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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讼之战 正文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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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国内,飞机刚停稳,便得到消息说天扬在美国的小股东们正筹划集体诉讼,要趁着天扬退市前,再分一笔钱。

    Debra坐在车里走了一刻神,又苦笑道:“大大小小的麻烦连番砸过来,这次我们可得坐好,看看天扬掌舵人魄力的时候了。”

    待Debra和我赶到天扬集团总部时,方晋华正好走进会议室来,连日的鏖战,在他脸上没有留下过多的疲惫感,反而让这位四十多岁的企业家迸出浑身的精力。

    “有人想搞我方晋华,想搞垮天扬的股价,我就一句话放在这里,尽管过来。扛不住硬战的人,不配在商场上活。”方总的拳头砸在红檀木的桌面上,发出嗡的闷响。

    “方总也不必过于生气,从美股退市、又要在国内上A股,这里里外外、国内国外牵扯到的利益实在太多了。有人搞些小动作也在所难免,这样的案例并不罕见。”Debra宽慰也是附和地说道。

    方总的怒气恰到好处地敛了敛,扬扬下巴对刘总道:“刘总,你来说说目前掌握的情况吧。”

    与脾气火爆的方晋华不同,刘总一贯来给人以温吞细腻的感觉,他将一支笔捏在手里,上下转了几圈,笑着说:“方总让我讲,我就简单说一下,在外头看起来,现在的天扬是焦头烂额的,破烂事一堆。但其实咱们自己心里的帐可以算的清楚。要紧的事就这么几件,首先是美国那帮小股东的集体诉讼官司,看着挺唬人的,痛点是咱们之前对于方总涉嫌性侵案件没有做到信息的及时披露,这当然算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但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帮未参与私有化的投资人希望在天扬走之前,再讹一笔钱。这事我已经委托美国那边的律师跟对方约谈了,他们提出的价格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需要财务部门重核一下,会不会影响到之后IPO的价格。”刘总顿了顿,目光在我和Debra身上遛了一圈,接着说,“第二个则是小明星胡天真,就是那个凉眸。”

    Debra一听见凉眸的名字,立刻反应道:“我们跟胡女士的原委及厉害关系,之前在美国我们已经跟刘总汇报过了。如果需要我们回避……”

    Debra脑子转得快,紧接着刘总的话说道:“刘总的意思我明白了。您认为性侵丑闻根本就是红楼设下的局。如果是真的,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通过做空天扬的资产,让天扬失去谈判的能力,好在未来合并上市中占据更多股权,但这样做基本上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第二个的可能是红楼根本就无心跟天扬合作,而只是利用与天扬合作的消息炒高身价,另谋合作对象。”Debra咬着嘴唇想了想,道,“后者的可能性不低,毕竟要完成从美股顺利退市,拆分目前的VIE公司结构,都需要时间来运作,要是对方不愿意等,另谋伙伴的可能性也很高。只是,我想不明白,合作不成也用不着下黑手呀,再又然,即便对方有心设局,为什么要用自己旗下的艺人,这不是让人容易查到嘛。”

    天扬的两位大佬沉默了一会,方总的目光迅速扫过Debra,又用手指关节轻轻击了击桌面,嗡声道:“那天的事,我再做一次澄清,没有性侵,或者说,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超过你情我愿四个字。我是一单身男性,在外头遇到开放的小姑娘发生了点什么,这一点都不奇怪,可谁料得到她第二天竟然翻脸报警。若说没有人在后头运作这个事,我无论任何也不信。”

    会议室里又一阵尴尬的沉默。刘总正色道:“这事一出,公司就着手去查了,如今扯出了红楼,恰好也证明了方总的清白。接下来,天扬上下更当团结一心,迎战这帮龌龊小人。”

    刘总做事稳妥精明,护起老板来更是周全,口号说来就来。带了个头,会议室里其它中层们也紧接着表了遍忠心,我与Debra是外人,只好尴尬地干坐着。方总的脸色放松了不少,又道:“今天在做的各位都是整个项目的核心人员,大家为了一件事,一个目标坐在这里,是一条船的人。我先定个调子,我们这条船,是条破冰船,外头的流言也好,官司也好,都是冲着整个退市重组项目来的。咱们咬着牙,把他们都碾过去。退市的流程不要松,要加紧,该签的协议赶紧签,该做的让利也不要心疼钱。这就要辛苦Debra的团队了。同样,国内准备IPO的事也加把火,红楼有问题,就重新找合作伙伴,找个干净的壳有什么难的。”方总一口气把话说完,气都没喘一口,他想了想,又直了直背部,道,“调子定完了,再给大家吃颗定心丸。你们知道我在美国的官司还悬在那,指不定老美的普利斯哪天还得找我。我也签好预案了,要是我有一天没办法在这里主持工作,天扬就全权交给刘总拍板。这个项目不到它成功的那一天,绝不会停!”

    刘总忙不叠地又表了一番忠心。

    从天扬出来,我跟Debra直抱怨心累,又道:“天扬这次火力全开了,我倒真不明白,红楼是前期早就谈好的合作者,占股比例和分红方式也磨了数次才定下来。一旦IPO成功,那就是母鸡变凤凰的翻身。就算不想合作了,那就走人好了,真有必要在背地里坑人吗?”

    Debra的反应比我平静得多,侧着头想了想,感慨道:“从前总说资本家多么贪婪,却没有人说资本有多么噬血。说起来天扬也不容易,当年方晋华白手起家,从县城的围栏广告开始做起,积累了第一批客户,也算是站在了风口上,不到十年的功夫就在华尔街敲了钟。敲钟容易,赚美金难。这些年,他们被恶意做空了多少次,忍不了才想到回国。可资本又岂会让你利利索索地走,来明的就搞诉讼,玩阴的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你问我红楼有没有必要这么做,我回答不了你。依我看来,只要有利益差,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又轻轻叹道,“你看这些聪明人,天扬全体还有你我,在这里殚精竭虑地算计着,说到底最终也就是表现成股价上的一个小数点,巨大的利益面前,人们都成了奴隶了,哪里还谈得上别的什么。”

    我点点头,耸了耸身体,只觉得心口像裂开了一个空洞般,凉风飕飕地往里灌,道:“我现在觉得当Boss可真难呀,而且还很危险,说不定哪天就被人设计陷害了。”

    Debra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冷笑道:“我倒觉得他们挺安全的,真的出了事,别人总会看在钱的面子上,帮他们收拾局面。倒是普通人,一旦出了一丁点儿问题,连辩解的机会都不见得有。”

    我的脊梁涔出一层冷汗,苦笑道:“Debra,你说这话的语气真像我师父。”

    提到李睿,Debra顿了顿,继而笑道:“可不是嘛,律师整天跟麻烦打交道,干久了,对危险的敏感性就会变得异常高。再久点,就会变成李睿那样的被迫害妄想症。”

    我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连连表示Debra的定义很中肯。转过头,车窗外是蓝底的天空,飘浮着几朵浅灰色的云,云很低,雨零星,像是从空中费力挤落的一般。我想到上次在美国分开后,已经快有一周的时间未与李睿联系上,心里的担忧之意便如冬日里乍放的梅花一般,戚戚凛凛,无计可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