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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月半圆 正文 第62章 她可是有儿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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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她可是有儿子的人。

    牛学荷在儿子家的第一晚,睡得出奇地好。

    可能和坐长途火车累有关,也可能和晚上邵燕飞给她找的枕头枕着舒服有关。

    她睡觉挑枕头,本来还打算用自己带来的那些棉籽,过来现填个枕头,没想到儿媳妇找的叫什么带记忆功能的,能这么舒服。所以那些棉籽,就被她扔回了大行李袋里。

    不过头天晚上,她可是跟儿子信誓旦旦地承诺,来北京之后她是要做饭的。所以她专门定了闹钟,早上不到5点,就把自己闹了起来。

    她简单拾掇了一下自己,然后就进了厨房,从冰箱里翻出肉,用微波炉解了冻,又找出昨天邵燕飞买回来的韭菜,便在厨房砰砰砰地跺起了肉馅,要给儿子烙馅饼吃。

    结果肉馅儿刚剁了一半,吴家盛就从卧室里出来,头发乱蓬蓬的,眼白都是红的,没好气地质问,“你这是在干嘛?”

    牛学荷一见儿子出来,剁得更起劲了,“我在给你做馅饼呐。”

    “大早上的天都没亮,你这么砰砰砰地剁,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还以为谁家怎么的了呢。”

    牛学荷擡刀把一旁的碎肉渣收了收,“是妈在剁肉,忍忍,马上就剁好了。”

    “你可消停点儿别剁了!都有邻居在微信群里喊了,”吴家盛没睡好,头顶嗡嗡的,“干嘛啊这是,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牛学荷一愣,“怎么,邻居都能听到?”

    吴家盛胸口一堵,“牛学荷,这是楼房,你还当这是山里的平房大院子,你在家里扯着嗓子喊,别人也听不到?”

    “那……行吧,你这些邻居,毛病可真多,”牛学荷的脸垮了垮,“管天管地,还管着人家里剁肉馅了。”

    “牛学……”吴家盛擡手揉搓了一把脸,“妈,我跟你讲,不是我们邻居毛病多,是你得讲公德。你住在楼房里,就得讲楼房的规矩。我的邻居们,有的下班,恨不得半夜才能到家,就指着在家攒点觉。现在都在睡觉,你震得满楼响,你让人怎么休息?”

    “哎呀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这怎么办?”牛学荷皱眉看着菜板上介于肉块和肉末之间的肉丁,咕哝了句,“那一会儿就炒了吧,你也回去睡觉。”

    吴家盛一阵烦躁,“再说,家里有电动绞馅机,就在台面上放着,肉放到里面几下就好了,你偏要这么一下一下地剁?”

    牛学荷斜眼瞅着儿子,“绞馅机绞出来的,能和剁出来的一样吗?绞出来的哪有剁出来的筋道?”

    她要是说“不会用”,吴家盛还不至于这么生气,这是明知故犯呐,吴家盛胸口一阵憋闷,一句都不想多说,转身就要回卧室,却被牛学荷一把拽住胳膊,“哎,儿子,你帮我看看……”说着她就开了扇橱柜门,指着一台机器问道,“你看,这是不是榨油机?”

    吴家盛冷冷道:“是,怎么了?”

    “能用吧?”

    “能用,是好的。你要干嘛?”

    “你别管了。”

    吴家盛也不愿跟她多废话,“你回去躺着吧,你要是总吵得四邻不安生,我们在这住,脸就被你败光了。”说完,就转身回了卧室。

    牛学荷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小卧室,又睡了一个小时,到了六点来钟,起来把饭做了。邵燕飞要给她帮忙,她没用,让儿子和儿媳去洗漱,收拾他们上班的事。

    早饭吃完,儿子和儿媳都出门忙去了,她就自己留在家里。

    她先是继续把自己带的那两大包东西给收拾出来摞好,最后剩下的两包棉籽,她想了想,正好可以用家里的榨油机给榨成油。在老家,吴先富就买过一样型号的榨油机,她经常和吴先富一起榨油,怎么操作一清二楚。

