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你的那个戴守峥,还一肚子的心眼子。”
林芳照笑着说:“燕飞姐的饺子包得真好看,就像大师傅的手艺。”
邵燕飞也笑了,“包饺子,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好吃就行。”
这时,江宜芗从厨房出来,拿了张不小的矽胶面板铺到餐桌上,又在靠墙的桌角放了个放饺子的盖帘,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可以包了。
江宜芗负责擀饺子皮儿,林芳照和邵燕飞负责包饺子。
几个人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聊着天。
江宜芗揪面剂子手头非常麻利,嘎巴带响一下一个,还不耽误说话,“我以为,燕飞姐今天要在医院耗到中午才能过来呢。”
“我上个礼拜不是去看了生殖的专家号了吗?结果专家只说我们俩的年龄,确实比较适合试管。具体的,还要结合化验和片子,让我先把激素六项的血给抽了。”
江宜芗看了眼桌上饺子皮的余富情况,又飞快地揪了几个面剂子,“燕飞姐决定了?”
“我其实还有些犹豫,是想自己试试的。但是我们家老吴觉得,不如直接就试管了,别再耽误了。”
江宜芗称赞道:“吴哥很开通。”
“我们年龄确实不等人了,老吴40多了,我也眼瞅着40了。”邵燕飞朝两边一人看了一眼,“你们猜,我今年怎么突然之间,就有了危机感?”
林芳照手里的饺子捏到一半停了下来,“是啊,之前不见燕飞姐着急。”
“是前不久我妈跟我聊起来的,她说,她是47岁绝经的。我以前总觉得,47是挺大一岁数,离自己还有半辈子远。结果那次我妈这么一说,我再一算,如果我和我妈一样,那再过十年,我也要绝经了。”邵燕飞忍不住皱眉做了个惊恐的表情,“我一得出这个数字,真是浑身都跟过了电一样,吓得一阵麻。现在的十年,多快啊,一眨眼就过去了。我今年37,十年前我27的时候,也并没觉得离现在有多远。也就是说,我的生育窗口期,就剩这么点儿时间了,而且这十年里,生育力是会断崖式下跌的。如果错过了这十年,我这辈子,就和孩子无缘了。”
“哎呀,燕飞姐,你这不还没到47么,”林芳照赶紧把手搭到邵燕飞的手背上,“还有十年呢!”
“我知道,我就是说这事儿。关键我和老吴,我们并不打算丁克啊,只不过是感情好,不用生个孩子拴着谁,两个人过也挺有意思。再就是之前我不是掉了一个么,老吴总想让我多养几年。本来我和他结婚就晚,都算大龄。反正……唉,都凑到一去了,拖拖拉拉的,就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还是试管快。”江宜芗擡手将总是挡眼的一绺头发一把甩到了后头,“花个几万块钱,打些促排的药,取出一堆的卵妹妹和小蝌蚪……”
一听这话,林芳照和邵燕飞一齐转脸看向她。
江宜芗是一人擀皮儿两人包,她生怕饺子皮供应不上,简直是闷着头拼了命地擀,并没发现二人讶异的目光,她自顾自地继续道,“医生啊,会先在实验室里挑形态漂亮的、活力好的,趁最新鲜的时候,给它们配到一起去。等配成了胚胎,移植也是先挑好的移。现在技术已经非常成熟,挑好的移,也算优生优育了。”然后江宜芗擡头看了邵燕飞一眼,“燕飞姐,你尽管去做吧。我们公司就有个试管的。她也是岁数不小了,前后两胎都是,而且都是一次就成。朋友圈天天晒孩子,小宝贝又聪明又可爱,看得我动不动就心痒痒。”
邵燕飞被江宜芗充满童趣又激情洋溢的描述逗乐,“海海不是你们自己怀的吗?你怎么对试管这么了解?”
