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溯和甄爱赶到新泽西州边境上的太阳树小城时,已经晚上11点。
太阳树市警署里灯火通明,聚集了纽约,N.Y.T.,新泽西太阳树城,和康涅狄格伊丽莎白镇的警察。这四地在三个州的边境交界,直线距离不过半小时车程。
会议室里聚了BAU小组的便衣特工,是牺牲了休息时间,连夜坐专机来的。除了FBI,还有CIA的人,包括苏琪。
室外,几对夫妇坐在长椅上垂泪。
言溯未作停留,径自走到门口,轻扣两下门。
里边的人原在低声讲话,循声看了过来。BAU的侧写员大都在3,40岁左右。有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些,和言溯的哥哥差不多大。
他见了言溯,老朋友般适度而克己地一笑:“Hey,S.A.!”
言溯:“Hey,Spencer!”
和言溯哥哥一样的名,是SpencerRheid。
甄爱诧异,言溯习惯称呼人的姓,保持尊重和疏淡的距离。连那么熟络的伊娃他都叫她迪亚兹。看来斯宾塞·里德和言溯关系不错。
其他人也和言溯打招呼。
FBI这边是BAU小组,包括上次在枫树街银行出现的妮尔特工,办案多年的组长库珀,强壮的黑人史密斯,和伊娃一样身材迷人的拉丁美女联络员洛佩兹。还有一位年龄较大的男士,不像行为分析侧写员,反倒像这群人的行政长官。
他走过来,一举一动都很圆润,透着十足的官场做派。
Rheid看出什么,刚要阻止,后者已朝言溯伸手:“S.A.先生,久仰。”
言溯看一眼他伸出的手,无动于衷。
Rheid道:“莱斯先生,我以前就说过人的手上有上百万种细菌,甚至病毒。握手其实很不卫生。”
言溯很赞同,仿佛找到知音:“共同遏制病毒的传播,为公共安全做贡献!”
他十分真挚又严肃,真不是开玩笑。
莱斯行政官脸完全僵掉,他这搞行政又时常和上下级打交道的人,遇到言溯,平日左右逢源的技巧没处使,千言万语化作一句:“Well~~Ok!”
甄爱莫名就想到,伊娃曾形容言溯为“恶劣环境”。
她盯着里德看了好几秒,这世上真有和言溯在一个频道的人!
再一看,屋子里其他侧写员都心领神会地笑了。
言溯察觉到大家的目光落在甄爱身上,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一眼:“嗯,这是Ai,我的学生。”
甄爱:“”
他的介绍还真有创意。
但她不介意。她对这群人比较好奇,经过上次希尔教授在电话里对言溯的一番训斥,她更想看看专业的行为分析专家是什么样子。
相比FBI的随意,坐在桌子对面的CIA特工则冷淡很多,只是简短的自我介绍,分别是苏琪,贝森和霍克。
苏琪说,CIA最近在调查HolyGold俱乐部的事,怀疑和这件案子有关系;加之其中一位受害者是CIA前任特工,所以和FBI一起合作调查。
大家并未太多寒暄,很快切入主题。
“本地警方正在采集失踪者的信息和图像,”洛佩兹拿遥控器点开显示屏,“这是纽约市、N.Y.T.、太阳树、伊丽莎白四个城市的五个家庭收到的视频。内容是他们的孩子被虐待了。”
甄爱蹙眉,5个?
洛佩兹说完开场白,顿一下,看向众位:“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
妮尔:“洛,我们见过多少恶劣的案子?”
“相信我,即使是你们,也会觉得阴森。”
这话让室内的气氛在不经意间绷了起来。
第一段视频是在四面白壁的地方,一位丰/乳的少女浑身赤条,双臂大开,绑在粗厚的十字架上。洁白身躯上全是皮鞭电击等不明物虐待过的痕迹,双腿间更是鲜血直流。
她垂着头,长发披散,头皮顶端少了一块圆。光秃秃的,露出森森的颅骨。
甄爱看得肉疼,屏幕里传来机器变音:“我的孩子,忏悔吧。”
少女绑在十字架上,无力地颤抖:“如果我忏悔,是不是就可以结束?”
