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笛上医院打完保胎针回到公司,让何薇冲了一杯维C泡腾片,橙汁味的,这是她目前能接受的少数几种不会反胃的味道之一。
在医院时,吴笛咨询过医生白天胃口不好的问题,医生也开不出良方,但又再三跟她强调,饭一定要好好吃,否则胎儿营养跟不上,会影响发育。
吴笛啜着维C饮料,一边暗暗发愁,午餐该吃点什么下去,才能既营养又不至于吐出来。
她的办公室门开着,办公大厅里那种日常的温吞水似的嗡嗡声始终缠绕在耳边,听习惯了会忽略,但当这股动静突然消失时,人的警觉性会立刻被唤醒,就像现在——吴笛纳闷地朝门外望去,想弄清楚外面突然的寂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她看明白,就有人闯入房间,像刮来一股旋风,令她产生一瞬的眩晕,等风停在面前,她看清是祁昊,又觉一阵烦恼。
“我没精力和你吵。”吴笛放下杯子,没精打采地说。
祁昊一进来就反手把门关上,又迅速走到吴笛身旁,探手往她额头上摸去,吴笛慌忙躲闪,羞恼参半道:“你干什么?这里不是锐鹏!”
不过祁昊速度极快,在吴笛躲开前就已得手,确定她没有发烧,先松一口气,收回手,温声说:“怀孕了怎么不告诉我?”
吴笛表情一顿,“谁跟你说的?”
“许明俊。”祁昊回答得极其果断干脆。
吴笛咬牙,男人果然没一个靠谱的。
祁昊忽然蹲下身,仰视吴笛,眼神温柔似水,“小笛,过去是我不好,以后我不跟你吵了,我们好好过日子,你想做什么,我都顺着你。”
祁昊有多久没叫过她小名了?吴笛想不起来了,她呆呆望着眼前的祁昊,他眸中盛满真挚爱怜的神色,令她恍惚,仿佛回到二十几岁时的热恋期,那时的祁昊有着和此刻一样明净清朗的眼神,无声却热烈,不知不觉间就能将吴笛淹没。可她已经三十四岁,对彼此的关系失望过太多次,很难再被感动。
她转开视线,轻轻叹了口气,“现在是上班时间,私事还是等回了家再谈吧。”
祁昊打量她神色,没再纠缠,“你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吴笛说:“我七点和Hellen约了个电话会议,不知要讲到什么时候,你不用管我。”
“我等你……”
“真的不用,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十点前我肯定到家。”
祁昊见她神情冷静,不容置疑,怕过于坚持惹她不高兴,只得起身,“那就,晚上见。”
吴笛点头,等他离开。
祁昊走到门口,忽又迅速转回,在吴笛愣神之际,他已俯首,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低声叮嘱,“开车小心。”
吴笛晚上八点半离开公司,和往常一样,只有到这个点饥饿感才开始蠢蠢欲动,好在她早上出门时在便利店买了些糕点,等红灯的当儿迅速吃了块红豆酥,不至于让血糖过低。
她九点一刻到家,开门进去,但见客厅里亮着灯,餐桌上堆了两个大马夹袋,厨房门关着,里面不时传出声响。
吴笛慢悠悠换好拖鞋,走到桌边,往马夹袋里瞄了两眼,一个装水果,一个是零食,饼干、酸枣糕、绿豆糕、话梅……吴笛想着话梅酸溜溜的滋味,不觉咽了口口水。
厨房门被拉开,祁昊走出来,吴笛赶紧把视线从袋子里收回,转眸看,祁昊显然已洗过澡,换上了白色圆领衫和休闲裤,腰里还罕见地系了条围裙,不知他从哪儿找来的,脸上挂着和围裙上的卡通小熊一样有些憨气的笑容,形象大变,令吴笛瞠目。
“你饿不饿?我煮了豆沙汤圆,一会儿就能出锅。”
祁昊语气里透着殷切,加上眼前这副人畜无害的打扮,让人很难拒绝,但吴笛想到今晚要跟他谈的主题,硬起心肠摇了摇头,“不饿,我路上吃过了。”
祁昊丝毫没有受挫,把马夹袋里的东西一一取出,陈列似的搁桌上,“今天我早走了两个小时,去超市买水果还有零食,你怀吉吉的时候特爱吃酸枣糕,我找了好久才买到……”
吴笛拖开一把椅子坐进去,单手支棱着下巴,听祁昊显摆完才开口,“你能坐下吗?我们谈谈。”
“等我半分钟,我把炉火关了。”
祁昊进厨房,又很快出来,顺手把腰间的围裙拆了,方才那股奶爸气息立刻消失无踪。吴笛本想夸他系着围裙很性感,用不着脱掉,不过还是忍住了,谈正经事前最好别开玩笑。
吴笛等他坐下,刚要说话,手却被祁昊握住。
“小笛,昨天在饭店对许明俊动手是我不对,我相信你跟他没什么,但当时看到你们我脑子一热就你有了孩子,以后我不会再惹你生气。”
吴笛苦笑,“所以,你现在服软是因为这个孩子?”
