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的阳光将又高又大的落地玻璃照得透亮,咖啡馆里坐着几桌人,无一不在低头谈论着事情。
我面前坐着的委托人叫胡天真,网名凉眸,是颇有名气的女主播和时尚网红,前两年转签了个经纪公司,出演了几个还算讨喜的小角色,脸变了数次,身材却永远比常人要小上两号,长长的头发从低低的鸭舌帽中溢出来,落在露肩装的肩膀上,随意一瞥便有楚楚之姿。
“唐律师,根据你的经验,真会判我赔她100万吗?要是不赔的话,是不是我就要被判刑了?”凉眸看着我,面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担忧。
她的案子很简单,前几天在自家的小区里停车,倒车的时候不小心刮撞到了行人张太,双方起了争执,在互相推搡的过程中,张太脖子上带的一条宝石项链被扯断,珠宝散落了一地,有些滚进了下水道,寻不回来。两人当场就报了警,事发经过没有争议,凉眸愿意负全部赔偿责任。经过警方的立案评估,项链价值大约人民币7万元。张太则认为,项链是一名已故的珠宝大师所做,其中宝石的排列组合顺序自成一体,是一副别致有趣的图案,不应该按照珠宝的累积价值估算,而是应该视作一副完整的艺术品。根据这位大师这两年遗作的拍卖价格,张太认为应当赔偿人民币100万元。双方争执不下,便诉到了法院。
我肃了肃表情,正色道:“这个真不好说,但你也不用太紧张。这样的官司绝大多数都和解了,少数没和解的,也以判赔偿为主,真闹到刑事处罚的可能性很低。目前分歧在对这条项链是否是艺术品的认定。如果对方提出了足够的证据让法官认为,项链的艺术性和收藏价值超过了本身珠宝的价值,那判赔金额就会偏高,且尽量接近拍卖价格。不过呢,从这点上出发,对你还算是有利的,毕竟你不可能在做出毁坏行为前就知道这条项链价值100万,正常人的理解中,谁会把100万的东西挂在脖子上呢,我们可以从这点出发,说服法院尽量按照项链当初的购买价来赔偿。还有一点就是对于你主观意愿的认定,好端端地你不可能有意去损坏一个陌生人的物品,故意性的认定就有问题。当然,这些都是在真到了诉讼那一步的情况下,在此之前,你考不考虑跟对方和解呢?”
凉眸像是在思索我前面说的话,猛地听到我提问,脱口道:“我愿意啊,但是她不愿意。”
“双方在赔偿金额上的差距确实比较大。但她的胜算并不是特别高,”我疑惑,又试探性地道:“她这么执着地要告你,你有没有考虑过是不是遇到碰瓷的了?”
凉眸冷笑道:“碰瓷?那不会,可能是故意整我,想报复吧。”
听她的语气果然有隐情,我立刻摆出严肃的模样,问道:“你之前认识这个张太?你们之间如果有什么其它的纠葛,请尽量告诉我,当然,你也放心,我们之前有委托代理关系,我对你负有保密的义务,不会胡乱声张的。”
凉眸看了看我,犹豫了一刻,又张口问道:“你刚才说,弄坏项链之前我不知道100万的价格,所以法官会做出倾向我的判决,那如果我事先知道的话,是不是就得按这个价给赔了?”
被她这么一问,我的心猛地一坠,表情也紧张了几分,连忙翻了翻记录,生怕自己漏看了什么关键点,又连忙问道:“你事先知道?你提供的记录上不是这么记录的呀?究竟是怎么回事?”
凉眸见我连连追问,也憋不住情绪,嘴角一撇,便开始嘤嘤地哭泣,一面诉说:“我也不知道那个张太太怎么打听到我家的,我刚停好车,她就冲了出来,伸手就抢我脖子上的项链,我躲了几次没躲过,被她抓在手里了,我当然不放手啦。没怎么用力,整根线都断了。这可怎么办呀,这官司我要是输了,就得把房子卖了才能赔得起,公司里的人也会笑话我的,以后有好的机会也不会给我了。”
我扶着额头,无力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项链是在你身上,怎么回事?”
凉眸依旧一脸无辜的表情,道:“我那天要参加一个活动嘛,自己又没有什么像样的首饰。张太的儿子是我的粉丝,主动说他妈妈那有一条特别漂亮的项链,前几年项链作者去世的时候,有人想出120万买来收藏,他妈妈都没舍得卖。他可以偷出来借给我戴。活动结束之后第二天,我正好要去见一个投资商,就跟她儿子说多借一天,他也同意了,没想到被张太发现了,就来找我拿,还没说几句话呢,就动手了。结果弄成这样,警察都来了。她也不想让这事牵扯到她儿子,我也不想影响自己的名声,我们就约定跟警察说是个意外,我负全责就行了。可谁知道她后来竟狮子大开口要我赔这么多?”
