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7】
夏焰皱了皱眉,有点狐疑。
谁会半天不吃东西,专程下楼就吃了个榴莲?
“老顾,李医生和樊星到了哦!”涂陡在楼下拿着个麦克风喊,看来switch没玩成,改唱k了。
“来了,你先招呼。”他声音传出去了,身子却没动。
夏焰被他堵在门口,出不得,退又无路可退。
忽然顾长庚身后传来“嗡嗡”的声音,一个白色圆盘状物体在他脚下缓缓挪动,他扶着门框擡起脚来,让它慢慢走进去。
夏焰见状也让开一边。
那扫地机器人径直走进去,无视安静的两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洗手间的纱窗照进来,地面映上薄薄的纹路,如同水面一样。它扫得极慢,按照地图指令沿着瓷砖边缘一路过去,那刷子带着机械电流声“嗡嗡”地在地面细细描画,每一下与墙壁的轻触都像是一种暧昧的试探。
楼下有人在低声唱着,那歌声顺着楼梯拾级而上,在他们脚下如池水蔓延开来。
“喜欢你
车窗上的雾气
仿佛是你的爱在呼吸
喜欢你
那微笑的眼睛
连日落也看作唇印
我喜欢这样跟着你
随便你带我到哪里
你的脸
慢慢贴近
明天也慢慢地慢慢清晰
……”
夏焰盯着它出神,直至它完成打扫绕到脚边要出门才突然反应过来,跳了下脚。
“叮”。
是耳钉落地的声音,继而“嘞嘞嘞”地被滚轮吸进胸腔内。
“呀,吃进去了……”
顾长庚忙蹲下去按停机器人,然后翻了个底,掏出尘盒。里面全是纸屑头发丝灰尘,乌糟糟地团成一团。
“机器人也没有那么聪明嘛,钉子都吞,也不会吐出来。”夏焰抱怨。
“机器人会越来越聪明,但也无法包办所有的事,否则这日子到底是人在过,还是机器人在过?”他在里面扒拉出来一枚银色的四叶草,在蒙尘的日光下色泽有些暗淡。
放在掌心里,递给她:“洗一下。”
她撚起,耳钉的银针轻轻刮蹭了一下他的掌纹,有一种奇异的痒。
转身,打开水龙头,“哗”。
下一瞬,她的背一僵。
冲下去了……
他也看见了,那一颗小小的银色,顺着水流一秒便消失在洗手盆下水口。
蹙着眉问:“很重要?”
“嗯。”
那是阿北当年送的耳钉,她最常戴的一对。
“算了,事不过三。”她盯着那半翻起来的下水口盖子,冷冷地关掉水龙头。剩下那一枚放进牛仔裤袋里,迈腿走出去。
他仿佛看见她身上的壳又将自己包裹起来了,上面全是尖刺。
“我知道
它在诉说着你承诺言语
我知道
它在诉说着你承诺言语
……”
楼下的歌声嘎然而止。
这歌,怎么前后是不一样的故事呢。
一伙人又唱又跳累了,小年轻们嚷嚷着要出去吃砂锅粥,而老马要回家跟老婆报备也回去了,剩下林漫他们几个骨干。欧阳辰不想走,被夏焰看了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其他人去吃粥。
顾长庚中途又消失了一段时间,直到人群散了才出现。
几个人散散地围坐一块,涂陡伸了个懒腰,突然兴致来了撩起个话题:“李医生是怎么被说服的呢?”
“这小子啊,跑来我这说了好几次,还说樊星极力需要一个精神心理科医生,不然就做不成了。”李医生斜眼睨了顾长庚一眼,“我这个人吧,耳根子最软了,是吧?”
“那樊学姐你又是怎么被说服的呢?”涂陡又转而去问樊星。
“某俩人一前一后地来找我啊,一个说我要是不加入,就没办法说服Mars。没成想人家刚走,另一人就火急火燎的跑来了。”樊星笑笑,顺着李医生的调调说话,“你们也知道我,最不经夸,一夸的话啥都答应。”
涂陡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给顾长庚翻了个白眼。
当初是谁让我把佛请走来着。
“不过话说回来,我在这科室干了大半辈子,愈发觉得我们能为这个世界做的,还有太多太多。”李医生揉了揉眉心,正色道。
夕阳如蜜,漫在肩头。
“利用机器学习和大数据来建立预测模型,其实可以极大节省心理教育和医疗资源,能够发掘许多传统心理研究手段无法获知的信息,实现心理健康状况的预警和精准治疗。脑机接口技术的应用场景也是大大的有啊,只恨这时间不够,真的不够。”
科学无涯,而人生太短。
“我多想亲自能把父亲的阿尔茨海默病缓解,哪怕是能记起我和母亲。每每想到这,就会觉得如果我能做点什么,也不枉以前我不顾一切地选择读医。”
讲到这,大家不免有点沉默。
目光看向樊星,她耸耸肩:“为了当年的ProjectShadow,以及,为了江原醒来。”
“你们呢?”涂陡望向前方的夏焰和林漫,半杯啤酒下肚,“该不会只是为了份工吧?”
“为了对抗爱无能吧,”林漫笑笑,眼底尽苍凉,“我好像已经忘记,全身心爱一个人以及被爱是什么感觉了。你呢,土豆哥?”
球又抛回给涂陡。
“我哈?”涂陡用手背蹭了一下鼻子,脚板踩在藤椅的横梁上,却鲜有的没有抖腿,“我希望再见到我爸爸。”
林漫微微蹙眉:“你的父亲是……”
涂陡看了看天空,双手举起食指:“在那架飞机上,飞机不见了。”
又是长长的沉默。
夕阳渐渐西沉,余热仍在空气中弥漫,带着湿湿的草木香。虫鸣声在枝叶间传来,如同夏夜起伏的呼吸声,一下,一下。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嗨,别说我了,你呢?”涂陡看着夏焰。
她伸直腿,直直望着自己的小白鞋,鞋跟扣在地面,“我俗,为了钱。”
顾长庚扫了她一眼。
而她面上波澜不惊,毫无表情,看不出真假。
“Mars又是为什么?为了你的科研追求吗?”击鼓传花,林漫最后把球给了顾长庚。
他吗?
他在最后做决定之前,问过亚瑟教授。教授说:Mars,与其是别人,我倒宁愿是你。
“不知道。”
人生很多事,好像本来就没有太多原因。而有着原因的很多事,却偏偏并没有结果。
“嗨,这个镜像版的星球叫啥名儿好啊,总得正儿八经起个名字。”涂陡挠挠头,终于又开始抖腿。
“Horae-X。”夏焰突然说了一句。
“X吗?X好啊,代表无限可能。”涂陡点点头。
“是Xerography,复刻。”顾长庚接了一句。
Horae-Xerography,在这个永远没有时间流逝的永恒国度里,将记忆复刻。
“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为了尽快成型,我们要把自己的记忆捐出来,喂模型。”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那虫鸣仿佛是在询问:愿意,不愿意。
“我加入。”夏焰第一个。
“我加入。”似乎是异口同声。
OK,I’min.
We-reallin.
离开别墅的时候还早,大家开车的开车,等网约车的等网约车。
纷纷离开,独独夏焰的车还没来。
身后有人拉了一下她的T恤衣摆。
是Galaxy。
它摊开手,递过去。
“Mars下午把水管卸了,掏了半天。”
它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四叶草。
夏焰用指尖撚起,那耳钉的银针嵌进指甲缝里。
原来下午他消失的那段时间里,是去做这个吗?
一阵凉凉的夜风吹起,她的碎发飘扬,在额前迷了眼。
这个长长的夏天,好像真的终于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