“不是!”祁昊把她的手握得牢牢的,“我想和你好好过”
吴笛仓促笑了下,“可我不想和你过了。”
祁昊的笑容瞬间凝滞,进退维谷,吴笛转开视线。
“我认真想过,我们还是离婚比较好,孩子我会生的,你不用担心,生下来跟我,我会和我妈商量,请她过来照顾我们,当然,你和你父母随时可以来看孩子。”
“小笛……”
“让我把话说完。”吴笛摆手,“本来我想等分居一阵看看情况再决定,但是昨天你对Steven动手让我清醒了,一个人的脾气不可能那么容易改掉,就算是出于挽留的目的一时忍住了,将来也会找别的机会爆发。我呢,也不可能为了照顾你的情绪处处约束我自己,那样活着大家都累,所以我们,还是离吧。”
祁昊一反常态没有变脸,只是默然听着。
吴笛继续,“离婚后,除了我跟你不住一块儿,其他方面基本不会有变化。吉吉跟着爷爷奶奶我是放心的,周五我会和你一起回去看她和你父母,反正就是,从前怎么做的以后还怎么做,只要你不戳破,离婚对他们不会造成多大影响……至于财产,你也不用有顾虑,属于我们名下共有的就照一人一半分,你公司那部分还有在外面做的投资我一分不要,免得让人说我是看上你的家产才嫁你的,我知道这些年外人没少这么说,你心里可能也是这么想的我要说的大概就这些,至于离婚的消息什么时候公开,这个我们可以商量着办——祁昊,我还是那句话,希望咱俩好合好散。”
吴笛一口气说完,情绪终归还是有些起伏,她微微喘息着,不过说出这些话让她感觉舒畅多了。
祁昊还握着吴笛的手,神情是软的,听完吴笛的话他一句反驳都没有,只是追问:“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弃离婚?”
吴笛又是一声叹息,“祁昊,我想离婚不是在和你赌气,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少次想跟你离吗?”
祁昊低眸,“对不起……”
“我也有责任。我不是个好妻子,也没能做一个好母亲,对你,对吉吉都不够关心远远不够,”吴笛心里酸酸的,脸上露出愧意,“我常常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结婚……反正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我只想以后的生活能过得简单点儿。你也一样,找个能顺着你脾气的人,会幸福很多……”
“我爱你。”祁昊语声干涩,“我也……只爱过你。”
“我知道。”吴笛忽然觉得凄凉,“可你的爱让我很痛苦,好的时候可以为我上天摘月亮,不好了扔下我头也不回就走,我真的,真的受够了……对不起,我不要这样极端的感情。”
祁昊双眉微颤,扭转脸去,努力克制情绪。
吴笛从他掌心抽回自己的手,故作轻松说:“这不是生离死别,只是换种方式生活,离了婚我们还会见面,但关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紧张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能体会到离婚的好处呢?”
祁昊撑着额头,依旧沉默,吴笛给他时间想清楚,起身说:“我先去洗澡。”
洗完澡,吴笛感觉平静多了,毕竟不是心血来潮作出的决定。她相信祁昊也已经领会自己的意思。
她吹干头发出来,祁昊还在老位子上坐着,仿佛一直没动过,但桌上多了一碗汤圆。
祁昊擡眸看见吴笛,招呼她说:“汤圆快凉了,来吃吧。”
吴笛确实也饿了,但有些踌躇,怕吃人嘴软。
祁昊读出她的心思,笑笑说:“你吃了,我就答应你。”
吴笛一愣,目光朝祁昊直射过去,“不开玩笑?”
