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间生存哲学十五：“Ifnotnow,when?Ifnotme,who?”
EmmaWatson
7月，美国西雅图，天气晴。
渔人码头熙熙攘攘，很多商铺在贩卖各类鲜花和海鲜，花香伴着海水的咸腥，便是西雅图发祥地被时光定格的印象。对面就是星巴克一号店，至今仍保留着最原始的那个logo，很多游客慕名前来，店内啡香四溢，热闹非常。
舒歆没有凑热闹，只在码头旁找了一个小小的咖啡馆靠窗坐下，抱着一杯拿铁看着窗外成群的海鸥。
“以为你只喝黑咖。”宋熠扬指了指她手中的咖啡。
“最近总是胃痛。”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舒歆笑笑，“拜你所赐，明天的汇报有个‘Susie的八分钟’。”
“之前又是谁嚷嚷着要在总部CMO面前一展身手？”宋熠扬摊了摊手，“我大可收回。”
“是啊，机会难得，”她耸了耸肩，神情大义凛然，“只能视死如归。”
“说得好像去打仗似的。”
“说得好像不是似的。”
他最爱看她与自己斗嘴，伸手捏捏她的下巴，低声道：“你会是个很出色的女帅。”
她笑，她会是的。
第二日，CMO汇报会。
当天的与会人员有大中华区的总裁Mars、总部CMO以及一众总部的高层，大家都对中国ZEROx这个项目非常感兴趣，希望能把这个项目从大中华区延展到全球，成为ZERO音乐节的又一创新概念。尤其是CMO本人，他是个华人，对这次大中华区不俗的提案尤为期待。
30分钟的汇报，由宋熠扬打头阵。他介绍了ZERO二十周年全年的缜密规划，并由此而引出了周年庆典的**项目——ZEROx音乐节，为2016年全方位营销战做了最佳的注解。
宋熠扬的演讲水平一如既往地出色，条理清晰，言简意赅，风趣幽默。
舒歆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也不时在观察听众的表情，在场所有人包括总部的CMO都在频频点头，脸上流露出兴奋不已的神色。
她想起TEDxHongkong那一晚演讲台上的他，一样纯正的英伦腔，一样的帅气逼人，一样的身上有光。
“接下来我要把时间交给我的搭档。与其说她是ZEROx项目的主帅，我更愿意称她为ZEROx的灵魂。有请，Susie。”
宋熠扬与她隔着桌子对视，他对她点了点头，嘴角轻扬，黑色耳钉不羁而张扬。她将他此刻意气风发的模样深深地看在眼里，她要记住这样的一个宋熠扬。
起身，缓缓走到台前。
今天的舒歆一身纯黑职业裙装，高腰的设计勾勒出她苗条优美的曲线和修长的双腿。脸上妆容素净淡雅，却独独凸显一抹烈焰红唇，美艳绝伦。
她看到宋熠扬无声地说了一句：perfect。
“身为一个项目leader，最荣幸的莫过于和团队一起将梦想变为现实，”舒歆朱唇轻启，缓缓道来，“而更让我们兴奋的是作为一个Marketer，除了会烧钱以外，我们做的东西能为这个社会带来正能量，它把无数有梦想有才华的年轻人连结在一起，给他们提供舞台，让他们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深深打进现场每一个人的心里：“这就是ZEROx的内涵与宗旨，也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舒歆一页一页地翻着PPT，播放着各种动态创意展示。过去几个月与团队共同作战的日日夜夜历历在目，如同电影回放般让人动容。有过争吵，有过不和，有过猜忌，有过排挤，有时候觉得山穷水尽走不下去了，但咬着牙却还是走到了柳暗花明。
她是团队的主帅，带着他们杀出重围，她必须把所有人的心血以最完美的状态呈现给在场的决策者。
“Amazing，”总部CMO由衷地发出感慨，他忍不住用中文表达了对舒歆的赞扬，“你真的是一个很棒的主帅！”
舒歆突然鼻子一酸。
是的，这也许是她作为leader能为大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感谢各位的细心聆听，希望大家喜欢我们的ZEROx。”说罢，舒歆在连着电脑的手机上点了一下“x”，关闭了刚才用作演示的demo画面。
窗口关闭，大屏幕上出现了舒歆的手机桌面屏幕。她的屏幕很干净，所有的App都被收进了一个文件夹，完完整整地展示出首屏墙纸。
那是一张照片，上面一对男女在热情地拥吻。
现场一片哗然。
“Susie……”是宋熠扬急急叫唤她的声音。
她像是猛地醒悟，慌慌张张地在屏幕上乱摁，却一下切换到一个音频文件，
“PE集团是那七家供应商背后的控股方，采购知道吗？”
“知道。”
“你们是怎么通过内审的？”
“因为在同一条船。”
“所以你利用职权把所有项目都变相签给了PE，之前Momo事件是你伙同经纪公司一手策划的吗？为的是通过变故提高项目投入？”