我气结道:“要是你之前就知道这项链的价值,那之后她让你赔这个数就不能算狮子大开口。现在的情况下,真闹到法庭上,对方很有可能会将实情说出来,你占不着什么好处的。”
凉眸年轻归年轻,容易在有些事情上懵圈犯糊涂,可脑子却是清楚得很,立刻反应道:“要是这样我就完了。这不成了坑粉丝的范例嘛,以后还有谁会喜欢我?”
我叹气道:“先想着眼下这官司怎么过吧。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隐瞒的。”我见她神色闪躲,便厉色道,“在我面前,没什么丢脸不丢脸的问题,我也不会对你进行价值评判。你要是执意隐瞒的话,最后遭殃的可是你自己。”
凉眸依旧一脸无辜的表情,道:“我那天要参加一个活动嘛,自己又没有什么像样的首饰。张太的儿子是我的粉丝,主动说他妈妈那有一条特别漂亮的项链,前几年项链作者去世的时候,有人想出120万买来收藏,他妈妈都没舍得卖。他可以偷出来借给我戴。活动结束之后第二天,我正好要去见一个投资商,就跟她儿子说多借一天,他也同意了,没想到被张太发现了,就来找我拿,还没说几句话呢,就动手了。结果弄成这样,警察都来了。她也不想让这事牵扯到她儿子,我也不想影响自己的名声,我们就约定跟警察说是个意外,我负全责就行了。可谁知道她后来竟狮子大开口要我赔这么多?”
我气结道:“要是你之前就知道这项链的价值,那之后她让你赔这个数就不能算狮子大开口。现在的情况下,真闹到法庭上,对方很有可能会将实情说出来,你占不着什么好处的。”
凉眸年轻归年轻,容易在有些事情上懵圈犯糊涂,可脑子却是清楚得很,立刻反应道:“要是这样我就完了。这不成了坑粉丝的范例嘛,以后还有谁会喜欢我?”
我叹气道:“先想着眼下这官司怎么过吧。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隐瞒的。”我见她神色闪躲,便厉色道,“在我面前,没什么丢脸不丢脸的问题,我也不会对你进行价值评判。你要是执意隐瞒的话,最后遭殃的可是你自己。”
凉眸听我这么说,脸色都青白了许多,无辜地说道:“我开的那车也是她儿子偷出来借给我的。我那天刚停稳,她便冲了出来,挡在车前面,我吓坏了,哪里敢出去。她便用备用钥匙打开了车门,让我出来。我不愿意,在车里赖了一会,呃,可能还骂了她几句。后来就开始动手了。你说,她车上安了行车记录仪,这些是不是都会被拍下来,变成证据呀?”
这女人之前满口谎言,脑子倒是不笨嘛,我无语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那在这之前,你认识张太吗?或者说,你知道她是你粉丝的母亲,这辆车的主人吗?因为这辆车你属于合法占有,要是……”
“我认识。她跟她儿子的照片就在车台上摆着呢。”凉眸的回答断送了我最后一点希望。
“那说说项链的事吧,你们谁先动的手?争抢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话,这对认定你是否存在主观故意性很重要,你要仔细想。”我叮嘱道。
“她先动的手,”凉眸兴奋地说,“她让我下车,我当然不愿意啦,她就来拖我的胳膊,弄得我很疼。她又看见了项链,让我赶紧脱下来还她。我不乐意,用手捂住,她就来扳我的手指。我就生气了。后来就扯断了。”
“是你扯断的还是她?”凉眸这样的当事人最让人头疼,一到关键点就拼命给对方找责任。
“可能是我吧,那么混乱,我也不记得了。”凉眸心虚地说道,过了一会,又怯怯地说,“我好像还说了一句,我就是不还给你。”
我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有些生气地看着她:“你今天跟我说的情况,跟昨天你在所里做的阐述完全是两个案子。”
凉眸无辜地看着我,没有丝毫的歉意,道:“我昨天只是去咨询一下嘛,确定了谁具体来办这个案子,我才好说具体情况的。”她又有些狐疑地看着我,问道,“是不是我的事超出了你能运作的范围了?你要是不行的话,必须早点说啊,我也好换人,这官司我一定得赢的。”
遇到这种自作聪明的当事人,除了在脑子里幻想暴揍她的画面出出气,又还能怎样呢。我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平静地问道:“赢不赢的再说吧,你确定再没有隐瞒了吗?”
“我发誓!”凉眸伸出四个手指,朝上举着。
“好吧,那待会他们过来了,你态度尽量低调一点,这事要是谈不拢的话,还是你吃亏的多。”眼前这个谎话精快把我的信心消磨殆尽了,我无力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