“绝不食言。”
虽然感觉有点荒诞,吴笛还是走向餐桌,祁昊起身帮她把椅子拉开些,让她坐下,又把碗推到她面前,举止周到,充满诚意,吴笛决定信他一回,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祁昊在一旁托腮看她吃,隔一会儿问:“味道可以么?”
“不错。”是吴笛最爱的豆沙馅,她吃得很专心。
“我买了五袋,不同口味的,在冰箱搁着呢,想吃提前告诉我。”
吴笛擡眸,祁昊脸上不再是苦闷的神色,显然已拿定什么主意。吴笛没搭茬,低了头继续吃。
吃完汤圆,吴笛推开碗,直视祁昊,“我吃完了,你没反悔吧?”
祁昊眉头轻轻一挑,“没,说定了。”
吴笛心头一松,“谢谢你能理解……”
“但有个条件。”
吴笛心又一紧,就知道没这么容易的事,她警惕地看着祁昊,听他往下说:“孩子满三岁前,我们不能分开,我保证不骚扰你,但这也是我的孩子,我想陪TA长大。”
吴笛咬唇,在心里作着权衡。
祁昊又说:“考虑到我爸的身体,离婚的事确实不宜马上公开,所以我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如果你不答应,我不会同意协议离婚,你当然可以去诉讼,但我一没出轨,二没家暴,你要求离婚的理由比较勉强,不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还闹得满城风雨,你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吧?”
吴笛只纠结了一小会儿就释然了,重要的是能把婚离了,拆掉绑住两人的枷锁,别的问题可以慢慢解决,总有办法的。时间久了,感情自然而然淡下去,分离是迟早的事。
她想开了,便爽快地点一点头,“行,照你说的办——还有什么?”
祁昊见状一笑,“没了,我就这一个要求。”
“那,这两天我就把协议拟一下,等你看过咱们再商量。”吴笛说毕指指马夹袋,“以后别再费心了,想吃我会自己买。”
祁昊抱起膀子说:“不是给你买的,是给二宝的。”
“……”
翌日吴笛起床,对着餐桌上比平时丰盛一倍的早点发呆,看来祁昊的热情并未因为谈妥了离婚而减淡。
这样的祁昊对吴笛来说是陌生的,她忽然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也许昨晚祁昊答应自己只是权宜之计,也许他会在协议条款上拖时间……吴笛想着想着,再次心乱。
??No.81徒劳
许明俊归期渐近,还剩四天时,他拉林珍珍去机房做最后一次清扫。
此前,许明俊已按卡尔的要求把所有设备都打包送往北京,卡尔没有提及要这些设备做什么,许明俊推测他最大可能是找个库房堆着积灰,宁肯如此也不留给对手。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清扫,机房重新变得干净敞亮。许明俊舒了口气,这样把场地交还给郑飚,虽然意义不大,但终归含着尊重之意。
“珍珍,晚上我请你吃饭吧!”许明俊以轻松的口吻说,“做了你两个月老板,还没请你吃过饭呢!”
“可你请我喝过好多奶茶呀!”林珍珍笑眯眯地为他辩解。
“奶茶不算!你喜欢吃什么,中餐,日餐,西餐?”
“中餐吧!”林珍珍爽快道,“我爱吃辣。”
“行!那咱就挑个湘菜馆。”
林珍珍还没跳槽,又不愿留在项目组,暂时被调回童璐手下,还是做助理。童璐对她的态度比之从前和善了许多,许明俊有时碰见林珍珍从童璐办公室出来,不再像从前那么愁眉苦脸了,许明俊猜到原委的同时,只能暗叹一声。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林珍珍眼眸中重新注入生动,身边有点动静也不再一惊一乍了,她搬回市场部原来的工位,跟同事们相处得也不错,许明俊偶尔看见她混在年轻人堆里,喝着奶茶咯咯发乐时,会忍不住希望吴笛的猜疑都是假的,越这样想,去捅破窗户纸的勇气就越少。
但他答应过吴笛,走之前会找林珍珍谈一次,今晚就是个机会。
两人在湘菜馆吃得痛快淋漓,林珍珍和许明俊谈起自己的家乡,一个位于湖北的小县城,家里养鱼养鸭,还有藕塘,是典型的鱼米之乡。
她聊得开心,许明俊也听得认真,“家里这么好,没考虑过回家乡吗?”