“你猜。”
“你爱我吗？”
“我喜欢你。”
“啪……”USB线被冲上来的宋熠扬硬生生拔了，音频嘎然即止。
“Sorry…technicalissue…（抱歉……技术事故……）”舒歆的身子微微颤抖，眼神却清明而笃定，突然朝着那不存在的远方淡淡地微笑，一抹红唇如同烈焰一般，整个人明艳得像是浴火凤凰。
现场的外国同事全然没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向两人投去了暧昧的目光。就在这时，那位华人CMO开口了：“Ithinkthere‘sanissuewhilenotonlytechnical…（我想这不仅是个技术事故……）”
他缓缓看向大中华区总裁：“Mars，我想我们得谈谈了。”
“你要置我与死地？！为什么？”门外，宋熠扬一把抓着舒歆，狠狠地将她摁在墙上。
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淡淡地望着他笑。
“你将我们的对话录音？你从那么早开始就打算陷害我了是吗？”
“Oscar，这段时间我很痛苦，想了很多很多，”她终于开口，却自顾自地说着，“我在想，一个女人为什么愿意与一个男人上床、生孩子呢？如果我们有自己的孩子，我要怎么跟他说我们的事？”
“你到底在胡扯些什么？”
“原来我只想睡你，并不打算和你生孩子……”她开始笑出声，笑到眼泪都出来，“到后来我发现，我连睡你都觉得是一件很厌恶的事……”
是啊，我多么多么讨厌这样的你，讨厌这样的自己。
“你大可和我一刀两断，你何苦……”
舒歆一把甩开宋熠扬的手，眼泪夺眶而出：“Kelly死了。”
他整个人像是触电一般僵住。
“你以为她只是拿着你给的巨款远走高飞了？她怀了你的孩子你知道吗？因为爱你，她乖乖地辞职，一个人把你的罪孽揽上身，”她哭得妆都花了，“然后戴着你给她刻了字的卡地亚手环，吃安眠药自杀了……”
宋熠扬整个人呆滞，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他扯着头发靠着墙壁失魂落魄地滑落下来。
“我该感谢你对我的心慈手软吗？你原本打算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卸给Natalie吧？”
那一晚，他在她光洁的背上写了三笔，分明就是一个“N”。
“你还真是把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啊，”舒歆狠狠地抹了一把泪，突然扬了扬头，“好啊，我陪着你一起下地狱。”
眼前这个男人静默地坐着，久久没有吭声。直到有两位外国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对他们说：“两位，我们是ZERO的国际IA，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的调查。”
“好。”舒歆点点头跟着其中一位离去，再不曾回眸看他一眼。
宋熠扬被停职了，而舒歆也被勒令暂时休假。期间她除了接受内部审计的调查，他人的电话微信一概不回，完全断绝了与外部的所有联系。ZERO上下封锁了全部的消息，但却封不住流言蜚语。大家都在说，舒歆之所以这些年蹿得那么快，原来都是“睡”出来的啊。跟过她的组员日子也不好过，ZEROx项目被搁置了，外头也在盛传他们组是“公交车”，从leader舒歆到已经离职的Lolita，是男人都能上。
Jennifer气得要死，顶着大肚子暴打所有造谣者。
Iris一句声也不吭，只默默做着有关ZEROx的所有准备工作；之前与舒歆不对头的Alan此刻却异常安静，在组内暂代舒歆的位置挑起重担，带领着组员艰难前行。
这个案子调查了半个月后依然不太明朗，国际内审却在某天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信，提供了O’clock高层与宋熠扬私通的证据。
一个月后。
经过调查，宋熠扬利用职权伙同采购、内审等部门相关同事与PE集团串通牟利一事成立，立即革职，并已提出起诉，交由法庭制裁。
而对舒歆却一直没有裁定，只解开了对她的禁令，允许回原岗位待命。
舒歆回到公司，却恍如隔世。Jennifer死死地抱住她，在她的肩头哭成泪人：“你这个蠢货、疯子、神经病……你干嘛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啊？名誉、清白、职业生涯，你统统都不要了是吗？”
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却像是超脱了，波澜不惊：“我只求心安理得。”