“唉,”江宜芗觉得自己都快擀出火星子了,她把擀面杖放下,左手捂着右肩膀转了转,然后又两手拄腰朝后抻了起来,“前两年吧,其实我想要二胎。你俩都知道,我脾气急,我就想着干脆试管得了。后来一看价钱,再一想我们家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别说试管了,连二胎的念想,都不得不一起放下了。你想呀,真要到买房子了,差一万人家也不会卖给我。孩子已经有一个了,还是想先有个自己的住处吧。”连抻了几下后,她吸了一下鼻子,又拿起擀面杖,“不过这期间,我确实是查了些资料的,所以多少能聊几句。”
“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有了小海海了,多好的孩子。”邵燕飞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些心疼钱。没办法,拖不得了,我和老吴现在还在争取‘零突破’的路上。”
林芳照在旁边专心地包着饺子,听着一个已经当了妈的,和另一个正努力想当妈的聊着这话题,她是只有听的份儿,没她能插得上的嘴。
邵燕飞包饺子很快,两手一合、几个手指一挤,一个饺子就成了。
但是林芳照包一个饺子,得从右捏到左,再从左找补到右,不捏个十几下,保不齐哪块儿就能漏个缝,包个饺子恨不得跟绣朵花一样费功夫。可是,她却并不喜欢自己包出来的样子,总觉得样子笨、匠气重,忙活一顿,却折腾出个丑东西。她看着盖帘上邵燕飞包好的那些,禁不住羡慕,“燕飞姐这手艺,我算是学不会了。”
“饺子只要不漏,什么形不形状的,不都一个味儿?”说话间,邵燕飞又挤好了一个。
林芳照摇头,“可我就是觉得,你包的这种,好像格外好吃。”
江宜芗一看刚攒下的饺子皮又快见底了,继续开足马力揪面剂子,“我们家海海可不管那一套,只要是饺子,一顿能吃掉一大盘,漏饺子都说好吃。”
“可惜海海今天不在家,要是在家,我非得抱起来好好亲一亲。”邵燕飞擡头问江宜芗,“我看现在不少给孩子送出国的,你们有没有这打算?”
“啊?出国?”江宜芗一愣,“孩子太小啦,再说我们家连房子都没解决,眼前是没那个本钱了。而且,我还是倾向于让孩子在国内,起码读到……本科吧。等他长大,说不定咱们国内大学的国际排名什么的,能提更高了呢。”她把揪好的面剂子在面里滚了滚,“说实在的,我确实觉得咱国内基础教育好,扎实。快乐教育净出些废物,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尤其我也希望他长在我们身边,我和他爸能教他些规矩和道理。知识,学校老师能教;做人,还得靠家长自己来,言传身教这种事,不能指望别人。”
“是,”林芳照很赞同这个观点,“学习这事儿吧,本来就反人性。快乐教育是顺着小孩子的天性,他想怎样就怎样。可等他长大了,社会是不会惯着他的。一朝出了温室进入丛林,谁还会再把他当成小宠物?”
“恐怕那时,宠物,就要变食物喽。”江宜芗一笑,“其实再往更深里说,我觉得,咱中华文明最先进。”
“哈哈哈哈,”林芳照大笑,“那确实。”
邵燕飞一看林芳照笑得这么开心,突然想起自己还当过一次媒人,好不容易赶上林芳照就在身边,可得问问进展情况,“小林,你和小戴怎么样了?”
被邵燕飞突如其来这一问,林芳照的笑立即冻在了脸上,“你们不在聊孩子吗?怎么突然问起了我……我和他了?”