“没有,还是想留在大城市,主要是习惯了,工作、生活都很便利……”
“所以想去深圳?”
林珍珍用力点头,“嗯,主要是男朋友也在那儿,不想异地了,异地风险多……”
说着,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林珍珍眼皮低垂,盯住一盘菜出神,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但只一晃,就醒觉了。
“珍珍,你信任我么?”许明俊低声问。
林珍珍奇怪地看着他,“当然!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老板了。”
许明俊点点头,“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有件事我闷在心里很久了,一直在想,该不该和你提,不过我就要走了,再不提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林珍珍起先蹙眉听着,渐渐脸发白。
许明俊小心翼翼问:“你去北京的时候,有没有和卡尔见过面?”
看林珍珍的表情,显然已猜到许明俊要问什么,她保持低头的姿势,没有任何反应。
许明俊也很难受,他是第一次和下属谈如此难堪的话题,“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你怎么知道的?”林珍珍不看他,哑声问。
许明俊努了下嘴,决定实话实说,“Jenny找过我,她说看见你和卡尔在同一家酒店出现过……她很担心你,所以让我来问问,如果是弄错了最好……”
林珍珍深呼吸,像突然之间被赋予了勇气,“没有弄错……我在北京培训的时候曾经去找过他,他是你的老板,我以为他和你一样正直,而且他一开始看起来也很友好……”
黑带培训的会议室和战略部在同一层楼面,林珍珍天天都能见到卡尔,因为林珍珍热情的态度,两人碰了面总会停下来聊几句,卡尔大概是觉得这个长相甜美,眼里总是闪烁着崇拜之色的女孩很有趣,而林珍珍是把对许明俊的好感叠加到了卡尔身上,对卡尔完全不设防。
有天吃午饭,两人在餐厅碰上,干脆坐一块儿多聊了会儿,话题渐渐转到职业发展上,卡尔听林珍珍说参加黑带培训是为了将来转岗去好的职位,当即表示没用。
“不如到战略部来干两年,之后想去哪里都没问题。”卡尔以毋庸置疑的口吻指点她。
林珍珍初出茅庐,卡尔又是战略部高管,说出来的话岂有她不信的,忙向卡尔请教进战略部要什么条件,卡尔说她条件不错,但必须过得了面试,面试是好几个人同时考,问题稀奇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果你真有兴趣,我可以帮你做做训练,面试主要是考核一个人的应变能力,虽然刁钻,但掌握了技巧也容易。”
林珍珍兴奋得脸都红了,以为天降伯乐,再三恳求卡尔帮忙,卡尔答应得爽快,说会帮她做个职业发展计划。
培训结束那天,林珍珍本已买好回程机票,不料中午遇到卡尔时,他说帮林珍珍拟定了一份职业规划,请她晚上一起吃饭细聊。
事关前程,林珍珍求胜心切,特意改签了回航班机去赴约。
卡尔先请她吃晚饭,饭后又带她去酒吧,喝着酒,卡尔就她的能力与发展方向,包括来战略部面试的种种技巧、门道侃侃而谈,林珍珍如海绵吸水般地听,只觉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她酒量不怎么样,起先喝得谨慎,但架不住卡尔一杯一杯推到她面前,她有求于他,不好意思拒绝,不知不觉就喝多了……醒来发现自己在卡尔家,身上不着寸缕,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在林珍珍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许明俊的拳头越攥越紧,不仅仅因为林珍珍所受的耻辱,还因为许明俊很难将她嘴里的卡尔和他认识的那个联系起来,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然而也明白,人有多么复杂多面,同一个卡尔,既是提携他的伯乐,也是林珍珍的噩梦。而他,却是促成这个女孩噩梦的推手,尽管是无意的,却丝毫不能减轻他的自责。
许明俊努力控制情绪,仍以温和的语气跟林珍珍交谈。
“你回来以后,怎么没想过告诉我?”