机器声没回答,重复:“我的孩子,忏悔吧。”
少女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哭诉:“大学时,我兼职给人带小孩。对不起,那时我太年轻不懂事,小男孩太调皮,我一生气就把他扔在街上,害他后来走丢,受到恋/童癖的伤害。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错了,请他原谅我,请你原谅我。”
视频断开。
第二段在同样的地方。甄爱吃惊地发现,视频中的人竟是苏琪口中失踪的幼师小姐。她以同样的姿势绑在十字木架上,同样饱受虐待。
头皮没事,胸部和嘴唇却被切掉了,惨不忍睹。
提示音响起,幼师没了嘴唇,声音模糊,每说一句,鲜血直流:
“不怪别人,全是我的错,忏悔也不够了。5年前,N.Y.T公立幼儿园,5岁的活泼小女孩MeganZora失踪,是我利用这孩子的信任,把她骗走,送给了恶魔。她或许早被那些男人们虐待死了。如今的一切,都是我活该。我忏悔?有用吗?”
第三段视频里的女人更凄惨,面目全非,看不清脸面,像受过古时的凌迟极刑,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堆,全身上下竟没一处完好肌肤。
可女人还活着:
“我忏悔!忏悔我这一生行为放荡,不付真心,屡负真心。”她的嗓音嘶得像地狱的鬼,“我抢了很多好友的男人,和无数已婚男人偷情,还背着妈妈和继父搅在一起。我应该羞耻。对不起,我忏悔,请你饶恕!”
机器声不满:“我的孩子,忏悔吧。”
屏幕上泼了一盆滚烫的水过去,女人撕心裂肺地惨叫:“老天,是我错了!我插足检察官的婚姻,污蔑他的妻子有婚外情,推他怀孕的妻子下楼,我不知道她怀孕了,我不知道”
再次掐断。
甄爱用力摁着太阳穴,一段比一段凄惨,她已经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了。
看看周围的人,言溯轻蹙着眉,照例认真思考的表情;其余侧写员也都认真看着,仿佛没有看到苦痛和邪恶。倒是CIA的几个特工,日常接触的不是这些,脸色都不太好。
第四段视频出乎意料,并不血腥,受害者换成了男人,消失的作家先生。
甄爱立刻扭头看苏琪,后者只是狠狠攥着拳头,面色僵硬地盯着显示屏。
甄爱猜想,苏琪或许事先就被告知了。她其实能理解苏琪的感受,以为那人失踪了,拼命去找,可结果,他死了。
镜头只拍到作家的上半身,留着鞭打的累累伤痕,看不到下面。他紧握着拳头,全身紧绷着,肌肉一簇一簇,让甄爱想到实验室里通电的青蛙。
他望着镜头,眼神涣散:“我没什么可对你忏悔的。作为一个男人,我不欺凌女人;作为一名警察,我没有利用职权侮辱他人。”
这个回答似乎让人不满,不知发生了什么,作家剧烈颤抖,汗如雨下:“我杀了我的男孩,这不是我能控制,这是我一生唯一的罪过。”
第五段视频出现时,有人轻轻抽了一口冷气。
大大的十字架下搭着凳子,小小的女孩踩着凳子被绑在十字架上,她没有穿衣服,身上全是掐痕吻痕和鞭痕。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声音稚嫩而懵懂:“我忏悔,我和吉米吵架,把他从车上推了下去。妈妈说我把他送去天堂了,我很难过。”
声音很乖,说得在场的人心里一揪一扯。CIA的贝森特工拳头拧得咯咯响。
屏幕一白,结束了。上面蹦出一行黑字:
“S.A.,areyouenjoying?”
S.A.你享受吗?
甄爱一愣,又是给言溯的?
言溯却脸色平静。
其他人也没什么异样,唯独莱斯神色复杂地看了言溯一眼,问:“你有什么想法?”
言溯不知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了没,回答:“视频里的人,应该都死了。”
莱斯神色更微妙:“你怎么知道?”
