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照妖镜,肉屁股。
自打牛学荷来了,做饭一事还真就被她接了过去。每天早晚两头,热菜热饭都是准时做好摆上桌。
对邵燕飞而言,虽说没了她和吴家盛一起做饭的乐趣,但确实也能让他们多些休息。尤其这些天吴家盛在外边搞装修也挺累,早上多睡一会儿,能解不少乏。
所以尽管邵燕飞喜欢不起来这个婆婆,但对这人这么上心干活,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虽然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邵燕飞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婆婆都颇有些不适应,可怎么说都是吴家盛的妈,工作上那么些妖魔鬼怪她都能应付妥当,总不至于容不下自己男人的亲娘。所以但凡能忍的,她也都忍下了。
最关键的,是吴家盛都跟她交底了,婆婆在北京躲过这两个月的清净,就能回老家去了。所以她是有盼头的,就两个月,最多六十天,怎么还不能坚持了。
而且邵燕飞觉得,这个婆婆吧,其实是个挺好强的人。
自打来了北京,菜都是婆婆一人买,有点什么自己的开销,也从来不跟儿子要。虽然吴家盛给小屋抽屉里放了五千块钱,但是这婆婆说什么都没收,坚持说自己是带足了钱来的,又把钱给送了出来。
这简直就相当于自带了口粮过来,还自愿天天出力。所以,邵燕飞真是有点搞不太明白,这么一个要脸又要强的婆婆,怎么就能让吴家盛厌烦到这个程度。不过自打相识,吴家盛就很少提他早年的事,邵燕飞能觉出他是在抗拒回忆,所以就不问了。
这天下班,邵燕飞一想家里地上还堆了不少菜,就没去超市,直接上了楼。刚拿出钥匙要开房门,对门小汪家的房门就开了。
她回头一看,是小汪妈妈。
“阿姨好。”邵燕飞刚笑着打了招呼,小汪妈妈就皱着眉朝她往一旁招了招手。
邵燕飞见状赶紧收了钥匙,“阿姨怎么了?”
小汪妈妈看起来很是犹豫踌躇,连着叹了好几口气,终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小邵呀,这话不好开口,但是我觉得……不说,是不行了。”
邵燕飞听着好像很严重,连忙安抚道,“阿姨您说吧,怎么了?”
“小邵呀,你能不能……”小汪妈妈揉搓了两下手,“能不能跟你婆婆商量商量,再别往你家门上……挂镜子了啊。”
“挂什么?”邵燕飞一时没听懂,她立马扭头看了自家房门,可上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小汪妈妈一脸愁苦,又指了指邵燕飞家房门的上方,“你婆婆往门外挂镜子。”
“可……”邵燕飞一脸疑惑,“这也没镜子呀。”
“哎呀,前天她就挂上去了,我们一开门吓了大一跳,那大粉镜子还反光,直晃我们眼。然后我就敲门了,你婆婆开的门,我说你挂这镜子,这不正好照着我们家门么?你婆婆就把镜子摘了。”小汪妈妈越说表情越皱,“然后昨天我们开门一看,那镜子又挂在那了,敲门屋里没人,然后晚上一看,就收了。今天上午我们一开门,镜子怎么还在!我就有些火了,然后我又敲门,你这婆婆也真有意思,一敲门让摘,她就摘,但是一关了门,她就像打游击一样又给挂上去。她这么搞,就像……就像专门来气我们一样。”
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邵燕飞知道小汪家是正经人家,一家人都很有素质,小汪妈妈向来与人为善,实实在在的一个老太太,从来也不打诳语。
而吴家盛那动辄神神叨叨的妈,则是完全能干出这事儿来。
邵燕飞一时心里万分愧疚,“阿姨,真是太抱歉了,我回去就跟她说。”
小汪妈妈盯着牛学荷挂镜子的位置,“我后来也在想,挂那镜子,会不会是有什么说法……你婆婆挂的,是不是……照妖镜?”老太太紧锁着眉,“要是照妖镜的话,正好对着我们家门是怎么个意思呀?是想把妖怪照到我们家里来,还是说在把我们家人当妖怪照?我们家什么地方得罪你婆婆了么?”老太太算是说到了气头上,声音又高了几分,“而且一开门就见这么大一面镜子正对着我们家,心脏不好的都能吓犯病!我们家小孙女还问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我们能怎么答?”
看着小汪妈妈越说越激动,邵燕飞也怕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她连连道歉,表示回去就把镜子没收,以后再也不会了。
等终于把老太太哄了回去,她开了门一进家,就看到婆婆正手舞足蹈地翻着油锅里烙的不知什么饼。灶台旁放着上次吴家盛榨花生油的那台榨油机,一看就是刚用过,地上还有些没来得及收的不知什么渣。她皱眉问道,“妈,你这是干嘛呢?”
牛学荷一边擡起手背擦掉额上的汗,一边高声道,“给你们烙菜盒子呀!”厨房正开着抽油烟机,声音轰轰的,想来小汪妈妈在门外的控诉,屋里应该也没听到。
邵燕飞指了指地面,“我是说地上是什么?”