林珍珍低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了又有什么用……他说会把我弄进战略部,我拒绝了,后来我说,我想去深圳,他就答应帮我在深圳找个位子。”
“所以你和他还有联系?”许明俊忽然来气。
林珍珍不吭声。
“你想去深圳,完全可以自己找工作啊!又不是找不到,就算想找人帮忙,也应该找我,怎么还把希望放在一个混蛋身上?”
“因为我不能白白吃亏!”林珍珍也激动起来,“他欠我的,他必须还!”
许明俊沉声说:“如果你要他还,就报警,抓他去坐牢!”
“不!不行!”林珍珍目露惊恐,“那样一来会被我男朋友发现的!我不能让他知道,否则我们就完了!”
许明俊一口气喝下半杯果汁,有点遗憾没酒,他现在很需要燃烧一把,出出胸中的郁气。
林珍珍用纸巾擦掉眼泪,看起来平静多了,“工作的事,我男朋友帮我在深圳打听过,我的资历太浅,找不到什么好岗位,卡尔说他有朋友在TD,会给我在TD人事部安排个位子,做人事招聘,上升通道明确,不像现在,干了两年也还是打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升职希望。”
也许是事件一再被提起,那种被捅破的恐慌已经淡了,林珍珍脸上露出一丝略显世故的味道,许明俊看在眼里,竟有几分陌生,只能自嘲,每个人都比他想象得要复杂。当然他没立场谴责林珍珍,她为自己谋划无可厚非。
“但是TD下半年的招聘已经结束,目前没有名额了,卡尔要我再等两个月,他跟那边说好了,一外招就让我过去面试……”
“珍珍,不要再和卡尔联系了!”许明俊断然道,“工作的事我来帮你想办法,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和卡尔断绝一切联系。”
林珍珍顿了下才反问:“为什么?”
“卡尔是在用拖延术,他不会帮你的。至少我没听说他在TD有什么朋友。”许明俊叹气,“他是想用这招吊着你,说不定哪天还会要你……”
林珍珍明白过来,脸色立刻发白,连眼神都木了,只是傻傻地坐着。
许明俊不忍心看她这样,放缓语气说:“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你不会那么信任他,珍珍,对不起——我会尽力帮你,但你一定不要再和卡尔联系,从今天起,你要让他从你的生活里完全消失,明白吗?”
林珍珍嗓音枯哑,“我不知道…….我还能相信谁。”
“你可以相信我,林珍珍。”许明俊用郑重的语气向她保证,“你想去深圳,我一定会帮你实现,如果还有别的地方需要帮忙,你也随时可以找我。”
林珍珍纠结了会儿,仍是一脸愁绪,“那你能……保证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吗?对谁都不说。”
许明俊反问:“你确定不想报警?”
林珍珍猛烈摇头,“不想!”
许明俊深深叹息,“好吧!我保证不说。”
“那Jenny呢,她会不会往外说?”林珍珍闷闷地问,“她和卡尔不是闹翻了吗?会不会拿我的事做文章?”
许明俊摇头,神色坚定,“如果她想说早就说了,更不会找我来劝你……珍珍,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想公开,我会一直替你保密,我相信Jenny也会尊重你的意思。”
林珍珍的眼泪又下来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隔天,许明俊去吴笛办公室,把和林珍珍沟通的情况告诉她,吴笛却对结果不满意。
“既然她都承认了,为什么不劝她报警?”
许明俊解释,“她有顾虑,怕男朋友知道。”
“那,总不能就这么放过卡尔吧?”
“她原来是想跟卡尔谈条件的……”
“谈条件?”吴笛错愕,“卡尔这是犯罪!”
许明俊恼了,“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高尚,你得考虑林珍珍的处境,除非你根本不在乎她,也不怕把她逼上绝路!”
吴笛这才住嘴了,表情却依然不忿,而许明俊脸上挂着凛然,心底却拂过一丝羞愧。
他之所以没有力劝林珍珍报警,一方面是林珍珍有自己的考虑,而另一个原因许明俊则难以启齿——他不希望由自己出面“审判”卡尔,卡尔在这件事上确实混蛋,可卡尔待他不薄,许明俊又在项目上亏欠过他。
也唯有到此刻,许明俊才更能体会人心的复杂,想当初吴笛用郝莉事件试探自己时,他也回应得振振有词,而一旦身陷其中,他发现要考虑的问题远比想象的多,也更现实。心情矛盾,不到那一步自己都不清楚会怎么选择。
许明俊思虑成熟后,反过来劝吴笛,“我们还是尊重林珍珍本人的意思吧,我会帮她在深圳找份工作,算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希望她能尽早走出阴影……Jenny,你还能想出别的办法吗?”