气氛变奇怪了,甄爱不喜欢他的语气,可言溯不介意,看着莱斯,疑似玩文字游戏:“这里的人都知道。”
莱斯眯眼,他只是BAU小组的上级行政领导,并非侧写员,他不知道。
Rheid接过言溯的话:
“我们上年度的统计数据显示,98%特定目的虐待狂会在达到目的后杀死受害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明人物折磨这些人,是为了让他们忏悔。现在他们忏悔了,他们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
库珀神色凝重:“在不明人物看来,他折磨受害者的手段是逼他们认罪的正当方式。他把他们绑在具有宗教意义的十字架上,像耶稣受刑。他在举行仪式,他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司仪。很可能,生活中他是个道德感非常高的人。”
☆、爱之性幻想
Rheid转着圆珠笔,补充:“他从头到尾只重复一句话‘我的孩子,忏悔吧’。用这种口吻,他以为他是谁?救世者?神父?还是上帝?”
妮尔:“有几个受害者说‘请你宽恕’。这个‘你’,指的是嫌疑人。说明他在施虐过程中,和受害者有交流。可录像中,当受害者不按他的意志忏悔时,他没有回答和训斥,而是重复那一句话。这说明什么?”
“他在和他们保持距离,”史密斯接下来,“为什么?他太高傲了,把自己当判罚者,高高在上,不屑与他们交流;还是说他不善交际?”
甄爱听了一会儿,莫名觉得这种描述似曾相似,却想不起来,这才发现言溯从很久以前就没开口说话了,他端坐着,背脊笔直,一如既往的淡漠肃静。
她知道,他在倾听,在深思。
他和现场的CIA特工一样,深知自己面前是专业的犯罪心理侧写员,所以只是倾听,并不开口。
妮尔推测:“这个不明人物在惩处邪恶。”
洛佩兹听言,及时打住:“都只是初步推断,在受害者的具体情况没出来之前,先到这儿!”
其他人都没异议,莱斯是外行人,不懂行为分析最忌先入为主和经验主义,还纳闷那么厉害的脑力交流怎么戛然而止了。
Rheid赞同洛佩兹,可脑袋里想着别的事,不由得敲着手中的马克笔,自言自语:“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看向言溯,眼神很直,表明他在思考,“不明人物没有录下折磨的过程,看上去他的目的就是这些人的忏悔。他的行为就像我们在其他案子里遇到的‘自诩卫道者’一样,非常符合BAU对这一类罪犯的画像:注重仪式,清除黑暗。不过”
不过什么?
他在自说自话,但结束讨论的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
而一直没参与犯罪画像的言溯突然开口,接过Rheid的话:“不过,为什么受害者里有个小女孩?如果不明嫌疑人想充当卫道者,目标是逼迫他眼中的罪人忏悔,那小女孩并不符合‘罪人’的定义。即使小女孩意外伤害了伙伴,把它定义为‘犯罪’,太过牵强。”
“对!”Rheid眼中闪过一道光,“就像”
“就像他在误导我们。”言溯语速极快,仿佛思想碰撞出了火花,“这个人很聪明,他会设置误导选项,”
“双重误导选项!”Rheid此刻只和言溯交流,“他在玩游戏,不,不仅是玩游戏,还在编写游戏!”
“是。他在操纵,他懂行为分析和侧写。”言溯接得密不透风,“很有可能刚才分析出来的一切,他都猜到了。”
“不止是猜到,他甚至在引导我们做分析。”
两人一来一去,像两把机关枪,不,机关枪都快不过他们的思维。
一番对话叫现场所有人都愣了不知多少秒。
好半天,会议室里落针可闻;直到有警官敲门,说失踪者的家属准备好,可以提问了。
众人这才陆陆续续去做准备。
甄爱慢吞吞跟着言溯,心中感动。
言溯一垂眸,脸色微僵:“你这副家长一样欣慰的表情是要干什么?”
“哦,”甄爱解释,“我觉得上次希尔教授训斥你后,你表现好乖。”
言溯:“”
莱斯行政官走在最后边,看着言溯离开的身影,问洛佩兹和库珀:“你们或许很懂行为分析,但,是不是忽略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什么?”
“那段音频,这段视频,都是发给S.A.的。”
洛佩兹不以为然:“我们没有忽略,莱斯。但干我们这一行,要明白一个道理:变态不是因为你的行为而堕落成变态的。他想挑战你,难道是你的错?
与其怪罪谁,不如多花心思找到犯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