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是乔盈盈挑的,她想吃日料,离万豪八百米远就有一家藤井日料店,店门口竖着块牌子,自助式套餐每位二百八十元。
“不算贵!”乔盈盈先踏进门,扭头见蔡崇志在门口踌躇,便催促道:“进来啊!说了我请客!”
门口穿和服的接待小妹满面笑容,朝两人深深鞠躬,“いらっしゃいませ。”
蔡崇志脑袋一低,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这家的日料口味偏油了些,味道还算正宗,当然也可能是乔盈盈心情好,胃口大开,不再像平时那么挑剔了。
菜还没上齐,乔盈盈就吃得差不多了,她撂下筷子,满意地喝着清茶,开始和还在努力加餐饭的蔡崇志推心置腹。
“现在可以稍微聊聊车祸的问题了……”
蔡崇志不满,“我还没吃完饭呢!”
“那我说你听,不用发表意见。”
“呵呵。”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哈,我呢,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您学问真大。”
“课本上都写着呢!语文老师按头要求背的,必须滚瓜烂熟——你全忘了?”
“呵呵。”
“你别呵呵了,你再呵呵我要犯恶心了——我说到哪儿了?哦对,人非圣贤,你也不是我也不是,所以当时你撞了我朋友心慌意乱就那么跑了,我不认同但勉强也能理解吧,但人最可贵的地方是什么你知道吗?”
“不吝赐教。”
“知错能改啊!”乔盈盈说,“咱俩虽然才处了一天,我觉得你这人还没坏到骨子里。这样,只要你现在说出真相,承认错误,后面怎么办咱们可以好好商量。”
“真不是我!”蔡崇志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你也不能为了满足你的道德感就把我屈打成招吧?”
乔盈盈瞪起眼睛,“谁屈打成招了?谁是为了满足道德感了?我是在追求真相!”
“呵呵!”
“你再呵呵一个!”乔盈盈纤长白皙的手指都快戳到蔡崇志脸上了。
蔡崇志不呵呵了,捡起筷子,继续大快朵颐。
乔盈盈一口气未平,还想再说两句,手机响了,心里先咯噔一下,这会儿该有八点了吧?搞不好又是她那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娘打来的。
掏???出手机一看来显,不是赵晓芳,是莫刚,乔盈盈松一口气之余,心里又涌出厌烦,毫不犹豫按了拒听。
莫刚很快发来语音信息:“盈盈,你是不是跑外地去了?你妈妈很担心你。”
乔盈盈更烦了,一个电话打给邓瑞茜,劈头就问:“是你告诉莫刚我在外面的?”
邓瑞茜语含苦恼,“他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追问你的下落,说你今天应该陪赵阿姨去一个什么饭局的……你知道我不会撒谎的嘛!”
果然被她一猜就中!乔盈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愧是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的至交好友。
邓瑞茜一口气说完,又赶紧补充一句,“不过我没告诉他你和0D在一起,免得他想多了。”
“告诉他我也不怕!他是我什么人啊!”乔盈盈没好气。
“可他有可能告诉赵阿姨哎!”
乔盈盈一想也对,“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你跟朋友去查0D的线索了,今天估计不会回来。”邓瑞茜语气一变,转为央求,“盈盈,要不你赶紧回来吧,你在外面,我整天提心吊胆的。”
“我也想早点回去,可我不能半途而废呀!”乔盈盈反过来安慰好朋友,“你放心,只要这边一完事儿,我一分钟都不耽误就回吴都!你不要这么紧张嘛,我又不是去做卧底……”
她好说歹说,总算把邓瑞茜的牢骚频道给关了,掐线后立刻又拨了莫刚的手机号。
莫刚秒接,“盈盈,你总算肯给我打电话了!”
乔盈盈不理会他语气里的哀怨,气冲冲问:“你是不是把我的事儿告诉我妈了?”
莫刚笑道:“当然没有!告诉了赵总你这会儿还能在外面逍遥?早闹得鸡飞狗跳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乔盈盈语气软了些,“算你聪明!”
“不过我也帮不了你太久,如果你不马上回吴都,这事儿早晚会穿帮——今晚上赵总去见开发区的李主任,本来讲好你也该去的,你和赵总吵架了吧?赵总找我协调,我刚把她劝高兴,但这周后面还有个重要应酬等你参加呢,你最好趁事情没闹大赶紧回来。”
“我也想啊!”乔盈盈踌躇,“可手上的事儿还没办完呢!你再帮我搪塞两天吧。”
“你说得轻巧,赵总那么好骗的?”
“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乔盈盈嗓音越发柔和,“等我回去一定好好谢你。”
莫刚又笑,“上回我帮了你你转头就不认账,这次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
“这回肯定不赖账!”乔盈盈急于寻求同盟,胡乱应承,“等我回去,吃饭听歌看电影随你挑!”