“我就是想起来了,”邵燕飞伸手把刚捏好的饺子摆到盖帘上,“上次,我看他带你去我们家拿笋,挺照顾你的。”
“哟!还有前文呐!”江宜芗一下就来了精神,干脆把擀面杖拄在面板上,也忘了刚才是谁在那急吼吼地拼命擀皮,直接竖着耳朵听起了热闹。
“小林,小戴那人吧,很有边界感,从来不会让女孩子觉得不清不楚。当年他还在方知实业的时候,公司多少姑娘对他有意,他全都保持距离。反正打我认识他,就极少见到他主动靠近哪个姑娘。他对你,真挺不一样。”
林芳照刚想否认,江宜芗紧接着又补了一句,“燕飞姐,你说的那个小戴,还帮我搬家呢,而且是主动要求过来的。”
“他那个人,喜欢动脑子,不是个爱热闹的。”邵燕飞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很大,“能主动要求来帮忙干活,那可真是看小林面子了。”
“可不,”江宜芗斜起眼珠瞅着邵燕飞,好像要通过灵动的眼神去传递摩斯电码,“上次幸亏那位小戴先生,要不然,到晚上都搬不完。”
邵燕飞赶紧擡肘碰了碰林芳照,“怎么样?有没有戏?”
可是林芳照却面色如常,愣了愣又想了想,之后却只是摇了摇头,“可能是我死机太久了,重启,还需要些时间。”
这话一出,邵燕飞和江宜芗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齐垮了背。邵燕飞坐着叹了口气,江宜芗则继续擀起了饺子皮。
“这个小戴,人是很靠谱的,要不然我也不会介绍给你。条件确实很不错,处事老道,高大英俊,特别聪明,我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你们俩合适。”邵燕飞的话都有些苦口婆心了。
“他啊,肯定对你有意思。”江宜芗把摆满的饺子帘搬到了厨房,又拿过来一个空盖帘靠墙放到桌上,一边忙活着,一边嘴上没停,“搬家那天,那可是五一啊,搁在过去,那就是黄金周的第一天。大过节的专门过来帮我这个陌生人搬家……那是帮我搬家吗?他那是向你献殷勤,你可别心里没数。而且我发现,这家伙还一肚子的心眼子……”江宜芗朝林芳照擡了擡下巴,“我们家海海这几天,没事就跟我叨咕,什么搬家那天,小林姨夫给他又是买糖又是买魔方的;什么小林姨夫几下就能复原魔方,超级厉害,还教了他好几句玩儿魔方的口诀。他还说,连我和他爸都不给他买糖吃,但是小林姨夫就给他买,还买了一大把,是他见过的出手最阔的叔叔。你就说吧,他是不是想通过贿赂我们家海海,让海海在我面前念叨他的好,再让我把话传给你?”
林芳照听得眉毛眼睛全都挤到了一起,“怎么又成了‘小林姨夫’?”
“海海能记住你是小林阿姨,所以更爱顺着叫‘小林姨夫’,这样他觉得方便。”
“搬家时不都说过,是‘小戴叔叔’了么?”
“我后来也说了啊,他不愿叫啊,那我就不再管了。我和我儿子更亲,我才不要为了你对象的一个称呼,坏了我的母子和谐。”
“他不是我对象!”林芳照声音都高了起来。
“哎呀好啊,他不是你对象,是你的‘男的朋友’,行了吧。”
林芳照被江宜芗这番话堵到头顶冒烟,她吐出一口浊气,“再不,你还是聊点儿有用的吧。我再安心跟燕飞姐学学怎么包饺子。真的,饶了我吧。”
一看林芳照这副样子,邵燕飞和江宜芗一同大笑了起来。
没过多久,几个人就包完了所有饺子,满满两大盖帘。林芳照和邵燕飞,负责去煮饺子,江宜芗则迅速拌了猪耳朵,切了肉皮冻,还撕了了满满一大盘沟帮子熏鸡,那是前不久,她的老上司赵亮去东北出差,回北京给她带的特产。
这个中午,两位马上30岁和一位奔着40岁去了的女士,聚到一起,畅谈只有女生间才会谈的话题。从婚恋到生育再到养育,畅所欲言,百无禁忌。仿佛那些紧紧贴在身上的压力,也因为这份难得的自由,而舒缓减轻了不少。
在这样一座挤满陌生人的巨型城市里,有几个好姐妹,能时不时聚一聚,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