吴笛想了想,无言摇头,不能报警,不能公开,其他事就只是空谈。
“还有,林珍珍担心这件事万一泄露出去,会影响她和男朋友的关系,所以她请求我们保密,我答应她了,你也……”
“我知道。”吴笛怏怏地点头,“你让她放心,除非她本人愿意,没人会随便往外说的。”
许明俊见她表了态,赶紧转话题,“哎,你和祁总怎么样了?”
吴笛顿时没好气,“我们怎么样,用得着向你汇报吗?”
许明俊嘿嘿笑起来。他找祁昊“告密”后,吴笛狠狠数落了他一通,看来到这会儿气还没消,不过许明俊并不在意,只是想把她的注意力尽快从林珍珍身上转移开。
林珍珍的事告一段落,吴笛怀着失落的心情回到家。
家里漆黑一片,祁昊还没下班,吴笛洗过澡,食欲也恰好苏醒,她去厨房找吃的,拉开冰箱门,原本贫瘠的冰箱如今被塞得满满的,各种牌子的糕点、水果和饮料,按种类整齐排列,像个小型的超市货架。
吴笛随手取了块芝士蛋糕,想起祁昊千叮万嘱要注意营养搭配,便又拿了一盒酸奶,一个猕猴桃。
她坐在餐厅边吃边想心事,也没坐多久,门口传出动静,祁昊回来了。
看见吴笛乖乖在吃自己买的东西,祁昊的嘴角微微弯起,他把包搁沙发上,朝吴笛走来。
自从两人谈定离婚,关系便空前和谐,吴笛少不得跟他客气几句,“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去拿。”
“我不吃。”祁昊坐下来说,“还记得赵康么?负责超声研发的,他老婆怀孕那阵,他跟着天天吃夜宵,原来麻杆一根的小瘦子,现在都一百四十斤了,怎么减肥都回不去——前车之鉴。”
吴笛笑笑,低头把最后一口蛋糕吃完,拍拍手,弯腰去取椅子上的包,从里面掏出两页纸,递给祁昊,“我这几天把协议条款拟出来了,你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
她原想着把主要诉求列一下再交给律师按规范文件起草就行了,落笔时才发现没这么简单,两人结婚八年,彼此在生活上全方位渗透,不是几句话就能分割清楚,写写划划了好几天才理出头绪。
祁昊接在手里,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响了,他站起身,也没走远,就靠在钢琴一侧接电话,应和的语气,偶尔笑两声。
吴笛费劲地剥猕猴桃的皮,等吃完半只,祁昊走回来说:“春晖找我,约我明天见个客户——他最近把精力都放春祥了,谈了不少业务,但专业方面不太明白,有点事就想把我拉出去……”
吴笛擡眸,语气平和,“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你没必要告诉我。”
祁昊努了下嘴,还想说什么,见吴笛毫无兴趣的样子,终究咽了回去。
吴笛把果皮、碎屑都拢进餐盘,又指指祁昊撂在琴盖上的协议草稿,提醒他,“协议书你别忘了看。”
她往厨房走,听见祁昊在身后轻轻“嗯”了一声,等她收拾干净出来,正看见祁昊把两页纸对折了往公事包里放。
“你看完了?”
“嗯。”
“有问题吗?”
“没问题。”祁昊直起腰说,“我会交给冯律师处理,涉及财产分割的内容整理起来比较费时,需要多等几天。”
吴笛见他如此爽快,一颗心顿时放下,“好的,不急还有个事。”
祁昊转眸看她。
“等办完手续,我想搬出去住。”吴笛有点艰难地抿了下唇,“毕竟是离婚了,咱俩再住一块儿有点……我在网上找到两套房子,离得不远,有一套就在这个小区,隔不了多远,来往挺方便的,我有空先去看看……”
她小心翼翼审视祁昊的神色,“这样不算违约吧?”
祁昊沉默了会儿方说:“如果一定要搬,就我搬出去吧,房子也我来找——你好好养着,别操太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