莫刚慢悠悠说:“帮你这么大的忙,就拿吃饭听歌看电影敷衍我啊?”
“那你要什么?”
“还没想好,等想好告诉你,但你记住,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行行!我记着呢!一辈子都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莫刚用愉快的笑声结束了这通电话。
乔盈盈放下手机,一看桌面,新上的几道菜被蔡崇志一字排开码在自己面前,每个菜都用公勺一分为二,一半已经被消灭,剩下一半显然是给乔盈盈留的。
乔盈盈啧啧叹,“你是独生子女?”
“嗯,怎么了?”
“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乔盈盈用勺子敲敲碗沿儿,“独生子女不都是不吃亏也不占人便宜的德行?”
蔡崇志笑了,“没错!你也是吧?”
乔盈盈点头,欣然举筷,“你这人,怎么看也不像小人啊!”
“你知道就好。”
“那干吗不肯好好坦白撞车的事儿呢?这事儿一弄清楚,我就可以高高兴兴回家,你也可以继续安安心心要债,咱们两不相欠!”
蔡崇志把脸别过去看远处,过一会儿又别回来,“你是不是只要认定一件事就会一根筋走到底?”
“不是啊!”乔盈盈看看他的表情,“我懂你的意思,但问题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你,我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呵……”
“如果你不认,也可以想办法自证清白。”
蔡崇志摇头,“我都把不是我的证据告诉你了,你不信我能怎么办!”
“你那些证据根本没有说服力。”
“有没有说服力是你说了算的?”
“至少得让我相信吧!”
蔡崇志“啪”一声放下筷子,“乔盈盈,你太自以为是了!”
乔盈盈挑眉笑,“急了急了!我还没急呢!你急什么!”
蔡崇志顿了会儿,忽然也笑,“有美女自愿陪我出差,我有什么好急的?要急也是你家人、朋友着急。”
乔盈盈冷哼,“你用不着拿激将法刺激我,我这人是狗脾气,咬到嘴里的骨头绝不会轻易撒口,你现在就是那根狗骨头!可别指望一条狗会温温柔柔对待一根骨头……”
蔡崇志无语,“我长这么大,真没碰见过敢把自己比作狗的女生……”
“那是你孤陋寡闻。”
“人至j,咳,悍无敌。”
“不对。”乔盈盈纠正他,“是人至怂无敌。”
两个“无敌”终于再次把“天”聊进了死胡同。
蔡崇志觉得气闷,搁了筷子说:“我饱了,你呢?”
“我也吃不下了——我去结账。”
蔡崇志立刻把账单抢在手里,“别,还是我来结吧!你陪我跑长途怎么说也是义务劳动,不能让你又出力又出钱。”
乔盈盈皮笑肉不笑,“要换个人我还真不会跟他客气,但你不一样啊!这顿可不便宜,我怕你结完账就破产了。”
蔡崇志脸上挂不住,“你多虑了……”
“给你提个建议,别怪我嘴毒——你这人吧,真不适合做生意,太要面子,能力不怎么样虚荣心倒贼强,老干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一点不肯认清现实,你说你做生意不完蛋谁完蛋……”
蔡崇志赫然站起,把手上的账单往桌上一摔,掉头就走。
乔盈盈先吓一跳,随即冷笑着摇头,“妈的,全让我说中了!啧啧,小肚鸡肠的男人!”
她拿着账单去买单,收银员效率慢,等候结账的客人又多,她排在队伍里很无聊,就又跟邓瑞茜在微信上聊了起来。
邓瑞茜听完她发的牢骚,却对蔡崇志深表同情,“他都那么倒霉了,你还拿话刺激他,就不怕把他逼上绝路呀!”
“绝路?什么绝路?杀了我?我借他个狗胆!”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既然他又怂包又不走运,还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会不会想不开?”
乔盈盈大笑,“那我也算为民除害了!”
“盈盈你严肃一点,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一个人如果走投无路是会钻死胡同的。你还记不记得包时遇?他最后可是真跳了湖的。”
包时遇是邓瑞茜小说中的男主角,一个古代诗人,怀才不遇,敏感脆弱,有点烦恼就会去湖边徘徊,回来写上一长溜凄凄婉婉的诗词,用邓瑞茜的话说,“是一个任何困难都能把他击倒的卡夫卡式的人物。”
乔盈盈始终理解不了邓瑞茜的脆弱美学,这会儿听她拿包时遇和蔡崇志作类比,忍不住又笑。
“你那是小说里的人物,怎么能当真呢!现实里哪有人为了这点破事儿就想不开的?”
邓瑞茜坚持,“现实里的人也有很多脆弱敏感的,尤其是被伤了自尊的时候。”
“不可能!你是没跟0D打过交道,他皮实着呢!要不然也不会任凭我蒸煎炒炸煮,他就是咬死了不是他撞的,一点不带松口的!我猜这家伙准是找角落抽烟解闷儿去了。”