    等收拾完了,就到了中午,凑合着吃完早上剩下的饭,她走到客厅往窗外一看,天挺好。

    昨天她过来的时候,阴云密布的,搞得她心情不好。结果一看今天,外头晴空万里的,路途的劳顿也就不算什么了。她找出来最鲜艳的那身衣服,带着邵燕飞给她的房门钥匙和门禁卡,毫不犹豫地就出了屋。

    这是她第一次来北京。终于脱离了她那刁婆婆的视线,她可要趁这次机会,好好在北京转一转玩一玩。

    她刚锁好门,正要下楼梯,就见一个比她还要年长不少的老太太,正在领着个小女孩上楼。于是她没继续下楼,站在自家门旁等着让路,又随手理了理身前斜挎着的小钱包。

    小汪妈妈擡眼一愣,然后带着孩子走到了自己家,开开门,人刚要往里进,牛学荷便高声道,“原来是邻居啊。”

    小汪妈妈顿住,“你是……”

    “哦,我是这家吴家盛的妈妈。”

    “哦,你好,我是这家的。”

    牛学荷看了眼跟在小汪妈妈身后的汪苗苗,“这是孙女还是外孙女?”

    小汪妈妈骄傲道:“是小孙女呢。”

    “哦,”牛学荷却一边摇头,一边撇嘴道,“将来都是要泼出去的水,指不上的,要是孙子就好了。”

    她这话一出口,小汪妈妈直接定在了门口,一时都忘了关门。

    随后汪苗苗低低问了句,“奶奶,什么是‘泼出去的水’,为什么说,我‘是孙子就好了’?”

    孙女的话让小汪妈妈回过了神,确认刚听到的确实是那混账话,她一时气血上涌,探出头对着正往楼下走的牛学荷高声喊道,“我们家不重男轻女!怎么说话的呢!”说完,便重重地关上了门。

    牛学荷听到那沉重的撞击声,回头冷笑着看了眼那扇门,心道,本来就是明摆的道理,还不让人说了。孙女有什么用?女儿有什么用?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人,要泼出去的水。没儿子的人,将来出殡,都没人给摔盆。也就是大城市这种地方坏了规矩不讲究,要是放在她老家那里,没儿子,不得被人戳脊梁骨笑话死?

    她一家七姐妹,她是最小的。老爹老娘本来以为她是个儿,结果又是个丫头片子,气到再也不生了。老两口一辈子被村里人嘲笑,成天擡不起头,到死也是个没儿子的名声,也就勉强比孤寡好上一点点。

    哪像她,不光有儿子,儿子还在首都安了家呢。这第一次见面的儿媳妇,看起来也没什么脾气。这么一想,她在北京躲两个月的清静,看来问题不大。一想到这,她心里就更欢快了起来。

    出了楼之后,她就开始四处逛。她对附近有哪些建筑,都不太清楚。不过她并不怕走丢,反正身上带着钱,兜里揣着手机,而且儿子家的地址她已经背到滚瓜烂熟。找不着方向了,就打个车,肯定能把她送回来。

    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可就留心了一下她见到的人,都穿了些什么衣服。

    到底是首都,穿什么的都有。她这身衣服要是放在她镇子里,东家西家的,保不齐在背后就会议论她穿这么艳,是老不正经。可放在北京,就显不出来。有那头发白透了的,穿的衣服都可鲜艳了,她不觉又直了直腰板。

    等终于到了一处公园,她也走热了。出来忘了带水,她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处售货亭,便走了过去,高声问道,“有没有雪糕?”

    热天的下午,人格外犯懒。那售货员正在刷着手机,一听动静,擡起眼皮上下打量了牛学荷一眼——

    大红的短袖上衣,绿花裤子,暗紫色的系带凉鞋,脚上还穿着肉色的尼龙袜,关键还顶着张黢黑油亮的脸,一看就是长时间日晒没保养的,一头小卷儿短发,只显得人更老气。

    售货员一见这身极不协调的突兀打扮,还有这相貌,动都没动一下,只是懒懒地说了句,“这里是北京,雪糕,很贵的。”

    “你说啥?”牛学荷想当年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绝不是个傻的,一下就听出了话里带的味儿,“你怎么个意思?”