Iris也走上前来，却一句话没有说，只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那张热吻照是舒歆提前让她在那守着拍下的，用名誉和清白做赌注，她早就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
而那封匿名信，不用说，一定是Lolita提供的。听Jennifer说，Lolita身体恢复了些，已经开始积极找工作，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是啊，她们所有人，都必须直面所有的荆棘和苦难，开始新的人生。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全公司都收到了一封人事公告：“鉴于舒歆女士的优异表现，现提拔为市场部品牌总监。舒歆女士将带领ZERO旗下的葡萄酒、果酒和啤酒系列，即日起直接向大中华区总裁Mars汇报。ZEROx项目被总部采纳为最佳营销案例，即将全面重新启动。”
收到这个公告的时候，舒歆恰好在word文档上打下了“辞职信”三个字，看了邮件，她一言不发起身，走进了Mars的办公室。
“抱歉Mars，我想我不能接受这个职位，”站在总裁桌前，看着他身后落地窗外一望无垠的CBD景色，舒歆一字一顿，“我打算提出辞职。”
“噢？”Mars有点意外，“看不上总监的位置吗？”
“不是。”
“那么，Oscar的位置呢？”
舒歆与他对视，皱眉不语。
“当年的Kelly太痴，如今的Natalie太蠢。Oscar以为只手遮天，他是有能力的人，可惜，走错了路。”
她指甲掐进掌中：“您都知道。”
“他不过是个‘少爷’，而我才是‘老爷’。”
“凡事都逃不过您的眼。”
Mars突然朗声大笑：“哈哈Susie，聪明人不打诳语，你不惜牺牲清白与前程、孤注一掷地举报他，不就是为了让他落马好让自己上位吗？”
舒歆只觉得背脊发寒。
“你是个出色的冒险家，”Mars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向她伸出手来，“恭喜你，大中华区新任CMO，Susie。”
舒歆默然地立在原地，面对伸过来的右手，一动不动。
良久，Mars收回手插在裤袋。
“听说老板您爱登山？”她终于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还多次征服珠峰？”
“是。”
“您一般会在什么情况下，决定放弃登顶，原路返回？”
“环境过于恶劣，亦或是自身状况不佳。”Mars笑笑，只觉得她话里有话，“Susie，何必醉翁之意？”
“嗯，我的状况良好，从未如此地好。”
Mars皱眉。
“老板您知道吗，我曾经无数次渴望登顶，站在那样的高峰被人看见。”舒歆直起脊梁，整个人挺拔如松，“可是后来我发现，有没有被人看见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看得见自己，看得清自己。”
是啊，她不想再在这样一个勾心斗角、乌烟瘴气的环境下，继续前行了。下梁不正，上梁不扶，任由他一条黑路走到底。这样的企业文化，这样的企业掌门人，她为什么还要去卖命？
没错，她想当一个万人景仰的女帅，可是她更在乎当一个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且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帅。
Mars沉默了，到最后点了点头：“OK，Isee。”
“Anyway，谢谢您的赏识。”
“我很遗憾。”
走出总裁办公室，她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走到通道尽头。看着落地窗外耸立的CBD高楼，她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就站在这个位置，就看着这个风景，与宋熠扬的一番对话。
“我的考题到底是什么？”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配坐上那把交椅？”
“正直，专业，足够强大。”
她无声地笑了，拿起手机，给路凡发了一条微信：“欸，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去登山？”
已经结束的，已经结束了。
即将开始的，即将开始了。
在向上攀登的路途中，有繁花似锦，有风雨如晦。惟愿我们能敌过所有的时光侵蚀，初心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