝那边的房子,然后再卖手里的。结果他手里的不好卖,那边房价又看涨,人家紧着催他,他这边的就只能降价了。所以当时,我才能压价买了这套复式。”
江宜芗冷哼道:“有的中介……那可太鬼了,为了成单拿提成,什么损招不支。”
两人正聊着,就听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回头,是林大成。
林爸爽朗道:“你阿姨让我下来帮忙搬。”
“哎呀叔叔,不用,我们俩就行了。”
林大成舍不得让两个孩子出力,“你俩上去吧,我多搬几趟就搬上去了。”
江宜芗和林芳照怎么可能自己上去歇着,三个人到底是快,两趟就都给搬上去了。
这些酒,被林芳照放到了她卧室旁边的套间里。这屋子平日里没人住,就当个仓库在用。
林芳照这套复式的顶层,层高格外高,所以放到江宜芗家占满了半个客厅的酒,放到这套间里,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存在感,屋子依然感觉空旷。
江宜芗擡头看着高高的屋顶,连叹了两声气,“等我将来有钱了,我也要买个两层的。”
“你肯定可以的。”
“也就想想吧。我看北京这房,离我是越来越远了。”江宜芗擡起手背使劲搓了下鼻头,做出了个夸张的仰天长叹,“我的房啊,你在哪啊……”随后她摇头道,“唉,不说了,我东西放下了,就不打扰你们了。那个肠蒸给叔叔阿姨吃了哈,切了炒菜也行。”
“马上中午了,你留着吃饭吧,我爸肯定在厨房给你加菜了。”
“不吃了,我还有事儿呢。”
“有这么急?不差一顿饭啊。”
江宜芗擡脚往屋外走,“我要回去,和老邱一起去看房子。”
林芳照一愣,随后跟在后面,“刚还说离北京房子很远呢。”
“哪呀,不是买房子,是看租的房子。”
“怎么,要换地方?”
“我现在租的这套,一个月得8000多。海海他爸刚从大厂出来,再进大厂是进不去了,一般小公司管理混乱不规范,他恐怕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我不想给他太大压力。累了这么多年了,也该歇一阵子了。可是我们手里那几个钱还得留着付首付啊,也不能现在就给花了。”江宜芗扶着楼梯扶手,“我们俩就商量,换个再小点儿的吧,每月省下来几个,还能给孩子报个班。”
林芳照一听江宜芗这打算,不禁一阵心疼,“我手里还有点儿,要不要给你转几万?”
“你这又是房贷,又要给阿姨看病的,一个月药钱就得多少。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这时,江宜芗的微信连响了几声,她拿起来看了眼,“中介催了,得赶紧回去了,约了几家看房的。”
江宜芗先下了楼梯,林芳照跟在后面,“反正有事就喊我。”
江宜芗一摆手,“不会跟你客气。”
送走了江宜芗,从外面回来,林芳照一眼就看到妈妈把那盆月季收到了客厅窗台上,正在给收拾叶子,“阿照,你看,月季花,都长花骨朵了。”
林芳照换了拖鞋几步就走到窗边,然后亲昵地扶着妈妈的胳膊,“是啊,能开挺大。”
“咱家那片蔷薇,应该也打花骨朵了。”
林芳照一愣神间,便听出了话外音。
这时,林大成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正剥着一根葱,“女儿啊,我和你妈妈都已经打算好了,等过了这个月,我俩就回去吧。”
“再多呆几天啊!怎么这么着急。”
“家里那养鸡场,不能光靠你弟。你弟前两天说,之前雇的人,走了几个,还得新找人手。而且还有春耕、还有果园子,我都不能不管。再就是,院子里那片花要开了,你妈妈想回去看看。怕你弟不会侍弄,别把花给养死了。”
林大成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但是林芳照,却猛地一阵难过。
那片花墙好多年了,是她小时候,有次妈妈帮同村的一位老奶奶做衣服,老奶奶过意不去,送的花苗。妈妈给栽下之后,越养越好,到后来,一开能开一面墙。妈妈最喜欢月季、蔷薇这样花型的花,所以每当蔷薇花开,妈妈就很开心。多少年了,早都有感情了。
可是现在,对妈妈来说,这样的花开,不知,还能见几次了。
“爸,妈,我想你们再多住些日子。”
“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是我们在这儿,只会让你分心,该回去看看了。”柳福慧说完,摸了摸林芳照的脸,就跟林大成一起进了厨房,继续做饭给女儿吃。
林芳照跟着他们,但是没进厨房。
她倚在厨房的门框边,看着爸爸洗好了葱姜又给切成碎末,妈妈在一旁耐心地帮着摘香菜。两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时不时相视而笑,就好像妈妈没生病时一样。
她眼里一阵发热,眼泪掉下来之前,赶紧转身回到客厅。
她站在客厅中间,紧抿嘴唇想了想,然后拿起手机,给戴守峥发了条微信——
下周六,你有没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