    关键她听这卖货的说话,也不是北京口音呢。

    她这火一下就窜了起来,如果说北京本地的小看了她,她可能也就忍了。一个看小卖部的外地的,竟然上来就这么堵她,她气不打一处来,“都是外地的,你凭什么觉得我连根雪糕都买不起?我儿子在北京可是有房的,你在北京有房吗?”

    “没房呢,像我这样的哪配有房?租地下室呢。”那卖货的懒懒地拉开冰柜的盖子,拿出来一盒哈根达斯丢到柜台上,“30。”

    “多少?”牛学荷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个还没拳头大的小纸盒,只以为听错了,“30?你是抢吗?我们老家两块钱就能买一根!”

    “那你回你老家买呀,你儿子不是都能买得起北京的房吗?怎么30一盒的雪糕你还觉得贵?”

    牛学荷气得想转身走掉,但是望了望四周,也看不到其他卖货的地方,想了想,又没好气儿地问道,“最便宜的多少钱?”

    售货员冷笑一声,“5块。”

    牛学荷黑着脸喘了几口粗气,终于从身前的小钱包里掏出5块钱甩到那柜台上,“给我拿根5块钱的。”

    那售货员收了钱,取出一根雪糕放到柜台上,就继续刷起了手机。

    牛学荷上前一步拿走雪糕,撕了两下才给撕开,她一边走,一边没好气儿地把包装扔到了地上,刚想咬一口,便听身后有一个童声喊道,“奶奶,你不能随地乱扔垃圾。”

    牛学荷知道是在喊她,瞅了眼地上的包装,刚想装没听见继续走,就见从身后跑来一个小孩,站在她身旁继续盯着她,“奶奶,你要把那个捡起来,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牛学荷一阵烦,再一转头,孩子的不远处,还站着个大人,应该是爸爸。她咽了口吐沫,俯身把那包装捡起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她刚扔进去,就隐约听到身后那买雪糕的在耻笑,“什么素质,连个孩子都赶不上,还北京的房呢,真是张嘴就来。”

    这趟出来,真是让她心里堵得死死的。

    她快走几步,捡着旁边的一张空长椅坐下,缓了几口气,刚咬了一大口雪糕,还没尝出味儿来,手机就响了。

    连吃个雪糕都不得消停。

    她拿出手机一看,是吴先富的,随后皱着眉接通了电话,劈头盖脸地发泄道,“死老头子,我都来北京了,你也不放过我?”

    “什么不放过你,我怎么你了?连个电话都不能打。”

    “说吧,什么事?”

    “就是叮嘱你几句,在北京千万别讨儿子儿媳妇的嫌,他们特别不容易。也别像在咱家这边这样打四邻。”

    牛学荷突然明白了,今天是忘了看黄历啊!肯定是“不宜出行”,不对,是“诸事不宜”!

    早上剁馅不能剁,下楼被对门邻居甩脸子,刚才又是卖雪糕的,又是陌生的小屁孩子,一个个的都来欺负她,现在,隔了那么远的老头子又追着打电话,她一时怒火中烧,高声回敬道,“我怎么打四邻了?”

    “你看你和周围的邻居哪家处好了?你可千万记着,一定不要给孩子惹事。这次放你去北京,我是越想越后悔。”

    牛学荷隐约听到了电话那头婆婆的咳嗽声,她更是一阵厌烦,“行了行了,你有什么可后悔的,非得我死你妈前头,你才不后悔?有事说事,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正烦着呢。”

    吴先富也不想再说了,“没什么事了,那挂了吧。”

    挂了这电话,牛学荷坐在那里,觉得无端又惹了一肚子的气,她几口把整根雪糕吃完,最后又嘬了一下雪糕棍。

    这次她有了经验,先朝四下看了看,刚才那小孩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确认没人盯着她,就悄悄把雪糕棍顺着长椅的缝隙扔到了地上,然后擡起屁股拍拍裤子,眼望着别处,擡脚又往那雪糕棍儿上蹬了点土遮了遮,才往回走去。

    虽然刚才很恼,但她却越走,头脑越清醒。

    刚才吴先富给她打那个电话,再次提醒了她,如果她早早回了老家,那受的气,可要比在北京多多了。她一定要收敛,好好表现——

    争取在北京,能呆多久,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