“啊那个啊,着急做饭,我一会儿就扫。”牛学荷擡脚又把洒落在地上的碎渣往一起踢了踢,“我不是从老家带来好些棉籽吗?我下午给榨成油了。你不知道,这油可香了,锅里这菜盒子,就是现榨的棉籽油烙的呢。”
邵燕飞听都没听过棉籽油,更别提吃过了,一闻这味道,可就有点奇怪。她没说别的,转身进了客厅去放包,一眼就看到餐桌上的一面粉框大圆镜子,她走过去一看,镜子把上还拴了根长长的红穗子。
她把整面镜子拎起来,擡手一比量,这么大个的镜子挂在房门上,小汪家一开门就能晃着眼,搁谁家能受得了,多好的心情也得给照没了。
她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把镜子拿到了厨房,“妈,你是不是在门外挂这镜子了?”
牛学荷扭脸看了眼,然后把锅里的菜盒子挨个翻了个面,“儿媳妇,我跟你说,咱家这房子啊,在风水上,可就有些,那啥……”她擡手朝房门一指,“你看,大门正好是冲着我那个屋,门一开,什么遮挡的都没有,这煞气得多重啊。我给挂上这镜子,什么妖魔鬼怪都能给照出去,而且这红穗子是我在娘娘庙里求来的,肯定能保你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刚听到什么“挡煞”一说时,邵燕飞就已经很反感这五迷三道的说辞了,还没等她反驳,这又来了个什么“红穗子”,“生孙子”。她火气不由自主地蹿了上来,却被堵到了一时都不知先回哪句是好了。
她努力压了压情绪,然后对牛学荷道,“妈,咱家门外再也不要挂这样的东西了,不好。人家都来找了,你还挂,而且你压根儿就没跟我和家盛说这事。人家今天到底是找到我这来了。你觉得是挡煞,咱先不说有没有‘煞’这种东西,就算有,你也是把这‘煞’挡到人家家里去了啊,你让人家怎么看咱家?本来两家都挺不错的,互相有个照应,人家还给家盛介绍了个装修别墅的大活儿。你这样做太伤邻里感情了,非常不合适。”
牛学荷被儿媳妇这么一说,心里反倒委屈了起来。她觉得她的处理都挺克制了,她也记着在老家的老头子跟她说的,来北京了不要打四邻。她被对门那老太太怼了,都一直硬撑着没变脸,愣是没骂回去一句。以她的战斗力,要是能尽情发挥,那不知得有多解气。
结果这倒好,忍气吞声了不说,儿媳妇回来了,又挨了一顿说。
“再说了妈,都什么年代了,还孙子孙子的,孙女怎么就不行吗?”一想到这个话题,邵燕飞更是烦躁,语气都有了些不耐烦。
“唉,你还是年轻,女儿哪能和儿子一样?我家当年七个全是女儿,我老爹老娘到死都直不起腰,被村里人戳了一辈子的脊梁骨。”牛学荷又回想起当年,话说得颇为语重心长。
邵燕飞听了都觉得莫名其妙。她的爸妈生了她和妹妹两个女儿,全都当宝贝宠着,从来也没念叨过一句遗憾没儿子。她买北京的房,妈妈帮了好多钱,妹妹在呼市的大房子,也是自家出钱买的,而且是在妹妹结婚前就给买好了,房本上也只写了妹妹一人的名字。她真的很难理解这都什么年代了,这么落后的思想怎么还能在婆婆的嘴里听到,她有些气愤,“妈,你别忘了,我也是我爸妈的女儿呢。”
“看你这话说的,”牛学荷把烙好的菜盒子盛到盘子里,“这不是说你和家盛生孩子嘛,我和他爸虽然只有家盛这一个,但好歹是个儿,你们怎么不也得生个儿子,留个后。”
“女儿就不算‘后’?”邵燕飞觉得这婆婆颠颠倒倒地重复着同一个逻辑,已经有些不可理喻了。
生孩子一事,她自始至终都觉得是她和吴家盛特别私人的事。生不生,什么时候生,生男生女,这都是他们夫妻俩最私密,最与旁人无关的话题。哪怕她远在内蒙的亲妈都从来不过问、不干涉,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婆婆才来了没几天,就开始安排她生儿子生孙子了。这个界越的,可就有点快、有点没遮拦了。
如果再放任下去,还真不知道能管到什么地步了。
邵燕飞心里正烦着,却见这婆婆忽然又朝后退了一步,朝她这边望了望道,“你看你这胯这么宽,屁股上也有肉,到时候肯定好生。信我的,我看得准,将来肯定会生儿子。”
这话一出,邵燕飞心里彻底就炸了。她脸唰一下冷了好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妈,我们生孩子的事,你就别管了。”
其他的话,她忍了几口气,才好不容易都给憋了回去。可她是真气啊,她一时不想再看这婆婆,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大卧室,然后一屁股坐在床边,心里越想越堵,眉头越皱越深,于是拿起手机给吴家盛发了微信。
邵燕飞在其他事情上都能忍,唯独在怀孩子、生孩子一事上,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逆反,别人多一句嘴,她都能被点燃爆炸。
没多久,吴家盛就回了家。他先去卧室安慰了一番妻子,之后的饭桌上,他就跟牛学荷约法三章——
“我们生孩子的事情和你无关,你不要再多说一句;儿子女儿一样好,我们生下来一样疼,别再说那些重男轻女的话,我们这里不兴你们村里那一套;门上再也不要挂镜子,如果再挂镜子,你就赶紧回老家,别给我们招惹是非。”
吴家盛的话斩钉截铁,牛学荷则是听得一脸铁青。
在北京的这段时间,牛学荷观察后发觉,儿媳妇脾气好,好拿捏,但这个儿子,是真不敢得罪。
她闷着头,连着“嗯”了好几声。心里却在想,做了这么些天饭去跟儿子缓和关系,就因为这儿媳妇告小状,现在,全都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